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转到他那里, 沉思了良久。
    到底没能狠下心将奏折交给皇上。
    韩国公并非大奸大恶,可做事也不算圆满, 仔细查证总能找出点问题。
    别说韩国公, 就这满朝堂真细究起来, 估计没有一个官员能逃出去。
    就说大家公认的清官谭太傅, 早年也曾经走过安越侯的路子, 安越侯谋反, 如果不是他力保,早就跟着安越侯一起问罪了。
    薛牧言命人查了奏章上指出的几款大罪,没有实证之后也就压下来了。
    昨天晚上他被周青鸾气了个半死。
    竟然给武陵侯求情,还想着跟他双宿双栖。
    她一个正值妙龄的小姑娘,一个已经垂垂老矣,怎么能扯到一块。
    都是韩国公这个老糊涂。
    薛牧言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提个醒,凡事三思而后行。
    周青鸾带着薛兮瑶走后,热闹的王府又安静了下去。
    薛牧言走在园子旁边,眼前仿佛又响起往日的欢声笑语,可待他仔细看过去,那里却空无一人。
    明明周青鸾只在王府住了一个多月,竟然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不光薛牧言不适应,薛睿崎更不适应。
    这几天都怏怏不乐的,连饭都吃得很少。
    雪妍担心这么下去影响孩子成长,她犹豫了两天到底鼓起勇气找了薛牧言,将自己的担心说了。
    薛牧言皱了皱眉,命雪妍把薛睿崎带过来。
    薛睿崎人蔫蔫的,好像被人抽了筋骨似的,低头耷拉脑地走到薛牧言面前,软绵绵地喊了一声:“二叔。”
    薛牧言满心不悦地看着自己这个侄子。
    自从周青鸾走后,他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侄子了。
    不过一个女人,瞧瞧小侄子这点出息。
    “怎么有气无力的?”
    薛睿崎直言道:“没吃饭,提不起精神。”
    薛牧言脸色沉了沉,问道:“先生留的课业都完成了?”
    薛睿崎脑子聪明,不管什么书,看两遍就记住了,有不懂的,先生一解释也就明白了。
    闻言,他点了点头:“完成了。”
    薛牧言不放心,选了几个问题考察,薛睿崎对答如流,反倒弄得薛牧言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之前他还想着,两个孩子小,他应该多关心。
    可朝里事情多,他哪有那么多精力。
    今天既然把孩子叫过来了,不如带着他玩会游戏。
    “把藤球拿过来,我陪你踢球。”
    “踢球?”薛睿崎眼睛亮了一下,人都精神了几分,可很快又蔫了下去。
    没有小娘和妹妹,有什么意思。
    而且二叔脸色冷冰冰的,他躲还来不及。
    不过二叔吩咐,他只能把藤球抱过来。
    薛牧言还记着要教侄子踢藤球的事,他没哄过孩子,说话的口吻都硬邦邦的,好像命令佣人一般地说道:“看着。”
    薛牧言踢了几个花式,奈何薛睿崎不感兴趣,他只能变换方式。
    可薛睿崎蹲在旁边,两手托着小脸,仿佛和自己无关一般呆愣愣地盯着他。
    薛牧言感觉自己像个耍猴的。
    连半刻钟都没到,薛牧言也没兴趣了,他把藤球扔给佣人,凉凉的瞥了薛睿崎一眼:“行了,回去吧。”
    薛睿崎如遇大赦,赶紧跑开了。
    其实他更想问问小娘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小娘不回来,他是不是也能像妹妹一样,住国公府去。
    可惜他不敢。
    小娘不在,万一二叔教训他,可没有人会护着他。
    薛牧言眼见着侄子跑了,好像他这个二叔是个洪水猛兽一般,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应该陪小孩子玩。
    布经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
    这两天主子心情不好,他可不敢往前凑。
    只可惜他没躲开,薛牧言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我很可怕?”
    布经勉强挤出一丝笑,绞尽脑汁地夸彩虹屁:“怎么会,二爷您多和善,多宽容,多大度,小公子年纪小,还不懂而已。”
    薛牧言满脸不屑地嗤了一声,要不是见他躲得远远的,险些相信了他的话。
    布经可不想每天过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
    前几天二姑娘在的时候,府里多热闹,二爷心情多好。
    现在这王府,明明是大夏天,却好像冰窖一般。
    布经快受不了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主子分忧。
    “二爷,您就不觉得府里少了什么?”
    薛牧言当然知道府里少了什么。
    可那又怎么样?
    布经一副豁出的样子,说道:“小小姐还在国公府,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二爷您……不如亲自去一趟国公府把人接回来。”
    薛牧言皱了皱眉,吓得布经心口直哆嗦。
    他反问道:“我去国公府?”
    布经感觉主子有些开窍了,鼓励道:“对啊,二姑娘在的时候这府里多热闹,小公子和小小姐也都开心,您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如今这府里……冷冰冰的,您没觉察出来?”
    薛牧言觉察出来了,可他是不会承认的。
    “再胡说八道我割了你的舌头。”
    语毕他往湘暖阁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返了出来。
    “对了,韩国公行事没有分寸,我得敲打敲打他。”
    薛牧言说的和真的似的,布经分不出来真假,反正去国公府是好事,他赶紧命人摆轿子。
    韩国公自从被人参奏,提心吊胆了两天,吃不好睡不好,魂飞了一般。
    今天听说奏折被人压下了,恨不得给帮忙的人磕一个。
    细打听之下听说是薛牧言所为,感激的同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
    他和王府没有来往,薛牧言实在没有理由帮他。
    如果非要找出点理由那就只可能是因为女儿。
    他第二任夫人是薛家人,当年和王府的关系也是说得过去的。
    自从夫人过世后,王府的人就再也不肯和他来往了。
    二女儿怎么也流有薛家的骨血,虽然被薛牧言赶回来了,可到底是表兄妹的关系。
    薛牧言再绝情,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表妹落难。
    当然了,这只是韩国公一厢情愿的想法,以薛牧言的为人,这点骨肉亲情恐怕还打动不了他。
    最直接的理由,还是他对二女儿有想法。
    很快韩国公的想法便得到了印证。
    听管家通报薛牧言上门了,赶紧整理衣服出门迎客。
    如果两个人已经成亲,他还能端端岳父的架子。
    可女儿定的是王府世子。
    如今又被人送了回来,就算猜测到薛牧言对女儿有意,他也不敢托大。
    韩国公见到薛牧言,油光粉面的老脸笑的像朵花似的,“薛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屋里坐。”
    薛牧言也不客气,随韩国公进屋后大剌剌的坐到椅子上便慢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其间一句话没说。
    韩国公心里一直提着。
    别看薛牧言和他大女儿差不多年纪,可对方这通体的气质,自带上位者的威严,他这个不受宠的国公,大周朝一大把,可当朝首辅却只有一位。
    哪能跟人家比。
    薛牧言不说话,他只能试探:“薛大人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有事指教?”
    “不敢当,”薛牧言终于喝完了一杯茶,示意韩国公给他续上。
    平时韩国公都是被人伺候的,看见薛牧言放下茶杯,赶紧命令婢女,却不想婢女拎着水壶准备倒水的时候,薛牧言竟然挪走了茶碗。
    婢女一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桌子上。
    吓得慌忙跪在了地上,不停地求饶。
    薛牧言针对的不是婢女,他端过茶壶打算自己倒,韩国公还是有点眼色的,让婢女下去,拿过茶壶亲自倒起了茶。
    “薛大人,这是今年新下来的茶,您要是喜欢,一会儿我派人给府上送些。”
    薛牧言这会倒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派什么人啊,让二姑娘带过去就好。”
    韩国公一惊,才明白薛牧言此行的目的是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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