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琮道:“长公子折煞臣了。长公子,王上已然在章台宫等待,还请长公子进城。”
    嬴政从车中下来,换了马匹,朗声道:“进城!”
    公子文治刚才摔了一跤,浑身狼狈,不愿意骑马丢人现眼,桃花眼一转,道:“哥,治儿许久未见蟜儿,便与蟜儿一同安车。”
    说着,也不等成蟜同意,直接钻入车中。
    公子文治钻进车里,大马金刀的坐下来,仿佛到了自己个儿家中一般,不止如此,一眼便注意到了承槃中剥好的果子,那是嬴政方才给成蟜剥的,成蟜还未吃完,打算留着慢慢食。
    “正好,我口渴的紧!”公子文治说着,自来熟的抓了一只果子丢入口中。
    成蟜皱眉道:“那是哥哥给蟜蟜剥的。”
    公子文治不屑的看了一眼成蟜:“吃你一颗果子怎么了?往日里少吃了?”
    公子文治:【孬种小崽子,说他有我们老楚人的血统,都是丢人!】
    成蟜小短手叉腰,这个公子文治,显然是觉得自己个儿是个软包子,便捏瘪了搓圆了的欺负自己。
    那敢情好啊。
    成蟜深吸了一口气,恨不能使上吃奶的力气,“哇——!!!”一声大哭出声,干打雷不下雨的道:“呜呜呜呜——哇——哥哥!!哥哥!有人欺负蟜蟜!呜呜呜……”
    成蟜这一声“惊天霹雳”,成功将公子文治吓坏,与此同时,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起,嬴政驱马赶过来,道:“怎么了,蟜儿?”
    成蟜委屈的扑过去,把自己根本没流出眼泪的小脸蛋儿扎在嬴政“伟大”的胸肌上使劲蹭,吭吭唧唧的道:“呜、呜呜……坏人叔叔欺负、欺负蟜蟜……呜呜……他抢蟜蟜的果子,还——还打蟜蟜!”
    公子文治:【我何时打他了!?】
    第36章 蟜蟜好委屈
    公子文治:【甚么情况?成蟜往日里不是个软包子么?怎么我回了一趟楚国,成蟜竟与赵地归来的质子如此亲近了?】
    前些日子,昌平君与他的弟亲公子文治回了一趟楚地,这才堪堪回来不久,因此成蟜压根儿没见过这两个人。
    公子文治吃惊纳罕,还以为成蟜可以随便叫自己欺负,哪知成蟜竟哭嚎的这般大声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晓。
    “呜呜呜呜——”
    “蟜蟜痛痛!”
    “坏人叔叔打蟜蟜!”
    陪同的官员,还有秦军士兵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怎么回事?楚公子竟然敢打咱们公子?”
    “你看看,你看看,幼公子哭得多惨呢!”
    “就是的,小孩子又不会说谎,定然是被楚公子欺负狠了,这才哭的,真真儿可怜呢!”
    “我、我没有!”公子文治立刻辩解,可他手里还捏着成蟜的果子,这句话说出口一点子说服力也没有,甚至反而像是狡辩!
    公子文治眼看着这般多人都盯着自己,更大声的道:“看甚么看!?我说没有!”
    倘或上一句话像是狡辩,那么这一句话,那绝对便是狡辩,还是那种带着威胁意味的狡辩。
    “哇呜呜呜——”成蟜哭得更卖力。
    嬴政连忙哄着弟弟,道:“乖蟜儿,不哭,不哭了。”
    “呜呜呜……哥哥——蟜蟜好委屈哦!”
    公子文治:“……”
    公子琮勒马道:“治儿,你这是做甚么?还不向幼公子赔不是。”
    “可我……”公子文治还想辩解。
    “治儿!”公子琮呵斥道:“快赔不是。”
    公子文治:【委屈的那个是我才对!这个死崽子,早晚给他点颜色看看!】
    公子文治心里头不服气,嘴上却道:“对不住,是我错了。”
    “哼!”成蟜奶里奶气的道:“蟜蟜才不要他赔不是,指不定他在心里头,怎么骂蟜蟜呐!”
    公子文治:【他如何得知?是了,定然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小小年纪的小崽子,怎么可能看穿我的心思?】
    “好了蟜儿,”嬴政道:“既然楚公子已然道歉,你便不要计较了,毕竟……都是一家子人,说到底,二位楚公子还是蟜儿的舅舅,不是么?”
    公子琮与公子文治乃是华阳太后的从侄儿,便是族中侄儿的意思,他们归属同族,全都是楚国正儿八经的贵胄,如今来到秦国发展,自然是要抱团儿的。
    华阳太后十足宠爱公子琮,觉得他成大器,是个能儿人,方方面面都代表着他们楚国最优秀的势力。而公子文治呢,嘴巴甜,装乖,会讨长辈欢心,虽然能力方面不如他的兄长昌平君,但在华阳太后心中,也是最乖的晚辈,是当儿子养的。
    如今公子文治胆敢晚来,便是仗着太后的势力。嬴政如今还需要楚派扶持他登上王位,因此不能和楚派之人撕开脸皮,一个下马威便足够了。
    成蟜知晓嬴政的心思,他本也不想闹得太僵,只是教训教训这个公子文治罢了,免得他觉得自己是个软包子,蹬鼻子上脸便不好了。
    成蟜嘟着嘴巴道:“那好罢,既然坏人小舅舅已然给蟜蟜道歉,蟜蟜的胸襟辣——么大,便原谅坏人小舅舅罢!”
    “你……”公子文治气不过他阴阳怪气。
    公子琮立时拦住他,拱手道:“幼公子,舍弟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得罪,臣在这里给您赔不是。”
    成蟜也不搭理公子琮,转头挽住嬴政的脖颈,嬴政道:“楚公子不必如此,蟜儿年幼,小孩子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
    公子文治更是不服气,自己已然二十有余,竟还被嬴政说成是小孩子。
    众人再一次上路,往咸阳章台宫而去。
    嬴政此次公干,需要往章台宫与秦王述职,公子琮与公子文治送到章台宫门口便止步了,转身离开,往华阳太后的华阳宫去复命。
    成蟜本也想立刻去华阳宫的,但是仔细一想,自己还要在秦王异人面前吹捧嬴政的丰功伟绩,因此便留了下来,一起谒见。
    秦王异人的气色果然不是很好,虽才是壮年,却久病缠身,身子骨虚弱,天气稍微转凉一些,立刻开始咳嗽,尤其最近换天儿,咳嗽的便更是厉害了许多。
    “我儿……咳咳咳……”秦王异人见到嬴政十足欢喜:“我儿!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秦王异人亲自扶起嬴政,成蟜立刻添油加醋的道:“君父,哥哥好——厉害好——厉害哒!不只是救下了蟜蟜,还打了好——多好——多胜仗!还俘虏了好——多好——多的魏国士兵!哇!哥哥也太厉害了叭!”
    嬴政瞥斜了一眼成蟜,似乎是觉得成蟜手舞足蹈的吹捧,实在太过于夸张。
    不过成蟜仗着自己是个小孩子,怎么夸张怎么来,秦王异人压根儿没有怀疑,还哈哈大笑的道:“对对,蟜儿说得对,你哥哥便是如此厉害的人物。甚好!甚好啊!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持重,此次五国会盟破灭,不但没有发动联军,甚至被他追着打击,缴获十万魏军,真真儿给我老秦人长脸!随寡人,随寡人呢!愈发像寡人年轻之时了!”
    成蟜忍不住偷笑,异人虽不是甚么糊涂的君王,但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嬴政哪里是随他,分明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
    嬴政倒是谦虚,拱手道:“政儿如何能与君父相比?政儿还年轻,不懂得规矩,往后里还要君父多多斧正。”
    “政儿当真是谦虚了。”秦王异人听得十足满意,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以后寡人会手把手的教你,都会教你,你方回来,便放宽心,歇养个几日再说。”
    “谢君父。”
    “是了,”秦王异人似乎想起了甚么:“老太太那面儿还在等着,政儿,你带蟜儿过去给大母请安罢。”
    “政儿敬诺。”嬴政恭敬的答应下来。
    “好!好好好!”秦王异人一连不知说了多少个好字,怎么看嬴政怎么觉得顺眼,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秦王异人:【往日里只当秦王之位唯有传给蟜儿这一个法子,如今看来,政儿可堪大用啊!】
    成蟜一听,这不是有门路了么,秦王动了传位给嬴政的心思!
    二人退出章台宫,准备往章台宫以东的华阳宫而去,上了辒辌车,成蟜压低声音,拢着小肉手道:“哥哥!方才蟜蟜偷偷听到了君父的心声,君父想要将王位传给哥哥呐!”
    嬴政猛地眯起双眼,转头看向成蟜。
    嬴政:【君父要将王位传给予,成蟜为何如此欢心?】
    成蟜知道嬴政多疑,于是立刻表达衷心,信誓旦旦的道:“哥哥如此才华横溢,建树丰厚,那才是引导秦国的不二人选吖!至于蟜蟜嘛——蟜蟜只想要吃喝玩乐,哥哥宠着蟜蟜,蟜蟜便可以一辈子吃吃喝喝,这样岂不是比劳神劳力的思考国家大事更好嘛?”
    成蟜说罢,真诚的眨巴着大眼睛,撒娇一般道:“所以,哥哥要一直宠着蟜蟜哦!”
    嬴政险些被他逗笑了,道:“哦?难道我们蟜儿,便没有甚么大志向么?”
    “大志向?”成蟜叉腰道:“哥哥,吃吃喝喝也是需要大志向的!等哥哥做了千古明君,大秦歌舞升平,国泰民安,蟜蟜便能吃最肥的大肘子,难道不是大志向嘛?”
    成蟜忍不住畅想起来,是了,枕着秦始皇最“伟大”的胸肌,吃着最肥的大肘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难道不是大志向么?
    嬴政捏了捏成蟜的小脸蛋儿:“好,哥哥答允你,若真有你说的那么一天,哥哥定然叫你吃上最肥的大肘子。”
    正说话间,华阳宫已然到了,辒辌车在华阳宫的公车署停下来,嬴政抱着成蟜下车,往华阳宫的寝宫太室而去。
    寺人引导着二人往里走,欣喜的道:“长公子、幼公子,您二位可回来了,您可不知道呢,太后每日里要问起几次,一直问二位公子回没回来,甚么时候回来……这不是么,今儿个又催了七八次呢!”
    寺人来到太室门口,刚要朗声通禀,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那人嗓音洪亮,十足具有辨识度,成蟜一下便听出来了,是公子文治在说话。
    “姑姑!”公子文治唤得十足亲切,道:“那个公子政,真的不是治儿在这里背着旁人嚼舌头根子,不是甚么好的,一看就知道,那一双狼目,养不熟的,不管姑姑您待他多好,终究不是咱们楚国的血脉,我看不行……您也知晓的,就公子政那个母亲,不懂规矩,见了谁眼神都在乱瞟,一看便不是甚么正经之人,哪里比得上咱们楚国的女子端庄娴静,甚么样的母亲,便能养出甚么样的孩子!”
    “如今公子政在外面立了功劳,俘虏了魏国十万大军,还抓了三个降臣回来,这是要将朝廷全都换成魏国人么?成甚么模样,到时候还有咱们老楚人立足之地么?”
    “姑姑,真不是我说,这个公子政,怕是在您面前装乖,其实背地里准备谋图幼公子的王位呢!”
    成蟜一听,好家伙,这还不是嚼舌头根子,舌头都给你咬掉了!他瞥斜了一眼嬴政,嬴政的脸色相当难看,因着公子文治精准的踩在了他的逆鳞上。
    嬴政的逆鳞能是甚么?自然是他的母亲赵姬了。倘或在嬴政即位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是华阳太后,那么在嬴政亲政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便是母亲赵姬了!
    偏偏华阳太后即是绊脚石,又是嬴政的磨刀石,而“恋爱脑”的赵姬,则是嬴政结结实实的绊脚石,令嬴政颜面无存,颜面扫地!
    嬴政黑下脸来,他的心窍中虽然没有暴露任何心声,此时却是嘈杂一片,不得安宁的。
    寺人尴尬不已,也不知此时该不该通传,成蟜灵机一动,不等寺人通传,直接推开太室殿门跑进去,大喊着:“大母!蟜蟜想煞大母啦——”
    “哎呦!”华阳太后乍一看到成蟜,十足的惊喜,站起身来迎上去连声道:“蟜儿!大母的好孙孙!快快,让大母看看!也想死大母了!”
    成蟜跑进来,嬴政跟在后面走进来,公子文治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言辞,岂不是都被外面的人听去了?
    “大母!”成蟜撒娇道:“蟜蟜好想好想大母哦!”
    “大母也想蟜儿!”
    成蟜翻脸比翻书还快,突然“哇——!!!”一声大哭出声,委委屈屈的道:“大母!蟜蟜、蟜蟜好想快点见到大母哦!可是……可是……蟜蟜在咸阳门外,一直等、一直等,就是没有人来接蟜蟜进城!呜呜,蟜蟜也不能自己进城,蟜蟜……蟜蟜一直等到天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大母啦——”
    公子文治:【天黑?!现在还没天黑呢!这小崽子,怕是要给我穿小鞋?!】
    公子文治想要狡辩,不等他开口,成蟜抢先道:“呜呜呜大母——小舅舅说……说他犯了病,足足叫蟜蟜在咸阳门外,等了两个时辰,蟜蟜思念大母,无时不刻都在思念,大母可知晓……呜呜可知晓这两个时辰,蟜蟜是怎么渡过的嘛,呜呜呜——”
    “还有这样之事!?”华阳太后板着脸道:“老身便说了,怎么接个人这般的慢?我的乖孙一路车马劳顿,你们竟还让蟜儿在城门外站两个时辰?”
    成蟜哪里是站着,分明是躺在辒辌车中,但成蟜为了卖惨,也没有反驳,还说:“大母,蟜蟜腿腿酸!腿腿疼!”
    公子文治连忙道:“姑姑,其实……”
    “哼!”成蟜再一次狡辩:“大母,小舅舅做错事情,还要狡辩,他分明是仗着大母你的宠爱,所以便故意欺负蟜蟜!哦对了,他还抢蟜蟜的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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