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一个小孩子了,大人也受不了这个,昌平亲王浑身发抖,他不想说出求饶的话,也知道求饶没有用,只摇头。
    但摇头也不能阻止霍莲要做的事啊。
    “那我来吧。”霍莲说,伴着这句话将手中的鞭子一甩。
    昌平王骑着的小马受惊,嘶鸣一声向前跑去,马上的小少年紧绷的弦也断了,发出尖叫,胡乱地摔打着鞭子催着小马向来时的返回。
    他要回家——
    他要找母亲——
    他不要死——
    惊慌的小马带着小少年歪歪扭扭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肃立的侍卫们马蹄踏踏,霍莲抬手制止。
    “我来吧。”他说,鞭子在手中轻轻一转,马儿风一般向前而去。
    明媚的山野上,黑色的人黑色的马像旋风一样,眨眼就追上了乱跑大哭大叫的小马和小少年,当人面临生死的时候,虽然惊恐但也勇气爆发,将马鞭冲霍莲打去,丢掉了马鞭,又拿下弓箭——
    十一岁的昌平亲王在学习骑术的时候也学箭术,皇帝对他的教养没有半点疏忽,请的都是非常好的老师,也很严厉。
    小少年的箭术也不是只学了花架子,再加上生死关头,留在一旁的都察司兵卫们清楚的看到了那小少年射出凌厉之箭,有人便忍不住要催马上前。
    虽然是个没长成的小兽,张牙舞爪的也很麻烦,总不好让都督一人面对撕缠。
    “不用。”旁边的兵卫说,“我听朱川说过,都督当年在北海军的时候最擅长独行,他曾经一人跑去夷荒人所在,你们猜他做了什么?”
    都察司的兵卫是从各军中选调来的,但惟独没有北海军,霍莲当时拒绝了选用北海军的人,除了带着朱川这个随从。
    所以对于霍莲的过往并不了解,听到这里都好奇,一人独行跑去敌境啊?
    “难道去偷袭?”一人问。
    冠军侯的事迹是每个兵士心中的梦想。
    不过冠军侯奇袭敌境也不是一人做到的。
    先前说话的兵卫笑了:“不是不是,真那样的话,都督也回不来了。”接着说,“都督赶了二十多匹马回来。”
    虽然不是像冠军侯那样的战绩,但也让在场的兵卫发出惊呼声,这可比抓获二十敌人还难呢。
    马这种牲畜,本就有灵性,不好驾驭,更何况夷荒人极其擅长养马驯马。
    霍莲竟然能从夷荒腹地驾驭回马匹。
    二十匹啊!
    “那真是发财了!”他们忍不住发出欢呼。
    先前的兵卫亦是得意洋洋:“所以放心吧,都督这等本事,不用担心。”
    说这话大家看过去,见昌平亲王的箭已经一个接一个在霍莲身边擦过,霍莲坐在马上身形不动,只轻轻挥动鞭子,在昌平亲王身边左右前后轻快地奔走,随着他的奔走,原本乱跑乱撞的小马也不知不觉跟随他的方向……
    “看吧,不用担心。”先前的兵卫接着说。
    其他人点点头,但没有欢呼,笑容也渐渐散去,看着在马背上轻轻松松的年轻男人,眼神有些复杂。
    曾经那个能从敌境驱赶二十多匹军马的人,现在在驱赶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去死。
    这场面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让人心里怪怪的,好笑?心酸?
    好笑和心酸都不属于都察司该有的情绪。
    兵卫们收起了笑,沉下了飞扬的眉头,恢复了木然,看着前方霍莲和昌平亲王消失在山野里。
    ……
    ……
    宣文王府被嘈杂充斥,人跑马嘶鸣夹杂着女婢的哀哭声,齐齐乱乱地向王妃所在涌来。
    先太子妃,如今的宣文王妃,穿着盛装坐在厅内,脸色很是憔悴。
    听到外边传来的嘈杂,端坐的王妃呵斥:“住口,都不许哭。”
    涌进来的婢女们吓得立刻停下哭声。
    脚步踏踏,一队黑衣兵卫缓缓走来,为首的霍莲抱着一个小少年,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
    “昌平亲王为表孝心,狩猎寿礼,不小心跌下山崖。”他说,摇头叹气,“这里的山野到底不是皇家猎苑,满山野物横冲乱撞,殿下年少没有经验,遭此不幸。”
    宣文王妃死死盯着霍莲白皙的脸,冷冷的眼。
    “霍都督就没有责任吗?”她一字一顿问。
    “臣倒是有功。”霍莲淡淡说,“幸亏臣及时赶到,将坠崖的殿下救上来,只是殿下脚卡在山崖缝隙里救不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宣文王妃一愣,旋即胸口剧烈起伏:“你,你是说,还活着?”
    霍莲向后退了一步:“现在还活着,接下来就要看大夫救治……”
    不待他说完,宣文王妃跌跌撞撞扑过来,紧绷的身体软软跌在昌平亲王身前。
    她这才看到小少年虽然浑身血迹,昏迷不醒,但胸口是起伏的。
    “叶儿,叶儿。”她眼泪涌出来,一声声唤。
    昏迷的小少年听到了母亲的呼唤,下意识喃喃,虽然孱弱无声,但能看到嘴唇在动,头也晃动。
    还活着还活着。
    她原是没指望能活着。
    她可不是五岁不知世事的孩童,一看霍莲把昌平亲王护送回来了,心里就凉了。
    霍莲什么人?陛下手中的
    一把刀,专办脏事的刀,刀一出鞘必沾血。
    这把刀其实一直悬在心头。
    那个几乎在太子府长大的小叔子,已经不再是她可以随意对待的人,所以当初皇帝说要孩子留在东宫,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期间这孩子想娘闹着要跟着她住,也被她狠狠骂。
    天下哪个当娘的不想儿,但不能啊,要想让儿和娘这一家子平安,就得听话。
    没想到听话也不行,霍莲还是登门了。
    从霍莲登门,她就没再闭过眼,等啊等,等到昨晚说要带着儿子去打猎,再等来儿子的尸体——
    原来还有一线生机!
    压在心头的巨石被稍微抬起,宣文王妃哭着又笑出来,急声喊:“来人来人,快传大夫。”
    里里外外的王府仆从如同死了一般站着一动不动。
    宣文王妃看向霍莲,泪水让她的双眼模湖。
    “唤大夫来吧。”霍莲说,“免得危及性命。”
    他的话音落,里里外外的人乱乱而动,哭声喊声,整个王府又恢复了生机。
    第11章 心有定
    三天后,宣文王妃派人请霍莲。
    三天不见,宣文王妃更苍老了。
    “人醒了,受了惊吓,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她说。
    霍莲说:“那挺好,不好的事别记得。”
    宣文王妃沉默一刻,盯着霍莲,问:“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霍莲摇头:“不是,是我的意思。”
    宣文王妃呵一声。
    “王妃也不用揣测陛下的心意,陛下是太子和王妃看着长大的,陛下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霍莲说,“这件事只是我的意思。”
    宣文王妃恨恨看着他:“他一个孩子,为什么非要他死!他已经没有父亲了!”
    “但他的父亲曾是太子。”霍莲说,“死了也是。”
    不待宣文王妃再说话,霍莲接着说。
    “不久前我接到一个消息,有几个臣子闲聊,他们觉得,当初先帝赐封皇长孙为昌平亲王,意味着是要昌平亲王承继大统。”
    按制太子不在了,他的子女封为郡王郡主,但当初先帝直接就赐了亲王,与亲生皇子一般的封号。
    听到这句话宣文王妃面色也微变,站起来:“这跟我们无关!我们从未这样想过。”
    霍莲看向她:“这跟你们想不想没关系,王妃,昌平亲王的身份在这里,就由不得你们。”
    昌平亲王的身份的确是……
    宣文王妃沉默没有说话。
    “如果有一天,有人在朝堂请议昌平亲王为太子,那就不仅仅是昌平亲王一条命能解决的。”
    “所以我要断绝这个可能。”
    一个坡脚的亲王,不管身份多正统,都没有资格当皇帝,这是朝堂和民间公认的道理。.
    宣文王妃看着室内这个年轻男人,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人气,一个没有人气的人,做的事真是体贴啊。
    宣文王妃再次呵呵干笑:“怪不得都督深受圣宠,你真是尽职尽责啊。”
    霍莲淡然说:“臣之本分。”
    宣文王妃继续干笑:“那本王妃的本分是不是要去给陛下谢罪啊,是我没有照看好我的儿,在陛下身边好好的,一回来就伤了,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霍莲摇头:“不,王妃应当去骂陛下。”
    ……
    ……
    今日没有大朝会,刘宴出现在御书房这边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但这里的官员们还没散去,而是站满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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