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琰就是这么想的。
    他厌恶这种践踏人性,人为营造灾难只为逼出“兽”的训练方式。
    所以在见到“集训”真相的当天,他就退出了。
    他宁可被挂起来,也不想要参与到这样恶心的“规则”中去。
    吴琰看了黎里好一会儿,方才从牙缝里挤着词说:“对,我父亲当年参与了。他不仅参与了,甚至还赢了。”
    “但那又怎么样?”
    “吴秦将军赢了,吴秦将军成了帝国军的主人,他是帝国开国五百年来最优秀的武侯——这些,就能证明第三军校的‘集训’是个正确的、该人人都去参与的东西了?”
    “你是皇女,是帝国的未来。”吴琰非常认真的看着她,“你也要加入这种规则吗?”
    黎里凝视了吴琰很久,半晌说:“可你在宁县的时候,也还用枪指着我们的头呢。”
    吴琰烦躁:“这是一回事吗!”
    暴躁完后他还是第一百零一遍地解释:“当时你跑那么快,去的地方还像暴力帮派,我也没别的办法。不把威胁做到位,你会出来见我吗?再说,我都解释了一万遍了,我开那炮真没有要杀人的意思——星舰炮啊,打完一个人没死没伤,还不能证明我没那意思吗?”
    黎里看着吴琰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你到底是真天真还是纯傻啊。”
    吴琰听不清,他敲了敲桌子,又一次和黎里强调:“别去顺普兰的意。没必要。你不是说了来就是陪我下棋的吗?呶,还有君瑶,我们仨还可以继续打牌。”
    吴琰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不想黎里去搅合这种破事,他甚至在努力地将他原本觉得痛苦的求学生涯说得有趣。
    黎里明白吴琰好心,她摇了头:“不行。我必须参加,我需要那些特权。”
    吴琰:“那些特权我们已经有了——”
    “不一样。”黎里看着吴琰,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说,“我想要的是第三军校的野兽军。”
    吴琰瞠目:“什——”
    黎里说道:“不过到我手上,我会让它改名字的。吴琰,你想不想成为真正的武侯?不管你想不想,我倒是很想能够得到军队的承认。”
    “普兰想要培养野兽,这是他的地盘,我们没法冲破他的规则。”
    “但不能冲破,却也不代表我们就得一板一眼的遵守了。相信我,我是宁县来的,没人比我更懂什么是“兽性”。宁县没办法让我变成非人,这里自然也不行。我可以做到的。”
    “明天我参赛,你去找维克·普兰观赛。”
    黎里微微笑道:“会很好看的。”
    ·
    黎里好不容易安抚住了以为她要恶堕的吴琰,离开他的屋子,进了自己的小楼才敢稍微缓了口气。
    她实在是没想到维克·普兰口中的“集训”是这么一回事。她还以为所谓的集训,就是军队的地狱操练——靠意志熬的体力极限。
    现在这种模式,也不能说不是在磨意志和体力的极限。只是吴琰说的没错,这种意志和体力的磨练方式——是纯粹在人为制造绝境,逼人把自己活成“兽”。
    当你作为人的时候,你当然知道人生存应当存在底线。
    可当你作为兽的时候,除了生存和胜利外,就没什么别的意识了。
    宁县为什么会被称为暴乱之都?就是因为它的贫瘠——贫瘠营造出了“困境”。
    贫瘠的资源带来的物资稀缺,是能够把人逼疯的。
    黎里也不知道,如果她刚穿来的时候没有遇见那个拾荒的女人,跟着她安全度过了最无助的那段日子——她会不会经历和王奕幼时一样、甚至比王奕还要凄惨的日子。
    然后在那些日子里,彻底的扭曲身心,变成个只知贪婪掠夺的、最“标准”的宁县人。
    宁县的糟糕是被迫的,“暴乱”可谓是迫不得已。
    但第三军校不是,它明明是平定的,却人为的制造了一处比宁县更为糟糕的环境。
    难怪要给“选择”。
    若是不给选择,来这里镀金的王都贵族怕是能掀翻学校的房顶。
    黎里在会客室里来回踱步走了很久,君瑶站在房间中央,默默地看着她从房间的东角走到西角,再从西角走回东角。
    他一声不吭,连黎里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还是她在想事情乱走的时候忽然被人让开了通路,才猛地回过神,发现君瑶一路跟了来。
    年轻的军人沉默站在一边,像极一把敛于鞘中的刀。
    还是一把挺漂亮的刀。
    黎里忽而便停住了脚步。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君瑶,那样灼热的视线,甚至让被盯着的军人忍不住偏开了头。
    黎里缓声道:“君瑶。”
    “——你有多能打?”
    突然被提问,年轻的军人怔了一下,随后回答:“不清楚,但我没有输过。”
    没有输过。
    这话说的就很令人玩味。
    按照楚侯的说法,君瑶生长于战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输无亚于死亡。他活着,说没输过好像也很合理。
    黎里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
    比起维克·普兰,君瑶看起来要瘦小的多。虽说瞧着也有一米八左右,可黎里先前毕竟见到了维克·普兰那样长得像座山似的少将,此刻便不免觉得君瑶不太够用。
    比如他的胳膊看起来就挺细的,腿好像也不是很有力量的样子。
    ——脸也有些小白脸。
    黎里抱胸看着他皱眉,一想到原著里他还是和楚侯一起死的炮灰,她对君瑶这句“没输过”心里又犯了嘀咕。
    可她除了君瑶好像也没别的人可以用了。
    楚侯给人的时候说的那么言之凿凿——那至少,会比王奕能打吧?
    黎里掂量了掂量自己,又看了看君瑶。
    青年站得笔直,面对黎里毫不客气地打量,也像没脾气的佛陀一样任凭她估量。
    黎里估量的久了,他大概也回过了味,低眸想了想,又补充说了一句:“在第十一星域,我是最强的。”
    这话说的就有分量多了。
    不过黎里也不清楚第十一星域最强的战斗力到底是个什么数,她只能在心里默认君瑶能到她需要的水平——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君瑶一句:
    “你可千万一定要超水平发挥,在明天很能打很能打呀。我能不能不被吴琰骂,用做人的方式通过集训,可全看你能打的程度了。”
    君瑶虽不明白黎里想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被委以重任。
    他微微欠身,向黎里允诺:“是,殿下。”
    差不多有了对付明天的主意,黎里便打算先休息去。
    可她刚准备去睡,又猛地想起来——君瑶的寝室,好像没有人给安排。
    看着依然站在她的会客厅中,双眸清透,只需要黎里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接睡在会客厅的“帮手”,黎里心里难得涌出了一点点的内疚。
    她问:“教务处有给你安排寝室吗?”
    君瑶检查了自己的终端,摇了摇头。
    黎里:“……也是,你是跟着我来的,教务处也不好安排。”
    但让君瑶和她住一起,显然也不那么合适。
    黎里想了想,直接带着君瑶和他的行李,又两步走回了吴琰的寝室,哐哐敲门。
    吴琰还在屋里生黎里的气呢,他一见黎里又回来了,还以为她想通了。
    吴琰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说不明白的难过,他站起来凶巴巴地去给黎里开门,刚想要说“是不是知道自己乱来了”,就先被黎里丢过来的皮箱塞了个满怀。
    黎里把君瑶用力一推,让他直接两步踏进了吴琰的屋子,在吴琰接着箱子满眼的茫然中,笑着说:“表哥,给你送个室友哈!”
    说罢,她便非常自觉地帮着吴琰把门直接关了,自己回了自己的屋。
    徒留吴琰抱着君瑶的行李,一脸茫然。
    好半晌,他反应了过来,看着君瑶问:“什么意思?”
    君瑶从他怀里取回了自己的行李,想了想和他说:“殿下让我和你住。”
    说完他还真提着箱子直接去二楼找房间了。
    吴琰看着简直目瞪口呆。
    他好歹也是武侯啊,黎里无视他的意见就算了,怎么君瑶这个楚侯的干儿子也敢漠视他了!
    吴琰不满,吴琰叫道:“喂!谁让你上楼的!”
    君瑶停下步伐,他的眼里有困惑,他问吴琰:“不可以吗?”
    在得到吴琰默不作声后,君瑶思考片刻,下了楼。
    吴琰见他要出门,便问了句:“你要去哪儿?”
    君瑶回答:“去房顶。”
    吴琰:“去房顶——”
    他颇为无语:“你就非得待我这儿了?”
    君瑶:“……”他没说话,但他眼睛里写着“皇女让我待在这里”。
    吴琰算是服了。
    黎里不好搞就算了,和楚侯借来的保镖看起来也不怎么正常。
    他妥协了。
    年轻的武侯捂着头朝楚侯的义子挥了挥手说:“一楼有带盥洗室的房间,你住一楼。行,以后一楼归你,二楼归我!”
    君瑶闻言便也不去房顶了,他提着箱子往吴琰指的房间去,经过吴琰身边时,认真地道了谢。
    被这么一谢,吴琰倒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吴琰还是牵挂这黎里那边,他想着君瑶肯定是要陪着黎里参加比赛的,如果黎里真的有稳重的计划,君瑶一定参与了。
    他不太好主动去问黎里到底怎么想的,但从君瑶这边旁击侧敲一些,从而及时做好黎里失败的准备,甚至是“营救”准备,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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