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开做人做事不看人脸色, 和盛致多的是硬碰硬不相容之处。丁英廷却圆融得多, 清秀斯文,南方男人的长相,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却有份少年气, 公认“最帅富二代”,娱乐圈也没几个明星能和他比一比姿容, 更妄论谈吐气质。
    韩锐只怕他频繁的示好让盛致会错了意, 骗得她做出灼灼光华、过境悲凉的梦。
    但韩锐也拿不出太充分的理由替她拒绝他的邀请, 只能以拖字诀了事, 时间一推再推,很快就推到了年假。
    瑞廉和绝大多数公司一样,从除夕放到初六,不搞什么特殊。
    周五最后一天上班,韩锐被一些礼尚往来的琐事缠住了,没抽出空和盛致碰面,她也没有声响,等到临下班韩锐闲下来关注她,发现oa系统里她一个请假条,原来她午休过后就早退了。
    一时间,他感到很扫兴。
    他惦记盛致像手牵着风筝,平时方向虽然由他控制,却是单向性的,一旦松一松手,她绝对不可能回头。
    盛致这个人,如今他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也太拿得起放得下。
    盛致如果知道他这抱怨会笑,会又起嘲讽之心,韩锐这个人,总误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不转就是跟他对着干。
    她哪里是拿得起放得下搞神秘主义,明明是因为银行明天不办公了才早退。
    这几个月来奖金拿了不少,工资收入稳定,比在电视台时还宽裕一点,盛致一直想着,把三十万换成金条让妈妈还回保险柜里去,免得被爸爸发现,又盛气凌人拿住了她的把柄。
    除此以外,盛致给妈妈的账号往回打了四十万,爸爸和女儿较劲,把家用卡得太死,家中二十几个做事的工人,进出花费很难精准,手中有一点活钱,妈妈的日子好过一些。
    盛致自己留了一点,怕年假中有些应酬需要买单。小时候从没为钱操过心,长大了才体会到“年关”,关关难过关关过,节庆日反而心绪忧愁,不再有单纯的雀跃。
    妈妈出门太久也容易引起追问,照例像特工接头似的在车里匆匆见上一面。
    盛致问起父亲摔的伤筋动骨那一跤。
    妈妈说背上打了钢钉,还要做理疗康复,但已无大碍了。
    母亲又问起徐耀平老师的孙子过周岁,她没出席宴会,有没有补上礼金。
    盛致说自然补了,这种事不用操心。
    做母亲的沉默良久,还是将心中的愿景说了出来:“妈妈也希望你能自己成个家,过好一点的生活。”
    盛致想反问,像你一样成这种家,过这样一种生活吗?
    可面对泪眼婆娑的母亲,这样刻薄的话是问不出口的。
    盛致希望她和父亲离婚,直接分割财产,不要再过看人眼色的生活。
    母亲总是无言。
    这话题讨论过无数遍,到最后成了无法逾越的代沟。
    每次和母亲说几句话,盛致就感觉乌云压顶般的压抑,总要持续一两天情绪低落,于是农历年的最后一天,她都躺在床上昏昏睡睡,打不起精神处理琐事。
    而这一天,韩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好巧不巧,前一天他晚上回来,又在小区门口看见了那辆银色幻影。
    盛致以前住的锦湖苑位于市中心车马繁华之地,看见什么豪车都不稀奇,有时候马路一侧接二连三一溜儿超跑排队。
    但河滨府没那么高门大户,豪车不太常见。
    他根本不需要看见盛致从车上下来就知道那是同一辆,事实上他是盼自己的司机把车开得更快些,免得撞见盛致从车上下来让他更心灰意冷。
    毫无疑问,这车幽静地停在路边,而盛致就在车里。
    往年春节前后是韩锐最忙的时候,太多人情往来需要照顾到,彼此登门拜访还不算消耗,最累的是在饭局里打滚,一餐要赶几个地方。
    因此往年他真正的休假总在节后,不是故意错峰,而是严重地感到体力透支。
    今年除夕他却没忙起来,从早上起好几个宴请都推了,没心思没心情应酬,单方面和盛致冷战。
    说起来也非常悲凉,每次他自以为和盛致冷战,无非是不去主动联系她,但正好盛致有别的烦恼,甚至注意不到这边有个战场,到头来还是他独自郁闷。
    左右不自在地屏了几个小时,打开手机想搜个人烟稀少的冷门度假地。
    浏览器展开在眼前,搜索框里的历史内容让他石化了。
    ???!
    韩锐怎么可能想得到,那是盛致在不慎同床那天早上用他手机搜的。
    他只能以为是,自己哪天喝多了灵魂出窍搜的。
    ……潜意识这么胆大妄为么?
    下午三点,他还是忍不住给盛致打了个电话,想问清楚她有什么安排,是回家过年还是自己过。
    就当关心下属,也不奇怪。
    他自我说服。
    一如既往,盛致没接电话,半个小时过去也没回过来。
    韩锐彻底断了念想,开始考虑约别人,总之阖家团圆之日不能落单,会显得太凄惨,可也说了是阖家团圆之日,人人都该有自己的家,宋云开是个例外。
    他母亲去世早,父亲再娶了一房、有个完完整整的新家,他插不进去,大概能和自己同病相怜。
    电话打过去,宋云开欣然应邀,可却又不识相地提了盛致:“盛致呢?你带着她吗?”
    韩锐感到呼吸的节奏都被打乱一瞬,停顿了几不可查的须臾,硬撑着淡定:“人家不要回家过年么?”
    盛致昏睡到近五点,醒来手机里一串未接来电。
    她按照紧急程度回拨,紧急程度是按照重复来电次数排序的,打了好几遍的先回,不过今天大多并没有要紧事,许多人只是怕晚上通信受阻提前拜年,外加相约后几日交流感情。
    韩锐的号码她也按顺序回拨了,他没接到,她也不执着,猜想或许也是个礼节来电,总不至于大过年的还使唤她登门照顾醉酒男子?
    后一个来电是王灵均,和韩锐一样,他也只打了一次,不过盛致回拨过去,他就不止道两句新年好。
    王灵均问:“你还是回不了家吗?不能低头吗?”
    盛致闷了两天,第一次笑出来:“肯定要死磕到底啊,低了头,头会掉。我妈说我爸去孤儿院领了两个七八岁小朋友回家过年。”
    “绝!”王灵均哭笑不得,“真绝!那我请你吃饭吧。”
    盛致:“你没有回家?”
    王灵均是川渝人。
    王灵均笑:“我想回随时能回,何必挤个春运?再说春节亲戚多,家里吵。”
    盛致捡回前面的话题:“可我不想出门。太冷了,我没有脂肪抗冻。”
    王灵均:“别呀。穿漂亮出来喝两杯,你最喜欢那家rooftop taste封了三个月,关了又关,刚刚重开,我连着订了三天,就想着哪天把你拐出来。”
    盛致有点心动,也自觉在斗室继续躺尸太颓废了。
    王灵均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自作主张安排:“你把地址发我,我六点接你。”
    盛致还是不想发地址给他:“别接来送去了,今天路上堵得要命,我打个车过去。”
    韩锐的电话就是在他们这番通话过程中打过来的,占线。
    三番五次的阴差阳错让他都不禁怀疑,盛致是不是在欲擒故纵了。
    .
    taste在城市之巅,食物的口味很一般,调酒的水平属上等,但更重要的是位置,图个华灯初上俯瞰众生的视角。
    盛致想来这里换口气,也正是因为形单影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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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这个视野才能让心情不那么压抑。
    刚上大学时她常来,不过那时候是四个人,三个女孩一个男孩。
    男孩是王灵均,什么姐妹话题他都能插进话来,盛致一度怀疑他性别男取向男,直到他和周乐妍谈了恋爱。
    王灵均有意带她追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指着露台一隅:“你和乐妍喜欢站在那儿拍游客照。”
    盛致一扭头,露台的背景是城市地标,视野里滚动着蓝紫色的霓虹,恍惚之间,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仿佛依然站在那儿冒着严寒撒酒疯摆pose。
    王灵均从她神情猜到她穿过时间看见了什么,问:“你和乐妍有联系吗?”
    盛致把脸转回来,垂眸说:“有一点,不多,一两个月一次吧。你呢?”
    王灵均说:“没有了,没必要了。”
    盛致缓缓道:“我感觉她像自由的风,我跟不上。”
    这比喻贴切,王灵均笑了笑,又问起四人组里的另一个女孩:“夏添呢?你和她还保持联系吗?”
    盛致迟疑片刻,摇摇头:“参加过婚礼就没有再联系了。”
    她停顿半晌,王灵均没有催促。
    半晌,她呷了口番茄口味的鸡尾酒:“她就像扎根的树,我想待在她身边,不扎根位置也蛮尴尬的。你说我这样的——”她抬起头冲他自嘲地一笑,“算不算高不成低不就啊。”
    从韩锐的角度看过来,却看不出那是自嘲的笑。
    他一进门落了座就看见她,穿着露了肩的白色毛衣,霓虹给无色的衣装上了色,仿佛也格外照顾她。
    她肩颈曲线优越,宛如傲娇的天鹅,不肯屈一屈舒展挺括的身姿。
    她说话时眉尖若蹙似动情,嫣然一笑却把鲜艳妩媚反敛回去。
    不过那收放自如,终究和自己无关。
    韩锐旁观她风流灵动,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宋云开不多时就瞧出端倪,回头望一眼,认出女主角是盛致,顿时乐了:“不是说‘回家过年’吗?”
    韩锐咬牙切齿:“谁知道。”
    作者有话说:
    宋云开:哦豁!!打起来打起来!(在瓜田上蹿下跳)
    第35章 逃离
    小时候盛致以为家是一座城堡,长大一点才发现那是座金铸的监牢。
    盛致压根没注意到韩锐的存在。
    他和宋云开及同伴订的是靠里面的四人座, 窗边除了餐厅照明还有室外的灯火辉煌,而靠里面的座位相比起来光线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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