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一连好多天,他都躲在自己屋子里,不肯见人也不肯吃饭。
    他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多么卑贱。
    过了几日萧玥儿来看他,带着一罐温热的羊奶,里头还加了珍贵得不得了的蜂蜜。
    她坐在床沿儿上,拿着勺子喂他喝。
    他不想动弹,也虚弱得没法动弹,但是他没办法狠下心不理会这个女人。
    她坐在床头,劝了他很久。
    她叫他还是认命算了,如今已经落入了这样的境地,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他不理会。
    她又问,想不想有一天能回到高丽去。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部落送上来的女人,虽说格外擅长舞蹈,腰肢柔软,但是在王院的一大堆女人里,显得那样可有可无。
    “这王院里,别的女人都不知道大汗喜欢三个人一起玩儿,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豁得出去做得到。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是个要强的性子。生来是个女人,不得出人头地,我认了。但叫别的女人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那我宁愿去死。我萧玥儿,如今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我也一定走得赢。等我有朝一日得了势,必定送你走,怎么样?”她说着摸了摸他的脸,“你天生这样漂亮的身形样貌,若不是我,早就被人一棍子打晕了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那种地方的小男孩,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这细皮嫩肉的孩子若去了,只怕一年都活不到。除非你被什么贵人看上,领回家里去…”
    她顿了顿,又说,“就算是那样,我且问你,你是愿意伺候男人,还是跟我一起伺候大汗?”
    喜欢男孩儿的男人,他见过的。
    在高丽,跟父亲和哥哥行商的时候,他也常在酒局里跟着见识。
    那些被男人搂在怀里的男孩子,一个个漂亮得像画,强行欢笑着,眼睛里却都是阴气。
    他不想那样,他也不喜欢男人。
    况且,他是真的想回高丽去。
    他见识过萧玥儿的手段,他知道她真的会不顾一切的爬上最高的那个位子。
    也许,她真做得到呢?
    于是,他就这样留在萧玥儿身边、留在耶律夜身边。
    他把名字改了,不想玷污了家族。
    耶律夜既然喜欢,他就和萧玥儿扮演一对姐弟。
    一月月,一年年…
    耶律夜越来越宠爱萧玥儿,甚至允许她去书房里,见客,理事也不避着她。
    空了许多年的正妃位子,终于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成为了继妃的萧玥儿,信守了承诺,将王院的采买交到他手里,好让他打听消息。
    几个月前,萧玥儿从珠宝商那儿听说江南有种叫做锦鸾灯的房中药,传到了北境,忙叫他去打听。药虽没找到,他却得了一本《通远秘记》。
    这是一本讲行商做生意的书,里头竟然提到了高丽的商家。
    他父亲的名字,崔士海,赫然在列。
    他的心跳得很快,就在他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这本书仿佛是什么上天的指引,落到他手里。
    不管写这本书的人是谁,他一定得见见。
    相熟的南货商人说,这是江南商会的人写的,又指点他去白驹客栈,问那个讲汉话的施二掌柜。
    施二掌柜,他是知道的,一个右衣袖空空别在腰间的人。
    那人看起来总是病恹恹的,好像根本活不过北疆的冬天,可他却一年又一年地待在白驹客栈里。
    萧怀弓是王院的人,没人敢得罪,他很顺利的见到了老施。
    听说他要找《通远秘记》,老施浑浊的眼睛忽然精光一闪,“问这个做什么?”
    “我何必告诉你?”他反问,“不认识便算了,我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
    现在回想起来,老施那时候的举止很是古怪,先是说不认识,后来又莫名其妙地问他是不是常见到大汗,不等他回答,又改口道:“小老儿在昭莫待了半辈子,怕是也活不长了,想拜见大汗一回,见识见识乌叶齐鼎鼎大名的勇士。”
    “这倒不是难事。”他答。
    “写这书的人么,我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有一样,他是个江南文士,脾气古怪,讲究也多,一言不合就翻脸不认人。你若想见他,得听我的安排。”
    “那是自然。”
    “好,你等我的消息吧。”
    老施的消息来得很慢,也不知道这个作者是个怎样麻烦的人,要他花那么长的时间安排。等了两三个月,那老施托人邀他见面,叫他写封手书,信中只说他是乌叶齐部做生意的汉人,看了这书,惊为天人,想请对方来一聚,约在应州江南会馆,愿奉旅费等一应花销。
    原来大齐文人,喜欢四处游历。
    信送了过去,倒是一切顺利,对方愿意见面,约在十一月初五,以双璃海棠玉环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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