“你错了,这不是你仅能为他做的事。”
    由于薛宁的表情实在太正式诚恳了,温颜也迷茫了。
    “……不是吗?”
    薛宁肯定道:“不是。你还能为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温颜怔怔地问。
    薛宁挺直脊背:“照他说得做,离开这里让他如意,让他心情好上一些,这不也是为他做事吗?”
    温颜呆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
    她脚步不动,薛宁正要再说点什么,秦江月开口了。
    “我不是为了救你才受伤。当时要救的不只是你,还有其他仙宗的同门,温师妹不用有什么负担。之后我会写一封澄情书,让其他人不要再为难你。你也不必觉得亏欠我,修界正是用人之际,我已经是这样,你更要保重自己。”
    温颜变了脸色:“我不是怕别人为难才来,师兄当真不懂我的心吗?我……”
    “你该走了。”
    秦江月言尽于此,推着轮椅回了屋里。
    薛宁愣了一下,赶紧追了进去。
    温颜也想跟上去,可耳边不断回荡着“你该走了”那几个字。
    薛宁是他的未婚妻,她有追进去的理由。
    而她又算什么呢。
    难道要当着人家未婚妻的面,说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情吗?
    只要薛宁还在一天,她就没有身份表露那些感情。
    房间内。
    薛宁追上来的脚步很快被秦江月的眼神制止。
    他抬起眼来,坐在轮椅上的人微微仰视站着的她,却有种她被俯视的感觉。
    “你也走。”
    他简短地言语得到同样简短的回答。
    “我不走。”薛宁又往前一步,“想让我走?做梦来得快些。”
    秦江月表情不动,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暗情绪在他身边飘渺地环绕着。
    他平静地问:“不走,留在这里等死?”
    第6章 第六章
    秦江月一句话把薛宁搞得心慌意乱。
    相信没有人在听到可能会死的时候还很淡定,特别是不久前才死过一次的人。
    哦,秦江月这种除外。
    他这么说,定然不是他要伤人,他不是那种人,也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这片地方唯一有点本事的,就是上面送来照顾他起居的傀儡。
    此刻傀儡正停在一旁,看样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也没有启用的打算。
    以前无所不能的人,大概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个人问题都要别人帮忙解决的困境。
    薛宁剧烈地咳嗽起来,每次咳都会出血,血溅得到处都是,于是她知道秦江月说的是什么了。
    肺部疼得厉害,满地鲜血,让她想起穿书前在医院看到人胰腺病发作吐血的样子。
    太真实了。
    她踉跄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撑着桌子,努力呼吸。
    秦江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其实接触过一些后,薛宁意识到,他确实和原身想得近似——他可能总是温和待人,但温和有时候也是一张一视同仁的淡漠面具。
    他显然是一个很难被人发觉真正情绪的人。
    就她见到他这段时间里,他基本都保持着一种神情,古井不波。
    “现在离开,去云归峰寻医修疗伤,还来得及。”秦江月不疾不徐道,“府主那一掌没有收着力道,你若再留在这里,就真的没救了。”
    薛宁本来身体就不好,府主修为又高,这一掌不好好看看,是真的会出事。
    她已经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了。
    但她咬牙盯着秦江月,很不想就这么走掉。
    这次走了他绝对不会再让她进来,到时候这里怕是会变得和孤月峰一样重重把守,她的计划全都得重做。
    不行,不能走。
    薛宁深呼吸了一下,肺部更疼了,她眼泪都冒出来了,可还是固执地坐在那里不肯离开。
    秦江月终于正视了她一些,具体眼神是什么薛宁没注意到,因为她现在顾不上别人了。
    死亡的感觉可太熟悉了,她竟然有点习惯了?居然没什么慌乱,虽然手脚不利索,但情绪还是很镇定,从乾坤戒里掏出一堆丹药就往嘴里塞。
    这些都是无争仙府分给秦江月的疗伤圣药,被她扣了下来,他整日在外忙,恐怕自己都忘了。
    “这样就行了。”
    吞了不少灵丹妙药,呼吸立马顺畅许多,薛宁直起腰,哪怕满头是汗,还是笑意盈盈。
    “还是那句话,想让我走?做梦来得快些。”
    她撑着桌面站起来,靠近秦江月一些,成功见到白月光微蹙眉头。
    美人颦眉也是哀婉俊美,好看得无可匹敌。
    可薛宁却觉得心里很不对劲。
    白月光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感觉对着她的时候有点不太一样呢?
    折腾这么一番,天色暗下来不少,蜡烛的光太微弱,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斑驳的光影让秦江月的侧脸忽明忽暗,两人对视片刻后,他先别开了头,执起腰间佩戴的弟子玉牌,那是即便没有灵力,也能用来和仙府同门传音的东西。
    在他点亮玉牌的前一瞬,薛宁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她一手抓着玉牌,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手,突然被发现他的手好冰。
    薛宁整个人都被冰得激灵一下,望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错愕。
    秦江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静静盯着薛宁握着他的手,显然是想挣脱回来的,可尝试几次失败之后,就不再继续了。
    不可能成功的事,实在没有不断尝试的必要。
    他就那么看着,看啊看,看得薛宁尴尬地松开手。
    她将手藏在衣袖里,有些不知所措。
    实在是秦江月那个眼神太难形容了,明明没有什么悲伤,可她就是感受到了无尽的压抑。
    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突然间连仙府里人人都知道的半废人都反抗不了了。
    薛宁捏紧了掌心的玉牌,上面还残留着秦江月指间冰冷的余温。
    暖玉都被冰成了这样……他身上的冷,比真正的尸体都还要冷。
    薛宁忽然背过身去,不去看秦江月的脸,低着头翻着乾坤戒。
    不多时,她翻出一件银色披风,看着十分轻薄,但触手生温。
    真是奇妙的法术。
    薛宁拿着披风转过身来,在秦江月淡淡地注视下披在他身上。
    这个举动让秦江月偏了一下头,墨色的发丝柔顺地垂下来,他安静凝视了薛宁一会,低着头理了理衣襟,并未拒绝这件衣服。
    这本来就是他的衣服,一直在孤月峰放着,还是薛宁走之前收拾行李时特地带来的,是想到了他没了修为,一定会需要换洗。
    如此周到,可不像口中说的那样,是因为怀疑他要诈死骗她解除婚约,意图彻底摆脱她和其他人在一起,才来这里盯着他的。
    薛宁这边收拾完了,就对上秦江月若有所思的眼神,顿时脊背发寒。
    她立马冷起脸:“你的东西都是我的,等你死了我再去搜罗,他们怕是不会容我。所以万一你是真的要陨落,我随身带着,省了再冒险去拿,方便许多。”
    说到这又点点那件披风:“你身上冷成那个样子,万一今晚就没了,他们才刚走,肯定会怀疑是我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你今天不能出事,你可千万别以为我会对你发善心。”
    “也不止今天。若你真受了重伤,如今的变故都是真的,那你最近几日都最好别出事,如此更能说明,不是我害你连最后几日都活不了……”
    说着说着薛宁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秦江月转开了头,推着轮椅往里间去了。
    ……是不是太过分了。
    薛宁身上莫名的燥热,血止住了,肺部不难受了,就开始有点饿。
    原身修炼这么多年,也不过刚刚筑基的修为,虽然足以辟谷,但天材地宝堆出来的修为不像别人那么实在,辟谷也不那么全面,偶尔还是会感觉饿。
    通常这个时候,原主会强忍过去,但薛宁有点受不了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吃了那么多灵丹妙药之后,身上好像有点奇怪。
    她热得用手扇风,匆匆瞥了一眼里间就去外面了。
    外门弟子都要吃五谷杂粮,他们有独立的膳堂,但这个时辰已经关闭,想吃东西就得自己想办法。
    这也正好,薛宁也不想老是去看别人厌恶排挤的目光。
    一个仙府长老的女儿,却连外门弟子都瞧不起,哪怕他们敢怒不敢言,见了还是恭恭敬敬,可心里的想法没人管的了。
    薛宁来时预料到了得自己置办吃食,所以带了简单的厨具过来。
    孤月峰是无争仙府最好的地方,自然也是什么东西都有的。
    厨具这些东西,在孤月峰实在是经久未用,一样样看起来都是崭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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