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是李庭玉留下的吧?李墨华下沉的时候, 李庭玉分明就站在他身边, 什么都没有做啊?
    林鹤知拿着强光手电,又跑去了船尾照了半天。在李墨华上岸后,船已经向救援方向全速前进了,这会儿除了白色的浪花,什么都看不到,船壁上光溜溜的, 好像什么都没有。
    林鹤知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废话”。现在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如果真的有人, 那人难道还能跟着船走?案发当时,他就应该去水下检查的!
    可是, 当时李墨华生死一线,林鹤知满脑子只剩下了止血急救。
    “喂,”林鹤知喊住了甲板上一个船工, 伸手指向水下,“这个水下的船身上, 有可以和船内内部互通的通道吗?”
    船工摇了摇头,告诉林鹤知翡翠号没有这样的设计。不过,船工告诉他,这个位置下面是水密舱,还有一个单向排水的污水井。
    林鹤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个猜想逐渐在林鹤知脑海里成型——
    李墨婷不想与姜远结婚,且痛恨那个拿了家里钱、处处限制自己自由的家庭护士小胡。姜远说李墨婷是个不管事的大小姐,而事实可能是——这个大小姐远比他想的更有心机。李墨婷不知通过什么方式,从姜远这边偷听到了那个“血眼睛”的传说,决定在自己的订婚派对上闹这么一出……
    首先,她在小胡的饭菜里下了安眠药,在小胡睡着后把人吊了起来,伪装出了一个上吊自杀的现场,时间点应该在今晚7:40pm到8:00pm之间。随后,她利用某张万能房卡,流窜于房间之间,并给人打电话,传递“爸爸,你来找我呀”的信息,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个过程中,或许有她好姐妹的帮助。
    最后,李墨婷故意给李墨华留下红眼睛餐巾作为线索,吸引她哥追逐自己下海,但区别是,李墨婷提前准备好潜水装备,并在水下把李墨华拉入水中,被螺旋桨绞杀,然后潜水离开。
    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说得通?
    不,不对。
    林鹤知又开始在心中反驳自己:既然李墨婷的作案动机是摧毁这段婚姻,报复那些逼迫自己结婚的人,那么她为什么又要针对李墨华——这一整个大家族里,这个最宠她,最不支持她与姜远结婚的亲哥下手呢?
    这似乎很矛盾。
    林鹤知在李墨华出事的地方来回又检查了一遍,那个位置正对到船身,是一间储物间,有一扇没有上锁的白铁门。那个储物间再往泳池方向走,则是一排一层的客舱。
    储物间里放了很多工具,李庭玉当时找的那把舷梯,就是从里面拿出来的。夜深了,海风似乎又大了一点,林鹤知穿了一身衬衫竟然觉得有些凉。
    他注意到,那扇储物间门轴处,上下有两个向上的、铁制的钩状结构,也不知道在船上有什么用途,白漆已经掉了,露出斑斑锈迹。不过,林鹤知注意到,那个上方的钩子,绑着一节很细的鱼线,这会儿鱼线还缠在钩子上,任由下面断了的一小节,在海风中猎猎飞舞。
    海风似乎已经吹散了加班上的血腥味,林鹤知的思绪再次被喧哗的人声打断。
    “李总,你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人?”李庭玉已经换了一身干的衣服,声音难得带了几分焦虑,“这个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总,我真的很需要一个说法——”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李涌进阴冷的目光扫过甲板,“警察说了,所有人,按分配回房,今晚的事不查清楚,谁都不准走!”
    林鹤知本想问问李庭玉当时水下的情况,但见人脸色惨白,忍不住问道:“又怎么了?”
    李庭玉转身秀出了他的房卡——上面赫然出现了一只红色眼睛,与先前尸体掌心、李墨华口袋里纸巾上的,一模一样。
    “我刚海里上来,全身都湿了还一身血,就把衣裤脱外面进去冲了个澡,”李庭玉撸了一把自己还湿着的头发,“出来的时候,我想起裤袋里还有东西,结果就发现有人在我的卡上画了个这个。”
    “你在哪里冲的澡?”
    李庭玉转身指了指甲板泳池边上的更衣室,又问身边的人:“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去过?”
    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是摇头。李墨华出事后,原本在泳池这块儿喝酒聊天的人都散了,正是散场最乱的时候,更衣室外都是人进进出出。
    林鹤知第三次拿棉签卷了一点那红色颜料,凑到鼻子底下一闻——还是那个熟悉的口红味。他在心底琢磨着:方才李庭玉下水,房卡放裤兜里,肯定是泡过海水了。这个口红材料虽然有一定的防水性,但这个“红眼睛”的涂鸦痕迹完全是干燥的,也就是说,它不是没有下过水,就是发生在李庭玉上岸之后。
    林鹤知皱了皱眉头:“你确定这张是你的房卡?”
    李庭玉低头仔细看了看,拿拇指抹了抹房卡边框上被刮擦的金边:“没错,我确定,就是这一张。”
    林鹤知沉默了。
    很显然,这个红眼睛的颜料,是新鲜干燥的——所以,这个红眼睛只能是在李庭玉上岸之后,才出现在房卡上的。
    难道,他之前的猜测,全部都错误了?
    在之前的猜想里,李墨婷自己跳海,引诱李墨华下水……可这个在拿口红画红眼睛的人,现在一定还在船上!而林鹤知一直都在甲板上,从李墨华出事到现在,压根就没有人从海里上来过。
    既然船工说,这船底并不存在与内部互通的设计,那么,岸上得有一个人,水下得有一个人?
    又或者,船上出现了第二个“模仿者”?
    船上的“内应”是谁?
    无论如何,林鹤知认为,基本可以排除李涌进的作案嫌疑。虎毒不食子,无论如何,他都没必要在女儿婚宴上,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下手。
    林鹤知的目光落在了李庭玉身上,心想着,难道这是在暗示,下一个即将“离奇死亡”的人,会是李庭玉吗?意思是,二死一失踪,但凶手还没完?
    “其他人呢?”林鹤知环顾四周,“还有别人收到这个红眼睛吗?”
    大家都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房卡,摇了摇头。
    “李总,这个凶手好像就是冲着你们李家人来的,以防万一,你最好给每个人都配个保镖,”林鹤知开口,“寸步不离的那种。”
    “倒也不需要保镖,我现在就回房锁门,不出来了,”李庭玉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人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李涌进终归是内心不安,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保镖:“林法医说得对,一个人行动终归不安全,庭玉,你带一个走吧。”
    *
    卫星电话报警后,翡翠号全速往回开,仅仅四十分钟,港口公安便乘坐着快艇,乘风破浪地抵达现场。
    林鹤知没想到的是,单瀮竟然也在船上。
    这事说来也巧——单瀮在接到许冬那个视频电话之后,心里莫名不安,被一种强烈的“这船要出事”的直觉裹挟。于是,当天下午,单瀮便去宁港港口公安分局找了自己警校的大学同学小徐。通过关系,他讨来了一份翡翠号的出海人员名单。
    在港口值班,不是打击走私偷渡,就是盯梢禁渔期无证出海,与市内的案子很不一样。单瀮性子冷,向来有事说事,但小徐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说什么两人毕业多年不见,非要拉着单瀮在海边撸串。由于小徐是个话痨,这边饭局刚结束,港口辖区派出所就收到了海上警情。
    “哥,还得是你,为这人走到哪里,案子就跟到哪里,”小徐忍不住打趣,“我在这儿几年了,也没见过海上的凶杀案,怎么你一来打听翡翠号,这船就出事了?”
    单瀮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要是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跑这么远,专门来问这艘船做什么?”
    不过,两人见面,也没什么心情寒暄。
    在警方的引导下,服务员、船组人员自行集结,每一位客人都拿着房卡,回到自己房间。甲板上的彩色光球停止了旋转,船舱的小窗户里亮起一盏一盏的灯光,整艘翡翠号泊于夜海之上,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两具尸体盖着白布,都抬到了甲板上。
    单瀮手里拿着一份姜远整理的宾客与船组人员名单,正在与李涌进沟通用:“大海是一个比较孤立的环境,如果有人不明失踪,那就是嫌疑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如果没人失踪,那就代表,嫌疑人就在我们管控的人群里。”
    “前提是……”林鹤知慢吞吞地补上一句,“上船的人,和受邀名单完全相符。”
    “这个自然,”单瀮点头,“这船只有一个入口,上船时要扫邀请码。我们的岸上工作人员已经在港口码头处调取了监控,与人员列表对比,确认没有差异。”
    姜远补充道:“船上还有宝石展出,上船前我们的安保人员做了彻底的摸排。这家安保公司和李家合作多年,我相信船上不存在列表之外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有凶手——宾客也好,船组人员也罢——除非已经跳海离开,剩下的,依然还在这艘船上。
    林鹤知主动提出,自己想和警方一起查房,却被单瀮无情拒绝:“所有船员回房待命,你是哪个字听不懂?”
    林鹤知短哼了一声。
    他这会儿一肚子猜想,自然不甘心就窝在自己房间里。他突然想到姜远先前,非常刻意地和他说过一句“你最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便动了心思,和姜远与保镖一块儿回房了。
    那个房间就在李墨婷客房隔壁。
    林鹤知从单瀮那边也顺了一份船员身份信息,拿着一支笔,勾勾画画地看了起来:“姜远,凶手知道那个红眼睛的事,一定是你和李总身边的人,如果你真的谁也没告诉,我不得不怀疑,这人就是你自己。”
    对方也是气得不行:“林鹤知,我劝你还是从你自己身上找问题,我说了,我这边不存在泄密的可能性。再说,我把自己的订婚派对搞黄,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你再看看这列表上的人,有没有人可能和你沾上关系?”
    船上太晕了,林鹤知觉得自己简直看不进去字儿。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船体尾部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林鹤知屁股底下地床板震颤,随后他整个人向墙面方向滑去。他皱着眉头抬起头:“怎么回事?”
    还不待姜远回答,头顶红光一闪一闪,刺耳的警铃像破音的音响一般炸响,“铃——”了几声之后,它短暂停歇,喇叭里传来标准的播音女声:“乘客朋友们请注意——乘客朋友们请注意——这里是船长广播——”
    “由于船上发生紧急情况,请您立刻离开船舱,按照走廊上的指示灯,前往离自己最近的安全出口,寻找橙色救生艇。”
    随后又是刺耳的警铃,然后机械女声重复播报了起来:“乘客朋友们请注意——这里是船长广播——”
    果然,林鹤知在心底轻哼了一声,李墨华的死并非结束,只是,不知道凶手又留了什么后手?
    是船体真的出了需要撤离的问题?还是说,这个警铃是为了故意引起恐慌?凶手打算趁乱行凶?或者说,趁乱逃离?
    林鹤知的位置离门最近,率先起身,听着广播指示准备开门。可等他按下门把手,却发现:“这门怎么打不开?”
    第95章 图穷匕见
    林鹤知反复拨了两次锁扣, 觉得这件事简直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什么傻逼电子锁能从室内把自己锁住?!”
    “卡,卡,卡,你试试这张卡!”姜远踉踉跄跄地飞扑过来, 那力道大得差点没把林鹤知撞开, 可他换了一张卡, 电子锁依然闪着红光,毫无反应。
    可是,就在刚才, 他俩还是用这张卡刷进门的。
    警铃刺耳,楼下几十个人同时开始走动, 林鹤知只觉得四面都在颤动, 而且,他的脚下开始失衡,地板肉眼可见地开始往一侧斜去。林鹤知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弱智设计?这么小一艘船,为什么还要整电子锁,纯机械结构不好吗?”
    姜远对这艘船的设计也是一无所知,几近崩溃地吼道:“这又不是我的船, 你问我, 我问谁去?!”
    林鹤知又把姜远拉开, 蹲在门前,打着手机手电照向门缝, 研究着锁的结构。
    门锁总共分成上下两个部分——
    上面的锁,完全是由电子控制的,刷一次开, 刷一次关,只能由匹配房卡完成。
    下面的锁, 则是只能从内部反锁。也就是说,只要房间内部上了这层锁,那么,外面怎么刷房卡都没有。可现在,林鹤知只要转动内部的锁扣,这个锁芯就能缩回去,说明问题出在上面那一层。
    正常情况下,人在屋里,上面那层锁应该是自然打开的状态,要出门刷卡锁门后,才会再次关闭。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上层锁着,且无法识别姜远的房卡。
    姜远的保镖有一台安保之间对话的传呼机,这会儿着急地把电话打了出去:“冬哥,这警报是怎么回事?我们在2b1号房,门锁突然打不开了!”
    安保频道里倒非常热闹:“刘子,我们在徐总的房间,我们的门也打不开!”
    “冬哥,我和李庭玉在1d3,我们房间也出不去,但我听隔壁动静,隔壁的门都能开!”
    “我在外面啊,我靠,就我一个在外面吗?我现在在二楼靠泳池方向的楼梯口,整个b区的这扇门都打不开,你们等着啊,我帮你们去找管家的万能卡!”
    “你们房间有没有窗户?试试这窗户能砸开吗?”
    那一身肌肉的保镖使出浑身解数,抄起随身携带的制暴棍,可几棍子下去,那窗户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裂开的迹象。最后,那保镖甩了甩被砸痛了的手臂,忍不住大骂一声脏话。
    林鹤知回头瞄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急急忙忙用房间的服务电话给总台拨了个电话。既然问题出在电子锁,那么,哪张卡能开哪扇门,不过是电子系统匹配刷一刷的事。
    可内部线路响了好几声,一直没被接通。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鹤知以为总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已经因为警报铃声撤离了,或者说,凶手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已经对总服务台下手了?
    正当林鹤知胡思乱想之际,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总服务台的确也应急疏散了,话筒对面传来的是单瀮的声音。毫无由来的,林鹤知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这个电子锁到底是什么原理?”他下意识抓紧了话筒,“既然是电子锁,总控室那边能帮我们开锁吗?”
    “我正在看这个,你别急,”单瀮听起来似乎很平静,但林鹤知能从他微微加速的语气中感到对方强压下的紧张,“目前看起来,船上大部分的门锁都是正常的,出问题的几个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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