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着实无奈,成蟜便算是不揽这个事情,他依然是出使韩国的谈判特使,他依然可以荣宠富贵,他依然会受到自己的庇佑。
    别看成蟜身材羸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骨子里其实很硬,还是个硬骨头,分明一个劲儿的抱自己大腿,在旁人面前始终不肯低头。
    嬴政道:“好,既然大行人有退兵之法,那么寡人便等着大行人的好消息了。”
    “谢王上信任。”成蟜拱手。
    轵关的诸位将领依旧不相信,毕竟他们在轵关驻扎,打仗的事情见怪不怪,和魏国的兵马交战没有几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从未见过有人可以不动一兵一卒,便直接退兵的,不把魏国兵马打走,难道要把他们吓走不成?
    嬴政带着成蟜进入了御营大帐,道:“蟜儿,你可是想到了甚么退敌之法?”
    成蟜笑眯眯的道:“方才听将士们回禀,这个前来攻打轵关的魏国将领,还是个名士?”
    嬴政点点头道:“虽说如今的魏将已然没甚么能个儿的,但此人也算是矬子里拔将军,若是寡人记得无错,此人乃是公子无忌曾经的门客。”
    信陵君公子无忌门客遍天下,魏国的将领之中有他的门客一点子也不意外。
    成蟜笑起来略微有些狡黠,道:“那便好说了,请王上将公子无忌派给我,蟜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魏军退散。”
    “哦?”嬴政挑眉:“你要公子无忌做甚么?”
    成蟜摸着下巴道:“喝酒,吃肉!”
    嬴政:“……”
    嬴政虽不懂成蟜在说甚么,但还是很大方的将公子无忌派遣给成蟜,立刻叫人去找公子无忌过来。
    公子无忌很快前来,拱手道:“无忌拜见王上。”
    “魏公子。”嬴政道:“大行人阵前立下军令状,打算不费一兵一卒,令魏国退兵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正是,”公子无忌道:“无忌也曾听闻一二。”
    嬴政又道:“如今大行人点名想要借调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公子无忌有些诧异的看向成蟜,他与成蟜的交集并不算太多,平日里见到了便点头打招呼,其实见到的次数也不多。
    公子无忌拱手道:“无忌但凭王上调遣。”
    “好,”嬴政道:“你这几日,您便跟着成小君子。”
    公子无忌对成蟜道:“无忌见过成小君子。”
    成蟜还礼道:“魏公子言重了,其实是蟜需要魏公子的帮助。”
    公子无忌为人亲和,说话也温温柔柔客客气气,怪不得会结交那么多友人,温和一笑:“不知无忌有甚么地方能帮的上成小君子的?”
    公子无忌从御营大帐中退出来,立刻被人拍了一记肩膀,转头一看,微笑道:“晋良将军。”
    晋良看了看御营大帐的方向:“王上叫你过去,做甚么?”
    公子无忌道:“也没甚么。”
    “没甚么?”晋良道:“我可听说了,方才若敖成蟜立下军令状,口吐狂言,说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魏国的兵马吓退,他这不是吹牛么?我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公子无忌一笑,道:“谁说没有,只是过去七年,怎么,晋良将军便不记得了?”
    晋良似乎想到了甚么:“你是说当年的公子成蟜?”
    公子无忌和晋良都是公子成蟜招揽而来的,当年的公子成蟜不过六七岁大小,和还是长公子的嬴政一同,不费一兵一卒俘虏了魏国十万大军,还有公子无忌与晋良。
    晋良不屑的道:“这个若敖成蟜,如何能与公子成蟜相比?那是万万比不得了的!我看他啊,也就是仗着自己的模样长得像幼公子,所以才能得到王上的宠信,甚么也不是!他如是能当真不费一兵一卒,退去魏国兵马,我的脑袋割下来给他当球踢!”
    “呵呵……”公子无忌轻笑:“晋良将军,话可不要说的这么满。”
    “怎么?你信他不信我?”晋良抱臂。
    公子无忌道:“只怕人家成小君子,不想要踢球呢?”
    晋良:“……”
    “就是啊!”
    二人正说话间,成蟜毫无征兆的从御营大帐中走出来,负着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方步,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道:“晋良将军,蟜这个人素来不喜欢运动,更不喜欢踢球,所以你的脑袋还是留下来罢,蟜可不想踢。”
    “你!”晋良不服气的道:“不是我晋良看你不起,你遍地去问问,虽然如今的魏军没落,但好歹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兵崽子们,如何能叫你一吓就吓跑了?”
    成蟜摇头道:“晋良将军此言差矣,蟜并非是要吓跑他们。”
    “那是如何?”晋良更是奇怪。
    成蟜笑眯眯的道:“蟜非但不想喝退他们,还想……请他们喝酒!”
    “喝酒?!”晋良更是迷茫不已。
    成蟜信誓旦旦的道:“正是喝酒!蟜听闻,这魏国的将领,乃是昔日里魏公子的得意门客,干系甚为亲笃,如今老朋友都到了家门口,怎么能不请过来吃吃酒呢?”
    晋良虽然是个武将,但他并非是没有脑子之人,眯眼道:“你想……离间魏国?”
    魏国将领是公子无忌的门客,公子无忌虽然已经离开了魏国,但是很多人提起来,仍然十足钦佩公子无忌的为人,包括这个魏国将领在内。
    成蟜打算置办一场燕饮,以公子无忌的名义,邀请这位魏国将领前来饮酒叙旧,到时候便可以传一些闲言碎语出去。
    成蟜笑眯眯的道:“魏王胆小又多疑,晋良将军你觉得,魏王会不会怀疑这位将领和公子无忌……有染?”
    “甚么叫有染?”晋良纠正道:“有染这两个字儿,是如此用的么?”
    成蟜点点头,改口道:“暗中勾连。”
    晋良:【这话听起来也这么难听!】
    成蟜又道:“魏国前来骚扰轵关,无非就是想要阻拦王上和王翦出兵,暗中给五国联军制造机会罢了,魏国并非想要硬碰硬,说实在的,若是这一万兵马真的有甚么损失,魏王自己个儿还会心疼呢,等魏国将领和公子无忌的绯闻一传出去,魏王一定会选择撤兵的。”
    晋良眼皮狂跳:【继有染、勾连之后,又变成了绯闻。】
    成蟜笑眯眯的道:“晋良将军,你说说看,蟜的这个法子有几成把握?是不是足够不费一兵一卒,便令魏国退兵?”
    晋良脸色红了青青了红,他脾性比较直,打仗一直喜欢直来直去,哪知道成蟜竟然搞这些弯弯绕绕,但不得不说,如果成功的话,还真的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让魏王知难而退。
    晋良支支吾吾的道:“还行罢,但我可提醒你,若是那个魏国将军不赴宴,你的谋划可就从头搞砸了。”
    成蟜侧目看向公子无忌,道:“那便要看看咱们魏公子的面子有多大,魅力有多大了。”
    公子无忌拱手道:“无忌眼下便修书一封,邀请故人前来饮酒。”
    “故人?”晋良不屑的冷嗤一声,回身大步离开,嘴里叨念着:“还故人呢,你的故人可真多。”
    公子无忌修书一封,为了让魏国将军放下戒心,燕饮设立在轵关之外,公子无忌扬言不带一兵一卒。
    赴宴当日,成蟜与公子无忌准备妥当,便提前出了轵关,来到宴席之上。
    二人刚一到专门为燕饮搭建的营帐,便看到一个身穿黑甲,抱着宝剑,黑着一张脸的高大男子站在营地门口。
    “晋良将军?”成蟜故意笑道:“你怎么来了?”
    晋良瞥斜了一眼公子无忌,道:“你们就带着几个人来,我怕到时候魏国使诈,把你们都抓了去做人质。”
    公子无忌拱手道:“多谢晋良将军关心。”
    “我可不是关心你……们。”晋良打了一个磕巴,道:“我也是为了王上着想,若是你们将谋划搞砸了,我也能出手给你们兜底儿,不至于让秦军脸上难堪!”
    成蟜与公子无忌相视一笑,谁也没有与晋良争辩,晋良强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绝不是担心你们。”
    “是是是,”公子无忌道:“晋良将军请上座。”
    众人抵达燕饮营帐不久,便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一队人举着火把朝这面赶过来,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将领。
    那魏国将军见到公子无忌,立刻翻身下马,大步跑过来,抓住公子无忌的手道:“公子!公子当真是您!卑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卑将……”
    魏国将军还没来得及认亲完毕,晋良已然毫不留情的隔开对方,黑着脸道:“后退,站开一些,不要贴得那般近,站远了也能说话。”
    魏国将领脸色有些僵硬,公子无忌打圆场道:“许久未见,将军愈发的英武了。”
    “嗤。”晋良发出一声单音,他虽没有说话,但心里活动很是精彩复杂。
    晋良:【英武?如何英武?这细胳膊细腿的,与本将不可同日而语,公子无忌这眼神,真真儿是愈发的昏花了。】
    成蟜忍着笑意,看了一眼晋良,晋良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咳嗽了一声。
    魏国将领感叹的道:“当年若不是公子相助,只怕卑将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公子,这些年,你在秦国过的如何?秦王待你如何?如果待公子不好,不如……”
    成蟜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头,笑话,我们是来离间的,不是叫你来挖墙脚的。
    成蟜先一步上前:“这位便是魏国将军了罢?真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蟜早就听说了将军的威名,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不就沾了公子的光了么?快,别在这儿里干说话,咱们进去饮酒,坐下来慢慢谈。”
    众人一并子进了营帐,全都坐下来,那魏国将领一直盯着公子无忌,想必他此次前来,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魏国将领:【若是我能将公子带回魏国,王上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魏国将领这般想着,便打算坐在公子无忌身侧,挨近一些也好说话。
    “后退。”晋良仿佛后背灵一般,冷不丁的冒出来,伸手组拦住魏国将领,道:“你的席位在那面。”
    魏国将领十足尴尬,干笑着后退两步,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魏国将领锲而不舍的道:“公子,这许多年不见,公子也是风采依旧呐!”
    公子无忌微笑:“老了,无忌可比不得你们这些青年才俊了,哪里像将军,如今正是当年,又被魏王器重,堪当如此大任。”
    魏国将领:【甚么大任?骚扰轵关分明是个苦差事儿,天险哪里这么好打得下来?分明打不下来,还要硬着头皮前来,若是无功而返,唯恐王上责备,若是今日我能将公子带回去,指不定……也算是功劳一件呢?】
    魏国将领想得极好,立刻殷勤的道:“不瞒公子,公子离开魏国的这些年,卑将没有一日不想念公子的!不只是卑将,就连王上……王上也甚是想念公子啊!”
    距离上次秦魏交战,已经过去整整七年了,公子无忌的兄长魏王已经去世,如今的魏王乃是公子无忌的侄子。
    若当年公子无忌没有归顺秦国,继续留在魏国,按照历史的诡计,公子无忌早就已酗酒累坏了身子,病故而亡了。
    “王上他十足的后悔,”魏国将领擦着眼泪道:“当年合该多劝一劝先王,也不至于让公子如此蒙难被逼前往秦国,王上后悔啊……只是不知,如今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公子无忌一笑,刚想要拒绝,晋良凉飕飕的道:“早干甚么去了?”
    魏国将领:“……”
    成蟜眼看着场面被晋良弄得有些子尴尬,举起羽觞耳杯道:“今日魏将军赏光,蟜敬将军一杯!”
    成蟜为了让魏国将军卸去疑心,主动将杯中的酒水饮尽,还倒转耳杯,示意酒水无毒。
    成蟜面带微笑,刚想要把这口酒水咽下去,一撇头,不经意间看到自己身侧站着的护卫,不由“咳——!!”一声呛了出来。
    “你……咳咳咳……咳——”成蟜瞪着眼睛,饶是他平日里再镇定,此时再也无法冷静。
    那站在自己身后侍奉的“小兵”,分明穿着一身简陋又低阶的介胄,头盔也压得很低,但成蟜看的清清楚楚,竟是……嬴政!
    绝对是便宜哥哥无疑!
    成蟜呛得脸面通红,把魏国将领吓了一跳,还以为酒水中有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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