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妩也不明白了,“你是说,并不知道她人品、行径到底如何?”
    “她是女子,又不曾习武,打算留到最后再查。”
    “倒也是。”钟离妩道,“她以前做过什么事,没必要查,都是前尘旧事。就算心如蛇蝎,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没算计成的人,把她算计得不轻。至于别的,我试试吧。”
    简让笑了笑,“行啊。”随后,他说了傅清晖和傅四夫人前来的事,着意提了提傅四夫人想和她一起去揽月坊一节。
    钟离妩笑逐颜开,“好啊,求之不得。”虽说到了揽月坊里面,两个人一定是各找各的乐子,但结伴前去,总好过独自开这种先例。
    **
    之后两日,柯明成每日带着厚礼前来简宅,坐在花厅,与简让叙谈片刻。
    虽说方鑫完全可以确定布阵之人是得了萧错的指点,柯明成还是希望简让亲口承认,便直言询问。
    简让自然不会接这种话,只是一笑,闲闲地把话题岔开:“邢老太爷的病情如何?”
    柯明成如实道:“那些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是好奇,不明白是怎样的高人配制出了这样厉害的毒。”
    高人是阿妩的亲信。简让笑了笑,“大夫都说是中毒?”
    “那倒没有。”
    “那就别说这种话,让人膈应。”
    “……”柯明成不阴不阳地笑了笑,“与你还说那些场面话,岂不是太过无趣。”
    “与我更要说场面话。”
    “好。”柯明成又笑,“你说的事情,我都尽量照办,只望你也能以和为贵。”
    “好说。”
    柯明成每次离开简宅之后,便去傅家小坐片刻,给傅先生赔礼道歉,奉上厚礼,且提了提上门给简让送礼赔不是的事。
    场面话没少说,场面功夫也做足了,傅家与简让也就顺台阶而下。
    转过天来,晚间,简让、钟离妩、傅清晖和傅四夫人带着随从去了揽月坊。
    两女子刻意换了男子装束,是不想显得太扎眼。
    揽月坊所在的地方是闹中取静。白日里,外面的喧嚣不会传到这里;晚间,这里的丝竹声不会传到外面。
    傅四夫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又知道夫君只是带她来看看花红热闹,便选择跟在傅清晖身边。
    简让要去的是方鑫负责打理的望月楼,麒麟随行。
    钟离妩的目的地,自然是贺兰城负责的浣香楼,杜衡随行。
    交换各自的亲信,是简让的主意。他不会乱来,反而担心钟离妩会由着性子胡作非为。所以,他得找个人跟着她、看着她,要是她不听话,往后就别想再踏入揽月坊。
    钟离妩猜得出他的心思,心里暗笑了好一阵。
    浣香楼在偏后的位置。
    钟离妩随着引路的伙计走在甬路上,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虽是夜晚,这里却是处处灯火通明。
    十二栋小楼错落有致,门楣上都挂着大红灯笼,清晰地映照出匾额上面的小楼名字、门前进进出出的红男绿女。
    琴声、琵琶声透过窗户,融入夜风,回旋在耳畔。
    一面湖泊上有画舫迂回,湖水在岸边、画舫的彩色灯笼映照下,泛着悦目的光彩。
    这里绝对不是好地方,但氛围居然很好。
    到了浣香楼,贺兰城亲自迎出门来。她在这里,也是男子装束。到了钟离妩面前,莞尔一笑,拱手一礼,随即侧身,“请。”
    钟离妩颔首一笑,迈步走上台阶,进到一楼厅堂。
    杜衡落后两步相随。
    钟离妩闲闲地把玩着扇子,四下转了转。小楼占地面积格外宽敞,厅堂两侧,各有六个房间,房门两两相对,中间是走廊。
    室内静悄悄的,数名貌美女子、十多个伙计三五成群,垂手而立。
    钟离妩转头望向贺兰城,“没有别的客人?”
    “没有。”贺兰城笑道,“您是贵客,今日又是初次赏光,便将此间客人请到别处去消遣了。日后您再来,自然会热闹一些。”
    钟离妩违心地道:“那就好,若是总耽误你们的生意,我难免过意不去。”
    贺兰城笑起来,做个“请”的姿势,率先到了位于厅堂一角的楼梯口,“既然是贵客,便不该用寻常的路数款待您。今日我陪您下几盘棋,赌注您来定。”
    “好。”
    杜衡仍是落后两步跟随。
    一名红衫绿裙的少女则垂首跟在他身侧,意态谦恭。
    杜衡侧头凝了少女一眼,心下狐疑:这女子是柯明成第九房小妾,她从始至终都没自报家门,又是仆人的姿态,怕是没安好心吧?
    ☆、48.1216^-^042·
    48
    在二楼的转角处,钟离妩略略顿足,匆匆扫视两眼,见格局与一楼不同,用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槅扇掐出几个房间,其余地方设有古朴的乐器、书写作画的书案。
    到了三楼,步入期间,扑面而来的是清浅的花香。
    小楼坐北朝南。东面悬着一道珍珠帘,帘后有一张书案。南北方向循序摆放着供宾客用茶点、对弈、书画的大小不同的桌案。西面,一个偌大的书架贴墙而立。
    三楼的空间比一楼小了一些。很明显,书架是一道暗门,后面别有天地。
    钟离妩装作什么也没发现,转到南面,在一张棋桌前落座,选的是靠近墙壁的位置。
    红衫绿裙的少女奉上美酒、果馔。
    钟离妩似笑非笑地瞥了少女一眼,问贺兰城:“这是什么人?”
    以前虽然不曾涉足这种地方,但是不难想见,负责服侍宾客酒水点心等等的只能是伙计,揽月坊里尤其如此。
    若是女孩子,平日少不得要被喝得醉醺醺或是下作的客人讨便宜,良家女子,谁受得了这种委屈?而作为揽月坊的摇钱树的女子,不需做这些。
    贺兰城就笑,“是内院的人。”
    少女屈膝行礼,乖巧地道:“奴婢是奉夫人之命来服侍简夫人的。”
    “哦。”钟离妩用下巴点了点酒杯。
    少女谦卑地一笑,毕恭毕敬地倒酒,继而把酒杯放到钟离妩手边,手要收回去的时候,被钟离妩握住。
    她不由面色一僵。
    贺兰城与杜衡亦是讶然。
    “这手生得倒是好看。”钟离妩坏坏地笑起来,把玩着少女的手,活生生的小地痞样子。
    杜衡汗颜,心说您倒是放得开,到了这儿是真把自己当浪荡子了不成?
    贺兰城却颇觉有趣,抿唇微笑。
    少女抿了抿唇,赧然地低下头去,脸色微红。
    钟离妩适可而止,放开了少女,“不难为你了。”
    少女连忙道谢:“多谢夫人。”
    钟离妩选了黑子,对贺兰城道:“前两局该是怎么个赌法?”
    “您做主就好。”
    钟离妩思忖片刻,“我若输了,条件由你定,付金银或是罚酒,别的条件也可以,只要不是太难为我就行;你若输了,亦如此。”
    贺兰城爽快点头,“好。”
    两人不再言语,凝神下棋。
    棋局到中途,斟酌下一步期间,钟离妩端起酒杯,慢悠悠地送到唇畔,手里棋子落下的时候,才缓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女忙适时地为钟离妩倒酒。
    杜衡凝眸相看,见她右手执壶,左手十分自然地虚虚落在壶盖上方,酒壶倾斜,酒液缓慢落入酒杯。
    她飞快地看了钟离妩一眼,右手轻轻按下壶柄上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
    原来玄机在壶柄上。杜衡方才还以为有蹊跷的是壶盖上的宝石。
    他转眼看向钟离妩,就见她唇畔现出一抹极为清浅的笑意。
    这是有所察觉了吧?他想着,便暂且按捺下不悦,静观其变。
    棋局上,钟离妩渐渐占了上风。
    贺兰城苦笑,“我输了。”语毕,将棋子扫乱,又道,“夫人是想要金银,还是要我罚酒三杯?”
    “喝酒吧。”钟离妩用下巴点了点贺兰城手边还未动过的酒杯,“但你不是习武之人,对我又多有照顾,这三杯酒——”她转头看向少女,“我要让她替你喝。”
    这是事先说好了的。在罚酒的基础上,加了一个让少女代劳的小条件,并且是为贺兰城着想,怎么说都合情合理。
    贺兰城玩味地一笑,“好。”她指了指酒杯,对少女道,“喝吧。”
    少女恭敬道:“能为楼主代劳,是奴婢的福气。”语毕端起酒杯,慢慢喝尽。
    钟离妩展臂端过酒壶,“来,我倒酒。”
    少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这……奴婢万万不敢当……”
    “这是给你家楼主倒的酒。”钟离妩笑意和煦,“听话。”说着话,从少女手里拿过酒杯。
    杜衡凝眸看着钟离妩握着壶柄的手,以为她要以牙还牙,可结果……
    他并没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指有动作。不是手法太快,便是她没这打算。
    少女和杜衡一样,在钟离妩倒酒期间,凝视着她的手,酒杯斟满之后,神色微不可见地变得松快。
    她爽快地喝下第二杯酒。
    第三杯酒也是这情形。
    随后,钟离妩与贺兰城重开一局,前者笑道:“这一局就不要让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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