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还有这等好事儿?】
    嬴政继续道:“你我两国本就是兄弟之邦,如今你们与燕国开战,寡人帮不得太多,总也不能见财眼开,是也不是?若是赵王愿意,这样罢,你们便用李牧来抵扣借粮的一半,如何?”
    “李牧?”赵王震惊的睁大眼目。
    成蟜故意拽了拽嬴政,然后做出窃窃私语的样子,低声说了几句甚么,随即对赵王赔笑道:“赵王,方才是我王说错了,不是抵扣借粮的一半,而是抵扣借粮的三分之一。”
    “甚么?”赵王的注意力果然被成蟜的话术吸引了:“怎么变成了三分之一?”
    成蟜瞬间占领了事情的主导权,微笑道:“是这样儿的,贵国的李牧将军,虽然年轻有为,与我王一见如故,但……但今日里这口碑不太……您也是知晓的,若是赵王肯割爱,抵扣三分之一的粮食,也是不少的,赵王您说是不是?”
    赵王的思路,瞬间从李牧,变成了抵扣粮食的价格,脑海中千回百转的。
    赵王:【三分之一,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赵王:【若是能把这笔银钱省下来,便可专心对付燕国。】
    赵王:【左右寡人也不可能让李牧去打燕国了,不如卖个好价钱,只是……秦国竟用这么一大笔价钱来买李牧,寡人到底该不该卖?】
    成蟜见他举棋不定,赵王还是有一些理智在的,于是又对嬴政耳语了几句,嬴政会意,笑眯眯的道:“赵王,寡人思来想去,这三分之一或许也太多了一些,不如咱们再商量商量?”
    “诶!”赵王着急了,连忙道:“秦王,您可是秦国之主,一言九鼎,说好了三分之一,便是三分之一,怎么又要变卦不成?”
    嬴政道:“这不是还未与赵王谈妥么?”
    郭开赶紧走过来,低声对赵王道:“王上,这大好的机会,王上为何不答允?那李牧一看便与秦国有私,若是留在咱们赵国,心眼子也会向着秦国,这样的人,如何能为王上尽忠呢?还不如把他卖个好价钱,王上您说对不对?”
    郭开:【若能将李牧卖出去,往后里也不会有人与我叫板!】
    赵王本就举棋不定,听到郭开的说辞,便觉得有道理,李牧对自己不忠诚,留在自己身边反而是个祸患,不如直接卖给秦国,还能抵扣一些借粮。
    赵王眼眸微动:“好!一言为定。”
    李牧被关押在圄犴之中,一个牢卒走过来,打开他的牢门道:“将军,请罢!”
    李牧道:“可是王上要见我?”
    牢卒没有说话,带着李牧离开了圄犴,上了一辆辎车,辎车一路离开王宫,李牧看了一眼,奇怪的道:“这是出宫的路线?要带我去何处?”
    骑奴驾士却不理会李牧,只管驾车,一路行驶之后,辎车停靠在别馆跟前。
    早有寺人在别馆门前等候,引导着李牧入内,推开一间屋舍的舍门,道:“李牧将军,请入内。”
    李牧奇怪的走进去,寺人便退了出来,不等一会子,又有几个寺人抬着一桶热水走进来,好几个寺人往桶里加入热汤,热气袅袅而起,氤氲着整个屋舍。
    吱呀——
    屋舍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形纤细的年轻男子从外入内,身段风流,面容俊美,带着一股羸弱又文雅的气质。
    李牧奇怪的道:“秦国大行人?”
    正是成蟜!
    成蟜笑眯眯走进来,道:“李牧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李牧蹙眉道:“成小君子这是甚么意思?为何让人将外臣带到此处?”
    “不不,”成蟜摇手道:“以后你便不可自称外臣了。”
    “为何?”李牧不解。
    成蟜笑道:“因着……你们的赵王,将你,卖给了秦国。”
    “甚么!?”李牧大吃一惊,下意识道:“不可能。”
    成蟜道:“这有何不可能?李牧将不知晓,你可老值钱的,足足抵扣了三分之一的借粮。”
    李牧心中咯噔一声。
    三分之一的借粮,这可是个大数目,李牧心中开始有些动摇:【难道王上真的……把我卖了?】
    成蟜笑道:“请李牧将军细想,若不是赵王首肯,又有谁能将你从圄犴中捞出来呢?”
    成蟜拍了拍汤桶,道:“李牧将军这些日子在圄犴中受委屈了,先沐浴一番,一会子再用个膳,睡个觉,好好儿放松放松。”
    李牧紧紧蹙着眉,没有动弹一下,成蟜见他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李牧将军你放心,便算赵王将你卖给我们秦国,我们秦国也不会叫你卖身的,卖艺便好。”
    “咳咳!”嬴政阔步从屋外走进来,瞥斜了一眼成蟜,道:“蟜儿又皮了,是不是?”
    李牧见到嬴政,满脸严肃的道:“秦王,外臣要见王上,要面见王上!”
    嬴政淡淡的道:“你不信?也罢,寡人不拦着你,你可以去见赵王,亲自问问赵王,是不是把你卖给了寡人。”
    说罢,朗声道:“来人,备车,寡人亲自送李牧将军入宫。”
    赵王正准备签订条款,用李牧抵扣三分之一的借粮,斗甯拿着盟书呈给赵王,赵王按着手边的印信,反复浏览着盟书。
    “王上!!王上!”是李牧的声音。
    李牧大步走入大殿,赵王一看到李牧,立刻不悦的蹙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李牧一眼就看到了借粮的盟书,上面分明有自己的名字,清清楚楚的写着,抵扣三分之一的借粮。
    李牧难得露出略微慌张的神色:“王上!卑将忠心耿耿,绝无做出对赵国不忠之事,王上为何要将卑将卖给秦人?!”
    嬴政和成蟜也走入大殿,赵王看到他们,又觉得李牧是在质问自己,只觉得面子难看,呵斥道:“李牧!你看看这些日子自己做的好事儿!你还敢口口声声说你对寡人忠心?!”
    郭开敲锣边儿道:“是啊,你若是真的对王上忠诚,便不会跑来如此无礼的质问王上!”
    赵王一甩袖袍道:“李牧,你合该懂点事情,寡人差点错信了你!”
    成蟜给斗甯打了一个颜色,斗甯立刻会意,微笑道:“赵王,若不然……您再斟酌斟酌,这盟约并不着急。”
    “不必斟酌!”赵王抓起印信便要盖上。
    李牧脑海中轰隆一声,下意识上前一步,按住赵王的印信,道:“王上!”
    赵王怒极:“李牧!你要造反不成?!”
    赵王一向说一不二,喜欢旁人顺着自己,李牧越是反对,赵王越是坚定,嘭一声将印信盖在小羊皮上。
    李牧有一时晃神,赵王指着他道:“李牧,你从今往后便再不是我赵人!”
    成蟜与嬴政对视一眼,斗甯接过盟约,微笑道:“既然盟约已成,那外臣便不叨扰了。”
    众人离开王宫,李牧双眼无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自从赵王说过那句“你再不是我赵人”之后,李牧便没有开过口,仿佛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众人回了别馆,嬴政立刻摆下燕饮,要为李牧接风,李牧还是没说话,也没有拒绝,坐在席位上,旁人给他倒酒,他便饮酒,除此之外一句话不说。
    成蟜低声对嬴政道:“哥哥,现在是李牧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刻,不如让我去安慰安慰他。”
    “不可。”嬴政一口拒绝。
    “为何?”成蟜奇怪。
    嬴政不想让成蟜去,完全是因着出于私心,成蟜对招揽李牧的事情尽心尽力,好几次夸赞李牧,加之李牧又是高大英伟的形象,嬴政心里隐隐约约的吃味儿,自然不想让成蟜前去,免得酸了自己。
    嬴政为了表现的开明豁达,找了个借口道:“蟜儿,你身子弱,平日里却又如此繁忙,小心累病了,这样子的事情就交给斗甯去做罢。”
    嬴政振振有词的道:“再者说了,斗甯也是降臣,他们有相同的境遇,让斗甯去游说,岂不是更好?”
    成蟜点点头:“也有道理。”
    李牧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斗甯走过去,微笑道:“李牧将军,甯敬你一杯。”
    李牧没说话,甚至都没看斗甯一眼。
    斗甯也不嫌弃冷场,继续道:“甯还在赵王手下做事儿之时,便尝听说李牧将军的威名,只是当年李牧将军镇守边关,甯一直无缘得见。”
    李牧多看了一眼斗甯,那眼神似乎在审视一个降臣。
    斗甯并不避讳,道:“正如将军所想,甯如同将军一样,都是降臣。”
    “不一样。”李牧终于开口了,沙哑的重复道:“不一样。”
    嬴政与成蟜远远的看着,成蟜十分自豪的道:“看看,大哥多厉害,终于叫李牧开口了。”
    嬴政酸溜溜的瞥斜了一眼成蟜,本以为不让成蟜去游说,便不会吃味儿了,倘或知晓成蟜会夸赞,嬴政还不如亲自去游说。
    王翦有些担心的道:“王上,甯君子这般说辞,不会惹怒李牧将军么?”
    无错,李牧握着羽觞耳杯的手掌几乎青筋暴怒,手臂上也盘踞着青筋,他似乎在忍耐着怒气。
    斗甯并不退让,反而询问道:“有何不一样?”
    李牧道:“你背叛了赵国,主动投秦,而我……”
    “是了,”斗甯微笑:“而李牧将军,是被赵王卖给秦国的,说起来,甯还算有点选择,而李牧将军……是走投无路。”
    李牧刷的抬起眼目,狠狠凝视着斗甯,道:“二心之臣,你懂得甚么!?”
    斗甯哂笑:“正是因为甯太懂得了,懂得赵王是如何践踏臣子真心,懂得赵王只爱听溜须拍马,懂得在赵王心中,你我这样的人不过是随手可以丢弃的草芥!”
    李牧霍然站起身来,一把拽住斗甯的衣襟。
    成蟜吃了一惊,刚要起身,嬴政便按住他道:“你去做甚么,小心伤了你。”
    王翦动作迅捷,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挡格,李牧饮得太多,虽模样凶悍,说到底已经醉了,王翦一下便将斗甯护在身后。
    李牧跌在席上,怔怔的道:“你说的不对,不对……”
    斗甯冷笑:“李牧将军你好好想想,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成为降臣呢?”
    斗甯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成蟜见他回来,立刻道:“大哥,你没事儿罢?”
    斗甯摇摇头道:“无妨。”
    嬴政见成蟜如此关心斗甯,心里酸溜溜的道:“斗甯啊,寡人叫你去劝降,结果你却奚落了李牧一顿,你可真是能个儿。”
    斗甯微笑:“王上让甯去劝降,不正是想要激发李牧将军的斗志么?总要有人做坏人,才能体现出王上的宽厚仁宥,不是么?”
    斗甯说罢,对成蟜又道:“蟜儿,时辰这么夜了,你身子素来不好,还是不要熬夜,随哥哥回去歇息罢。”
    成蟜:“……”
    门禁时间又到了!成蟜求助性的看了一眼嬴政,嬴政立刻道:“甯君子,你这是受伤了么?”
    斗甯低头一看,手背上有一点点划伤,合该是方才李牧揪住他衣领之时,不小心蹭伤的。
    “无妨……”斗甯还未说完。
    嬴政已经道:“怎么能无妨?王翦,你快带甯君子去包扎一番,千万别留下甚么病根儿。”
    王翦也是实诚人,道:“甯君子,你流血了,快随卑将去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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