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夏在一旁龇牙咧嘴:“也不火爆吧, 反正我是没听说过。”
    “有钱人的迷信罢了, ”叶飞嬉皮笑脸的, “要真那么灵,小夏一定第一个去买,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求一个男朋友。”
    “我呸!谁会碰这种缺德的东西!”
    单瀮一双眼睛瞬间冷了下来, 扫过那两个吵吵闹闹的下属:“你们是很闲吗?”
    两人瞬间噤声。
    法医组就很忙碌了,死者高空坠楼, 脑袋刚好磕在了绿化带牙子上, 颅骨爆裂,脑浆飞溅到三四米外的地方,再加上过了一整个晚上,都结冰了。
    外边天气太冷了,尸体已经凉到了环境温度,不能再用温差来计算死亡时间, 环境导致的僵硬程度, 也影响了法医对尸僵的判断。
    警方挨家挨户问了楼里的邻居, 也不知是不是一层在冬日里阳光不好,7栋一层几个公寓都不住人。
    大部分人都说自己已经睡了, 倒也有人说睡前听到了“嘭”的一声巨响,时间在12点左右,不过这么冷的天, 也没人出门查看。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 保安巡查时才发现。
    因此,警方推测,死亡时间大概就是昨天半夜。
    “颅骨碎片、以及血迹尽量收集完整,”林鹤知提醒道,“之前看到一个案子,死者后脑被锐器重击,凶手高空抛尸,用第二次坠楼的伤害遮盖了第一次的伤口,混淆了凶器的辨认。”
    相机拍照声此起彼伏。
    单瀮问道:“光看这个现场,你能确定死者是生前坠楼,还是死后坠楼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个要回去解剖,根据骨折与出血情况判定。”林鹤知仔细观察着死者坠楼处绿化带的变化,拉线测量了尸体与建筑物之间的距离,“但根据死者皮肤在这些小树枝上的刮擦——我更倾向于是生前坠楼。”
    “死后坠楼是不会出现这种生理反应的。”
    “不过,哪怕是生前坠楼,也不一定就是自杀。”林鹤知补充道,“也可能是意外失足,或者被人打晕了,药晕了,再推下来等等,这个要根据骨折方向,以及着受力面来分析。”
    单瀮点点头:“明白。”
    林鹤知仰起头,看向这幢楼高处:“我想去上面看看。”
    琼宇兰庭7栋是一幢“l”形建筑,上下楼有一个电梯,以及一个消防通道,分别位于“l”的左右两端。郝娟的1101就在“l”的尾巴上,边上就是消防通道,但这种高层建筑,除了停电着火,基本不会有人使用消防通道,因此,只有电梯厅安装了监控。
    林鹤知一推开郝娟家的大门,就感到一阵凉飕飕的穿堂风迎面而来。房内虽然还开着暖气,但客厅窗户开得老大,白色的纱帘被吹得鼓起……这个窗户的朝向符合郝娟落地的位置,应该就是坠楼的起始点。
    痕检迅速忙碌了起来,开始寻找现场的指纹,血迹,或者是潜在的生物信息。林鹤知穿着鞋套,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往下看去,视线毫无阻碍,可以直接看到楼下的警戒线。其中,楼下有几户人家窗口装了伸缩晾衣架,但目前都是回缩状态,跳下去并不容易挂擦。
    公寓是一室一厅一卫的设计,装修很新,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给装修杂志拍广告的那种新,与其说像“家”,倒是更像是套房酒店。
    林鹤知注意到,客厅桌子上放着一袋药品,上面标的是宁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logo,里面有氯|硝|西|泮和盐酸齐拉西酮,都是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都是被拆开过的。
    卧室里一张双人床,柜子半开着,里面挂着的都是一些情趣内衣,被子看上去被人睡过,不过只有一个人的睡眠痕迹。卫生间干净整洁,有一些还没有拆封的验孕棒,整套公寓里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单队,我查到了。”
    很快,叶飞在工作群里分享了一段视频。
    根据住同楼的邻居说,她昨天下午撞见郝娟出门,女人穿了一身白色水墨纹的羽绒服,一条酒红色的小短裙,下面是“光腿神器”。根据这个衣着特点,叶飞找到了楼道视频中,郝娟最后一次出现。
    “昨天晚上10点47分——有一名穿黑色呢大衣、戴棕色毛帽、带黑框眼镜与黑色口罩的高个子男性,陪着郝娟从11楼电梯里走了出来。”
    “晚上12点07分,这个男人又独自坐电梯下楼了。”
    显然,这个男人应该是郝娟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很快,警方就定位到了这个人——顾晨——35岁,是个玩摄影的富二代,平时以“顾导”自居,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作品。口口声声自己要拍电影,但实际上,他只是在网剧剧组里参与过一些拍摄工作,在一些狗屎剧集上挂过名字。
    郝娟是个糊到一百八十线的平面模特,整了一张网红脸,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在拍摄的时候认识的,但郝娟也有半年左右没找到工作了,听说是被顾大少爷给“包养”了。
    顾晨被传唤来的时候,做贼似的,帽檐压得极低,全程戴着口罩,还拿围巾把自己围成了个冬笋,好像生怕被别人给认出来。直到走进询问室,他才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张人模狗样的脸。
    单瀮注意到,男人脖子下方有几道红痕,像是被人给抓的,他又垂下眼,看向他手上的婚戒,才想起小区里邻居的那些碎嘴八卦。
    传闻果然都他娘的是真的。
    顾晨坦然承认,自己昨晚一直和郝娟在一起。
    “我们先是去了一家粤菜馆吃饭,然后晚上一起看了一部电影,看完以后我送她回家……她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就是想陪陪她,散散心。”
    “哄她上床睡觉以后,我就离开了。”顾晨看起来,神情也是很苦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她怎么就跳楼了?明明我走的时候,她情绪已经稳定住了……”
    “我看到她客厅桌上有精神科开的药,但好像没吃几片。”单瀮又问,“她这个‘精神不太稳定’,是最近才开始的吗?”
    “哎——”顾晨扯了扯嘴角,“最近疯得厉害些,但她情绪低落,要从几个月前打胎开始了——”
    沉默片刻,男人一脸不太愿意承认的样子:“是这样,我可以宠着她,但她绝对不能生孩子,但她流产以后,情绪肯定不好嘛。至于精神有问题,是上周吧?她突然和我说家里来了个小孩,孩子一直和她说话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家里就她一个人。”
    “我还带她去了医院,医生给她的诊断是重度焦虑,疑似精神分裂症。小孩的事应该是出现了幻听,说先吃点药看看,有个药可以治疗早期的精神分裂。”
    单瀮点点头:“她生前,有表现出轻生的意图吗?”
    顾晨想了想,皱起眉头:“我让她打胎那会儿,她经常说‘还不如死了算了’,但我觉得她不是真的想死,你知道吧,她就是在发脾气,说气话。我知道的,她歇斯底里起来就是这个样子,说了这么多年,和那种真的有自杀倾向的人,我觉得不太一样。”
    “摄像头拍到你是11点45离开的,根据邻居反映,郝娟很可能就是在半夜坠楼的。你离开小区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声巨响?”
    顾晨一愣,摇了摇头。
    “你脖子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单瀮目光如炬,“昨天郝娟抓的?你们闹了矛盾?”
    顾晨下意识遮了遮自己脖子,再次否认:“我们没有闹矛盾,我说了,警官,我这次是去安抚她情绪的。我离开的时候,她情绪很稳定。”
    “这个……诶……这个是我老婆掐的。”
    单瀮:“……”
    顾晨早就结婚了,原配夫人也是一位富家小姐。虽说是没什么感情的商业联姻,顾晨平时拈花惹草,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据说郝娟怀孕后,有那么点蹬鼻子上脸,宋佳就坐不住了。
    感情稀碎是一回事,但顾宋两家的关系,又涉及好大一笔生意,而且顾晨爷爷年纪大了,还特别喜欢宋佳,哪怕要离婚,也得等老爷子断气了再说。因此,顾晨为了哄宋佳安心,就告诉老婆自己已经和那个狐狸精断了,结果郝娟又发疯报警,那天警方又通过郝娟的手机联系了顾晨,他才被迫过去安抚,陪着郝娟看了医生,最近几天也多有关照。
    顾晨拿出手机,给单瀮看。
    昨天晚上,宋佳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虽然顾晨在陪郝娟看电影,但他在微信里骗宋佳说,自己在工作室干活,不方便接电话。
    也不知道怎么就露馅了,宋佳不仅仅知道他在骗人,还直接打车前往琼宇兰庭捉奸,最后,她在小区大门口遇到了刚出门的顾晨,对人当场又掐又抓。
    那抓痕就是当时留下的。
    单瀮:“……”
    段夏:“……”我一个记笔录的,为什么要听这么一出豪门狗血,这是什么垃圾剧情,在晋江文学城这么写都不会有人看吧!
    “她直接去了琼宇兰庭?”单瀮敏锐地捕捉到重要的细节,“她怎么知道你在哪里?”
    顾大渣男苦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啊……那你得问她。”
    在警方找宋佳核对消息的时候,单瀮获得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原来,宋佳为了监视自己老公和狐狸精,曾以郝娟写真集粉丝的身份,给她寄送过一只非常贵的兔兔玩偶。郝娟糊得没边,收到礼物自然兴高采烈,把兔子当成了宝贝,可是,那双可爱的眼睛里,其实藏了一个针眼摄像头。
    宋佳原本以为,可爱娃娃会被女孩子放在卧室,或者床上,但郝娟没有,只是把娃娃放在了客厅里。
    不过,客厅也足够了——
    昨天晚上,宋佳正是通过实时监控,拍到郝娟与顾大渣男在客厅里你侬我侬,却在微信里谎称自己在加班,气不过才跑来捉奸。
    单瀮急切地问道:“你后来有没有拍到什么?”
    宋佳说她没有再看,当时直接出门了,但视频会保持五天,可以线上回溯。
    与此同时,林鹤知也终于完成了解剖工作,打印好尸检报告敲开了单瀮办公室的门。
    “尸体多处骨折,骨折方向力线统一,内脏破裂,出血处生命反应明显——说明死者是生前高坠,而非死后抛尸。”
    “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任何高坠无法解释的伤痕,”林鹤知把文件夹递了过去,言简意赅地挑重点说,“根据现场发现的药品,我们第一时间检测了血液里的氯|硝|西|泮,药品阳性,但不是中毒剂量,只是临床应用剂量。其它毒物检测要再等一等。”
    “嗯。”单瀮直接把电脑屏幕一转,“你看,刚好有摄像头记录下来了——这个是郝娟家客厅,她的确是一个人自己跳下去的。”
    副支队长心情挺好:“这案子可以直接走高速了。”
    林鹤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叫停,把郝娟坠楼那段又放了一遍,眉心猛地一皱。
    “不……”林鹤知反复看了两遍,眼神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不对。她这个跳楼的方式,和她坠楼的水平移行距离不符。”
    单瀮一愣:“什么意思?”
    第48章 古曼童
    摄像头里,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兔兔摄像头的位置只拍到了一个背影,但可以从女人的发型与睡衣辨认出来,的确与郝娟一模一样。
    女人打开窗口,颤抖着跨了出去, 只见她一手扶着窗门, 双腿蹭到了窗外, 屁股就坐在窗沿上。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女人曲着腿坐了一会儿,全身都哆嗦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手一滑, 整个人垂直向外落了下去。
    跳下去的时间点, 是凌晨12点07分。
    林鹤知按下暂停:“你看,她是坐在窗口,小心翼翼地,从窗口蹭出去的。她这个动作的水平速度,基本趋近于零。”
    单瀮眉心依然是个“川”字:“所以呢?”
    “高坠案中,最重要的就是起始点与坠落点的位置。”林鹤知随手拉来单瀮办公室里的白板, “死者坠落的位置与起跳楼之间的距离, 我们称之为‘水平移行’距离。”
    “有很多因素会影响这个水平移行距离, 比如坠楼高度——起跳越高,这个水平距离也会越远——还有坠落的方式, 是起跳,被推,垂直抛尸, 还是钟摆式抛尸。”
    “在这个案件中,起始点为11楼, 我估算了一下,高度大约在30-35m这个区间。”林鹤知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坠楼曲线示意图,以及水平垂直两条力线,“在这个高度,有实验统计证明——如果死者是主动‘跳’出去的,因为有起跳带来的水平速度,死者坠落地点离建筑物一般在1.7到2.4m之间。如果死者是垂直抛尸,水平速度为0直接扔下来,那这个距离就会短很多,在1米左右。”
    “可是,郝娟的尸体,离建筑物有2.36米,说明她在坠楼的时候,是有一个水平速度的——这个速度或许来自主动跳跃,或许来自被推,或者被钟摆式抛下——唯独不会是视频里拍到的这样。”
    林鹤知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按照视频里这个跳法,她的水平移行距离应该不会超过1.5m。”
    说着,林鹤知又补了一则证据:“就像60岁以上的老人,哪怕是自杀跳出去,水平移行距离要比年轻人低很多,就是因为老人跳楼,起始状态的水平速度变小了。”
    单瀮听完,沉默了很久。
    一时半会儿,他还是很难想象,这段“自杀”视频与死者的死亡位置对不上:“她会不会,在坠落的过程中受到了什么外力?”
    “我现场看过了,”林鹤知迅速否认,“下坠途中通畅无阻,哪来的外力?”
    单瀮不死心:“那她跳下来的时候,突然后悔了,在空中挣扎怎么算?”说着,他双臂下意识地比了一个蛙泳的划水姿势:“这样会让她落得更远一点吗?”
    林鹤知丝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单警官,你是初中没有毕业吗还是怎么着?你人在空中,水平方向的动量从哪里来?还划水,你以为空气的密度有水这么大吗?你在天上挣扎出一朵花来,也不会无端获得水平速度。”
    “要是你行,明年诺奖非你莫属。”
    单瀮:“……”
    “除非,你跳了一半后悔了,半途抓到了一个什么,但抓了半天手臂力量不够,脚蹬墙二次摔下——这种情况,倒还真有可能砸出2.36的距离。”林鹤知想了想,很快又把这种可能性给枪毙了,“如果是这种情况,她手指上一定会有与墙壁刮擦的痕迹,但死者的手指是很干净的,也没有受伤。”
    “而且,倘若她突然后悔了,可能会尖叫。附近的居民只是有人听到巨响,并没有人听到尖叫。”
    “可是你说的两种情况,只相差了一米左右!”单瀮依然觉得难以信服,“而且,你说的这个——水平移行距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它是高坠案的金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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