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250元呢?”赵大根阴翳地盯着小儿子。
    赵老三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说:“用,用了……”
    赵大根气不打一处,抄起屋檐下的一根棍子就往赵老三背上打去。
    赵家顿时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叫声:“救命啊……爸,我错了……妈,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葛慧玲是又气又心疼,到底还是怕赵大根把老三打出个好歹。她上前拦住赵大根:“教训教训就得了,别打出毛病,到时候还是咱们掏医药费,他还上不了工。”
    赵大根喘着粗气,气恼地将棍子砸在地上:“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赵老三抱着头,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样子:“爸,我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大根看都不愿意看他。
    葛慧玲虽然心疼儿子,但也心疼钱,到底是没去扶他,但口吻明显缓和了许多:“你好好长长记性,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看到这一幕,齐春丽出奇的愤怒。
    看他们两口子的态度,赵老三吞了他们这么多钱,打几下就完事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
    那可是几百块啊,不是几毛几块钱。
    齐春丽怎么都没想到,上辈子唯赵文军马首是瞻的赵老三竟是这么个德行,贪婪自私,完全不顾别人的死活。至于赵家老两口,心更是偏到天边去了。
    她不明白,上辈子宋书玉跟赵文军结婚后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换到她竟然变成了这样。
    又或是,其实也是这样,只是她当时是外人,只看到了赵家表露在外的光鲜的这一面。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也没法改变她已经嫁入赵家的事实。
    深吸一口气,齐春丽抓住赵文军的手,大声说:“爸,妈,这可是文军用血换来的钱,就这么算了吗?”
    “你想怎么样?文军都没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葛慧玲不悦地瞥了齐春丽一眼。
    赵大根知道这事说出去是老三理亏,老二也确实受了委屈。
    他拿出钱说:“文军,这钱给……”
    话还没说完就被葛慧玲把钱夺走了:“给什么给?咱们又没分家,这些孩子有钱也不知道省着点,就只知道乱说,你给他们干什么?交给我保管。”
    竟是一分钱都不打算给赵文军两口子的意思。
    齐春丽忍无可忍:“妈,这笔钱是给文军养身体的,你该给我们。还有,我们实在没法跟赵老三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分家,我跟文军搬出去。”
    葛慧玲当家作主惯了,哪舍得分家放权给儿媳妇。
    这分了家,大家挣的工分钱都不交给她了,她还管得了儿子儿媳妇吗?
    葛慧玲当然不同意:“好你个齐春丽,我就知道你是个搅家精,嫁过来就是要把咱们家弄散的,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告诉你,要滚你自己滚,文军是我生的,他才不会走。”
    齐春丽不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赵文军,字字带泣:“文军,老三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真的还要辛辛苦苦挣工分帮老三他们两口子养孩子吗?你能忍,我忍不了,我替你委屈。他贪了你的抚恤金,却看着你生病,都舍不得掏几块钱送你去医院,他有把你当哥哥吗?”
    这些话勾出赵文军心里的很多不满。
    赵文军不是圣人,他虽对家人很包容忍让。但从去年冬天退伍回来后,家里人的态度还是刺伤了他,后来一桩桩事,更是让他跟家里人生出了嫌隙。
    如今赵老三的所作所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文军回握住齐春丽的手,看向赵大根:“爸,我想分家。”
    赵大根蹲在院子里,抽着土烟,神情有些落寞。
    “不行,只要我跟你爸在一天,就绝不允许你们分家。”葛慧玲跳出来坚决反对。
    齐春丽得到了赵文军的支持,有了勇气,又说:“还有,赵老三要把另外250块的抚恤金一起还给我们。”
    有了这笔钱,再找人借一点,她跟赵文军可以出去起两间屋,就不用跟葛慧玲婆媳住一块儿了。
    葛慧玲暴跳如雷,冲上去撕齐春丽:“我打死你这个挑拨离间的小贱人,你就是专门来祸害咱们家的……”
    赵文军连忙挡在齐春丽面前:“妈,分家是我的意思。老三一而再地这么坑我,连我救命钱都吞,我没法跟他过了。”
    葛慧玲听到这话,直接往地上一躺,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啊,儿子娶了媳妇儿望了娘,看我老了,不中用了,就要把我分出去。我还活着干什么?干脆死了算了……”
    真是将一哭二闹三上吊发挥到了极致,也不怕丢人。
    齐春丽气得脸都通红了,明明他们才是受害者,如今被葛慧玲这么一闹,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葛慧玲两口子不表态,这家没法分。
    而且她担心赵文军会心软。
    一起生活了大半年,齐春丽是知道的,赵文军对家里人很好,要不是这次赵老三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恐怕都不会答应分家。葛慧玲一直这么闹,搞不好这事会不了了之。
    不行,她真的没法跟这一家子过下去了。
    他们在家里闹,想用闹的办法不分家。那她也去闹,闹到外面去,让大家评评理,到底是谁理亏,这个家该不该分。
    齐春丽拽着赵文军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出了门,跑到了公社武装部。
    果然,半个小时过去了,赵文军的气消了很多。
    看到武装部的大门,他有些踌躇,拉着齐春丽:“都说家丑不外扬,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回去好好跟爸妈说。”
    齐春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说有用吗?赵文军,你自己想想,你这两个兄弟是怎么对你的,你最难的时候,他们谁帮过你一把?连送你去一次医院都推来推去的,极不情愿。你把他们当兄弟,他们可没把你当兄弟。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你也为咱们将来的孩子着想吧,不分家,咱们的孩子以后睡哪里?睡地上吗?”
    “你要还想跟我过,那就一起进去。你要是不愿意,大不了我回娘家,跟我爸妈认个错,改天咱们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赵文军看她气得不轻,只好说:“我听你的。”
    进了武装部,齐春丽把部队的那封回信拿了出来,给武装部部长看,并说明了事情的原委,然后又哭着请武装部给他们夫妻主持公道。
    当天,武装部就派了民兵到赵家调查这件事,而且还把赵老三给带走了。
    葛慧玲和赵大根慌了,本以为是家事,怎么武装部还管这种事了?
    怕小儿子被抓去坐牢,两口子不得不答应了分家,然后劝说赵文军去武装部说说情,把赵老三放回来。
    看到父母都哀求自己,赵文军有些心软,正想答应就听旁边的齐春丽说:“可以,但老三得把差的那250元,还有下午他给你们的150原封不动地给文军,我们到时候出去建房子。”
    进了自己口袋里的钱哪还有掏出来的道理。
    葛慧玲不乐意,但看赵大根给她使了使眼色,再想到被带走还杳无音讯的小儿子,葛慧玲最后还是松了口,把钱给了赵文军。
    但还差的250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赵老三拿不出来,齐春丽分明是在逼他们老两口。
    最后一家人协商,陶碧回娘家借了五十块,剩下的两百向队里借,以后从赵老三他们家的工分中扣,反正要分家了,年底算工分,三兄弟也是分开算。
    陶碧不乐意,这一扣,他们吃什么?而且她现在怀孕了,肚子里还有个年底要出生,到时候又要多一张嘴。
    可到底是怕丈夫被抓去坐牢,最后不得不妥协。
    赵老三被关了两天才放回来。
    赵家的分家也提上了日程。
    正好距秋收还有一段时间,赵文军借了钱,请了几个人帮忙起了两间房子先住着。
    整个七月,红云大队都沉浸在吃瓜中。
    桂花婶子三天两头跑到宋家乐呵呵地说赵家分家建房子的进展。
    刘桂芝每次都庆幸宋书玉跟赵文军的婚事没成,不然摊上这么不要脸的亲家,她得气死。
    等到八月,稻谷成熟,秋收来临,赵家这出热闹才逐渐淡出了大伙儿的视线。
    抢收这段时间,服装厂也关门歇业,全大队老老少少都投入到这场劳动中,因为这关系着大家未来一年的口粮。
    收完了稻谷,社员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与此同时,服装厂也接着开工忙碌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们申请购买的两台新式的织布机也运回来了。
    两台机器都刷着绿色的油漆,油亮亮的,威武得很。
    有了新机器,棉花也收了一仓库,接下来服装厂势必要扩招。
    有机灵的社员闻到了风声,一个个又开始往宋建国和宋书玉家跑,送礼的送礼,自荐的自荐,到处攀关系。
    甚至连谢铮这里也不消停。
    现在还留在乡下的知青,大多都是家里没什么门路,弄不到工作指标,因此没法将他们弄回去的。这些人下乡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年八年,当初下乡的激情早就褪去了,现在只想好好的生活。
    回不去城,若是能在服装厂谋个工作也不错,至少不用下地日晒雨淋了,而且服装厂的收入也比下地干活高,省着点一年还能攒点钱。
    只是他们这些人平日里跟宋书玉没什么接触,现在贸然找上对方也不合适,因此大家就将目标对准了谢铮。
    谢铮在知青点的人缘忽然一下子好了起来,不管男知青女知青见面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吃什么用什么,都问他要不要,搞得谢铮烦不胜烦,恨不得干脆睡在服装厂算了。
    但面对这种情况,宋书玉却迟迟没公布新一轮招聘的标准。
    她越是不说,社员们就越是蠢蠢欲动,想尽一切办法套近乎。
    最后,宋建国也是不胜其烦,跑来问宋书玉:“你们服装厂到底要不要招工?要招你就赶紧招,我们这还要完粮,耕地种小麦呢,你这边定不下来,社员们都无心干活。”
    “叔,哪有您说的这么夸张啊。我想想,要招的,这次招两种人,一种是家里有缝纫机会做衣服的,另一种则是需要高中以上文化的,年龄不超过三十岁。明天我就让人张贴在服装厂大门口,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去找您了。”宋书玉干脆地说。
    宋建国不解地问:“高中生?你招高中生干嘛?咱们大队可没几个高中生。”
    第一种他还理解,自带缝纫机上岗嘛,谁让他们厂子穷,买不起那么多缝纫机,只能要求职工自带了。
    但高中生实在是没必要吧,而且还限制年龄。
    十年前大学停招之后,读高中就没用了。
    大队里家家户户都不宽裕,眼看读了高中也是回家种地,就没几个人让孩子继续念书的,因此三十岁以下的高中生并不多。
    宋书玉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要排除掉绝大部分人,但她也有她的用意:“叔,我要招财务,招秘书还有预备的管理人员,没文化不行,而年龄太大的,恐怕不服我的管,也用不了多少年就要退下来,先招一批年轻点的高中生,等咱们厂子规模扩大了,再将年龄放宽。”
    听她说得有理有据的,宋建国也不好再反对:“行吧,那再有人来找我,我就推给你们服装厂了。”
    “嗯,给叔添麻烦了。”宋书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招工启示贴出去后,最高兴的莫过于知青们,因为大部分知青都在三十岁以内,高中文化,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但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宋书玉肯定会先紧着红云大队自己人,分到他们知青头上的顶多就一两个名额。
    但他们知青点符合条件的知青都有十几个,这意味着大部分人都会落选,跟这个好工作失之交臂。
    更要命的是,谢铮跟家关系非同一般,而他跟蒋正奇关系也特别好。
    蒋正奇没少跟着他去宋家吃饭,跟宋书玉很熟,所以蒋正奇极有可能被选中。除非他们中谁能够跟宋家攀上更亲的关系。
    一时间,知青点的气氛也诡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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