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
    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小身影正借着微弱烛光翻阅信件。
    她听见声音,身子猝然一僵,扔下手中的一摞信件,不由分说往窗外逃去。
    景殃提气追出窗户,进入幽密竹林,却在对方逃远后,佯作追错方向,一点点放慢脚步。
    刚刚在推门的一瞬间,尚未看清楚人时,他就已经通过那股若有若无的清甜花香味道,判断出了来者是谁。
    他的小公主居然趁着今夜,突袭他的书房。
    景殃不由轻笑一声,缓缓追出竹林,站在朱雀街上左右环顾。
    街道两侧挂着斑驳的红灯笼,随着夜风微微晃动,街上风声寥寥,哪还有半个人影?
    “追丢了……”
    他不在意地轻叹一声,转身往回走,脚步却再次顿住。
    只见王府大门口台阶上遥遥站了个人。
    小姑娘身披红色斗篷,亭亭清荷似的立于漆赭大门前方,墨发长长如缎,白皙小巴掌脸裹在绒毛兜帽里,绣着精美花纹的卷卷裙裾微微晃动着垂于小绣鞋旁边。
    她微微抬眸看了过来,满目镇定道:
    “深夜造访楚宁王府,属实唐突无奈,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景殃缓缓走过去,站在她身前,微微低头打量着她。
    红色斗篷很漂亮,业火一般的颜色,是刚系上去的,裹得很紧,还带着凉意。
    若他猜的不错,她里面应当正穿着黑色夜行衣。
    之所以站在王府门口,是因为她武功不够高深,根本来不及逃出朱雀街。
    她怕他看到,干脆直接狸猫换太子,披上斗篷换个身份出现在此处。
    不错,遇到危机非常当机立断,公主殿下长大了。
    景殃心头掠过千百种思绪,最终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道:
    “公主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鹿白的呼吸尚未平复,胸口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方才书房险些被她翻了个遍,包括书架、橱柜、以及一些容易开锁的抽屉、暗匣。
    但不知为何,所有放置信件的位置,都翻不到那封陈年叛国书。
    景殃今夜回来得比前几日要早许多,不过看他神色毫无异样,显然没有怀疑到她头上。
    她心下稍安,不动声色地松口气,随便找了个借口道:
    “西戎突然骚动,朝廷大臣都在争抢洛水兵符,但父皇迟迟没有动静。我怀疑他是已有属意之人,比如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子近臣黑衣人。”
    她平复了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尽力让自己吐息均匀:
    “但我记得,最初洛水就是你们楚宁景氏的驻地。这洛水兵符,你若想要,恐怕得尽快些。”
    景殃微微挑了下眉,装作不知那位“神秘的天子近臣黑衣人”是谁,认真回答道:
    “你说的不错,我得尽快些。”
    鹿白犹豫一瞬,咬了咬唇,道:
    “你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说说情。只是不知你打算派谁接手兵符?褚一吗?”
    “无碍,不用说情。”
    景殃看着她在夜色中显得极为精致无暇的小脸,停顿片刻,终于承认道:
    “其实楚宁景氏一直都是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剑,我一直与你父皇……关系极好。”
    “啊,哦……”
    鹿白一怔,点点头:“我猜到了。那兵符注定是楚宁王府的了吧?你是不是打算派褚一担任主将,离京赴西?那只要说服朝廷臣子……”
    “殿下。”
    景殃忽地打断她,低声喊了一遍:“公主殿下。”
    鹿白茫然地望向他,黑漉漉的眼眸满是疑惑:
    “怎么突然喊我?”
    景殃慢慢蹲下身子,与站在台阶上的她相持平视,浅浅琥珀色的瞳眸里难得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我……”
    他微微启唇,颈间突出的喉结微微滚了滚,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鹿白愈发懵懂,歪了歪脑袋,满目皆是笑意:
    “你果然还是想让我替褚一说情,让他执掌兵符、担任洛水主将,对不对?你尽管开口呀,我考虑考虑不拒绝你……”
    景殃咽下喉中微不可察的艰涩,用最平静的语气,最坦荡直白的目光注视着她,说道:
    “我要离开了。”
    鹿白眼睛蓦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像是没听懂眼前的人在说什么。
    半晌,她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景殃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的不闪不避,眼尾缓缓勾起一抹惯常的笑,眸底却深邃如海,耐心地重复道:
    “公主殿下,臣要离开京城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女鹅不哭。
    第72章
    鹿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回到栖云宫, 呆呆地坐在软榻上之后才想起,方才似乎是景殃亲自送自己过来的。
    他让褚一送她,她拒绝了。自己走到一半, 回头才发现景殃一直在后面跟着。
    但她没有跟他讲话。
    她加快脚步往回走, 一直没有回头。
    现在……他应该是回去了。
    深夜的栖云宫格外安静。
    鹿白缓了许久, 避开职守的内侍和宫女,回到卧房, 发现墨竹居然还没睡下, 正对着一块流光溢彩的布料比划着。
    她心情烦乱,道:“你做什么呢?”
    墨竹兴冲冲地道:“郡主, 您忘了吗?一个月之后就是国宴,国宴之后第七天是您的及笄生辰呀!”
    鹿白如梦初醒,道:“那这是我到时候要穿的衣裳吗?”
    “是呢, 郡主要长大啦, 要穿的衣裳款式也繁复多样。婢子让绣娘做一套新衣裳,保证漂漂亮亮, 让郡主惊艳所有人!”
    鹿白迟缓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
    既然景殃要离京赴西, 那么就没办法参加她的及笄礼了。
    她期待许久的及笄礼, 他却要缺席。
    她怔愣半晌,忽然把栖云宫内所有的上好锦线都翻了出来。
    各种花色与图样堆在桌上,她点燃油灯,在寂寂深夜对着晃动的红烛光,认真地把锦线挑拣出来。
    如果他一定要去边疆的话……
    她女红不好,却在这一刻无比地想亲手织做一个剑穗, 当作独一无二的礼物送与他。
    -
    景殃行动力非常果断。
    京城中诸多皇亲国戚与一些臣子的铺子突然出了问题, 诸多假账、以次充好等小事骤然全部爆发。
    不止如此, 他还在继续给众人施压。
    众人焦头烂额的同时,也对于楚宁王府的能力感到心惊胆战。
    鹿白跑去问景殃要做什么。
    他却笑着道:“让他们瞧瞧,我是怎么把爵位夺回来的。”
    次日清晨。
    没等众人处理好商铺的问题,景殃就手握他们铺子假账的证据,在早朝时踏入金銮殿,对诸多争抢洛水兵符却做贼心虚的臣子发难。
    这些人害怕景殃手里的证据,认为陛下跟楚宁王府是敌对的,便纷纷向皇帝告状:
    “陛下,景无晏欺人太甚!”
    “陛下,他无视纲常,嚣张狂妄,应当重重惩罚!”
    “……”
    昭和帝陪着他们演戏,假意发怒:“景无晏,你到底所图为何?”
    “这些人都想要洛水的兵权,所以我收集一下证据给他们看看,洛水究竟是不是他们能吞下的。”
    景殃扫了一眼某些面色难看的大臣和皇亲国戚,冷笑道:
    “但某些人莫不是忘了,洛水是战事要塞,自始至终都是我楚宁景氏的东西。如今太子已亡,边塞无人,这兵权就回归景家,无人得以抢之!”
    众人面色瞬间一变。
    景殃继续道:“这些年来,楚宁王府一直没个正经爵位也实在不像话。”
    众人哗然!
    他这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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