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小区里的灯光渐渐亮起,穿过装着防盗网的窗户,黎桢可以看到楼下远处几株高耸的枫树,弯长的树枝伸进了对面楼栋的阳台里。
    整栋楼的外立面有块儿墙皮因为潮湿,油漆已经剥落,露出了底下的灰色混凝土。
    对着那片灰色,黎桢看的入神。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已经退无可退。
    这个家,终究还是散了。
    她知道母亲黎萍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妥协那种,就算她认错,那怕是靳博序认错,也不可能把这件事翻篇的人。
    黎萍的态度,黎桢此刻很清楚。他们要靳博序离开景川,要她跟他一刀两断,从此再也不联系。她甚至没有二选一这样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接受他们做出的决定。
    她只能待在这里,等待他们最后的抉择。
    坐在客厅的靳明生,已经抽了快一盒烟,他来到黎桢所在的房门前,苦口婆心道:“你别怪我们桢桢,你年纪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等我们送走你哥,你好好跟你妈妈认个错,她为了你今天默默流了多少眼泪,别在气她了。”
    靳明生越说声音越低,一个几十岁的男人,差点就要哭出来。
    门里面,黎桢听见这些话,心如刀割。
    诚然,她人生至今为止算得上一帆风顺,没想到遭遇到第一个风浪时,就已经快要把她吞没。
    靳明生的话甚至带了几分字字泣血的味道:“你哥性格太极端,他我们如今已经管不了,反正明年他就要上大学,那时候他也成年了,他随便怎么折腾。可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你的未来还没有定型,和他在一起,只会害了你。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他带到景川,当初就应该把他放到镇上……桢桢,你要还是非得和他搅和在一起,爸爸妈妈...就都不如死了算了。”
    大段大段的劝解,黎桢听的泪水已经布满了脸庞,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你们要哥哥走,要他走去哪儿?”
    在她看来,靳博序离开景川后,根本就无家可归。
    他的母亲何又青已经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而现在这个家已经毁了,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刚从家里来的黎萍,从靳明生第二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进了门,她已经听完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放下手里东西的黎萍,指挥靳明生把门打开,她走进去连坐都没有坐。
    见她进来,黎桢站了起来,一个“妈”字还没出口。
    此刻的黎萍心中充满了失望与痛心,走到黎桢面前,她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黎桢一记巴掌,恨铁不成钢道:“我这一耳光,是为了打醒你,我告诉你黎桢,靳博序已经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从今往后也没什么哥哥,他的死活和未来是好是坏你都别过问,不然,你也给我离开这个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要他还是要我这个妈,你自己选。”
    黎桢的脸颊瞬间变红发疼,眼中的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紧咬下唇,强忍着泪水,对着黎萍道:“我没有不想要妈,我也没有想不要这个家。”
    “那你就给我彻底和他断了!”
    接着黎萍看向靳明生,“你去把她手机拿来!”
    靳明生一言不发,拿来了黎桢的手机。
    拿过手机的黎萍,让黎桢当着她的面把锁解开,“把他所有联系方式删了,密码换成你的生日,以后我会检查你所有的电子设备,要是让我发现一次你和他联系,我立马从楼上跳下去!”
    最大的威胁莫过于“死”,黎萍知道黎桢做不出来狠心的事儿,除非她的女儿真被人夺舍了,否则,她绝对会安安静静听她的话。
    黎桢知道这件事错的是他们,她没反对,甚至没有一句辩驳,清除了所有靳博序的联系方式,从电话到微信,再到邮箱和音乐软件互关,全都删的一干二净。
    几年的聊天记录,她甚至连备份都没留。
    在打开手机的那一刻,她还看到了靳博序打的电话和发的短信。
    数量之多让她应接不暇,她都没来得及记忆。
    那些甜蜜的、苦涩的、争执的、和解的……所有的所有,都随着她指尖的滑动,化作了一串串冰冷的数据,然后彻底消失在手机的屏幕里。
    黎桢的脸上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正在悄无声息地崩塌。
    盯着黎桢做完这些,黎萍终于松懈了一口气,她应该是觉得,黎桢还觉得有的救,没有执迷不悟。
    站在一旁的靳明生,同样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们两个人都和靳博序谈过,已经很清楚靳博序的态度,在他们看来,那完全就是无可救药。
    特别是靳明生,他很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陌生的,他好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家祖坟有问题,还是上次婚姻太过儿戏得来的报应,又或者是前妻何又青从小就把靳博序没教育好。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会是喜欢亲生妹妹的神经病。
    他还真想过,靳博序是不是真哪里有病。
    上交了手机,黎桢对黎萍道:“能不能让哥……让他离开家就行,他还在读高叁,离开景川,他学要怎么上?”
    刚刚才强调过,黎桢这就又触了黎萍逆鳞,黎萍冷声道:“他被青大录取了,他还待在景川干什么,该办手续的时候,你爸会帮他办,反正以后别让我看见他。”
    话毕,黎萍愤怒地转身离去,步伐决绝。
    黎桢则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望着那扇已经关上了的木门。
    她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然后慢慢地蹲了下来,将自己的身影蜷缩的很小很小。
    此时此刻,她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而楼下车里,靳博序和杨昊钦商量着怎么将她带走。
    靳博序道:“你姑姑那边,真的可以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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