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三拍一次马屁不容易。
    薛进思忖片刻道:“好女怕缠郎,你在我这低三下四没用,你得到那寡妇跟前表现表现,讨好她那对儿女,就有一半的胜算了,剩下那一半,还不容易?”
    廖三闻言,犹如醍醐灌顶,激动地抓住薛进的手:“多谢薛帅!怪不得你能有媳妇!”
    薛进冷着脸将手抽出来:“这叫什么话,我用得着你这么算计。”
    “是是是,那属下这就去了!”
    廖三为娶媳妇,连楚熹他都可以巴结,连薛进他都可以奉承,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何况只是做个缠郎。
    廖三在安阳城里绕了一圈,买了一箩筐的小孩玩意儿,穿着戎装,背着大筐,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城主府,府里仆婢纷纷为之侧目。
    “婉娘!婉娘!”
    “宋嬷嬷,找我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有个将军找你,你快去看看吧。”
    婉娘微怔,随即笑道:“劳烦宋嬷嬷去回一句,就说我不在。”
    宋嬷嬷忙摆手道:“哎呦,这我可不敢,那将军瞧着凶煞的很呢,他可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
    “婉娘,你不用怕,他若纠缠于你,咱就去找城主说理!”
    “宋嬷嬷瞧我像那会忍气吞声的吗?真有那等事,我自己就去找城主了,我在这府里当差,不就是图能有个庇护吗。”
    婉娘这么说,宋嬷嬷就放心了。
    楚熹给婉娘保媒这事没有声张,就怕婚事不成,婉娘面上无光,婉娘是最知理识趣的人,断不会让楚熹下不来台,犹豫了一会,决定去同廖三说清楚。
    这厨房外院杂乱不堪,东西杂,人也杂,廖三站在那群小厮老仆中间,显得格外高大壮硕,威风凛凛。
    婉娘脚步微微滞涩。停了下来。
    廖三瞧见婉娘,咧嘴一笑,拎起身旁的大竹筐健步如飞的走到她跟前,到跟前了,爽利劲全没了,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个,昨日的事,我还没向你道谢……我听,少城主说,你家里有两个小孩,我随便买了些小孩玩意儿……”
    婉娘扫了眼那大竹筐,气息一颤,抬眸看向廖三:“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你一定要收下!”
    “……多谢将军。”
    “别谢别谢,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廖三生得虽粗狂凶悍,但笑起来非常之憨厚:“我知道你绣工好,我那有几件旧衣,破了好几个大洞,想请你帮忙缝补一下……”
    廖三死脑筋,死心眼,可求偶这事乃雄性本能,用不上脑筋和心眼,他仿佛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和心仪的女子拉近关系。
    婉娘看着廖三的肿眼皮,青眼眶,以及那亮闪闪的小眼睛,想了想说:“进了东城门,直走不远便有一家裁缝铺子,一件衣裳三文钱,缝补的又快又好。”
    “……”
    廖三谨记薛进那句“好女怕缠郎”,绝不轻言放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办法层出不穷,三日之内往安阳府跑了八趟,可谓轰轰烈烈,传得人尽皆知。
    搁现代,他这么追姑娘,虽有点胡搅蛮缠,但勉强还说得过去,可搁古代这么追一个寡妇,实在影响不好,风言风语都传到了楚熹耳朵里。
    楚熹顾忌婉娘的身份,保媒都保的很隐秘,没承想廖三会来这一套,忍不住对薛进骂道:“你到底是怎么同他说的!他怎么还纠缠不休!”
    薛进推了个一干二净:“他不要脸。”
    “对!不要脸!活该他打光棍一辈子!我是不管他了!”楚熹越想越生气:“冬儿!你去告诉门房!廖三再来不准他进门!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老光棍想媳妇想疯了,别同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再和他说说。”
    “你是得跟他说说!哪有他这样的!”
    翌日,廖三再来安阳府,果然吃了一碗闭门羹。
    进不去门,急得团团转,又想起他的军师,便请门房去找薛进。
    薛进屈尊降贵的出来见他。
    “薛帅……”
    “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廖三摇摇头,眼里满是茫然。
    薛进伸出修长的手指,离老远轻轻一点他的脸:“你不要的,别人还要。”
    婉娘并不知楚熹下令不准廖三进门,以为廖三终于打消了那份心思,稍稍松口气。她并非安阳府的仆婢,做完晚膳还要赶回家给两个孩子填肚子。
    这一到家门口,傻眼了。
    原本歪歪斜斜且掉了块板子的木门,此刻十分齐整的嵌在门框上,推开木门,院里散乱的柴禾垛被码得四四方方,杂草拔了,窗子修了,屋顶缺的几块瓦也补好了。
    婉娘不由眼睛一热,几乎以为是丈夫死而复生。
    “娘!”小女儿捏着一块点心,从屋里踉踉跄跄的跑到她跟前,奶声奶气的道:“娘,吃糕糕。”
    婉娘蹲下身,将女儿抱到怀里:“月月乖,哪里来的糕糕呀?”
    月月含混不清的说:“姗姗,姗姗买糕糕,买糖糖。”
    婉娘皱着眉头苦思良久,才猛地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三三。
    作者有话说:
    廖三:跟着薛帅不迷路,薛帅带我上高速
    第82章
    自丈夫死后,婉娘独自拉扯两个孩子,长子曹准十二岁,聪明懂事,倒用不着她太费心,可幼女曹月刚满三岁,走路尚且走不稳当,身边时刻不能离人。
    婉娘舍不得将两个孩子送去娘家,更舍不得送去婆家,只要咬着牙自己养活,既然是自己养活,她就得省吃俭用,出门去赚钱。
    最让婉娘痛心的,她的阿准不能再去书塾了,一来她缴不起书塾的学费,二来曹月实在年幼,需要个人看顾。
    前些日子,婉娘提早回家,瞧见阿准蹲在地上,一手牵着妹妹,一手用树枝在沙土里练字,看她进门,慌张失措的丢开树枝,用脚蹭掉那些字,怯生生的唤她“娘”。
    婉娘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难以抑制的落下来。
    就是那一幕,让她下定决心,忘记死去的丈夫,改嫁。
    她需要一个男人,帮她赚钱养家,供儿女读书识字,她需要一个男人,帮她劈柴挑水,挡去寡妇门前种种是非,她需要一个男人,帮她撑起一片天,做她的主心骨,陪她度过一眼能看到头的漫长余生。
    廖三或许是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可廖三的将来,要么马革裹尸,要么功成名就,婉娘并不怕再做一次寡妇,却不愿让一对儿女得到了又失去,她也不敢笃定,廖三封官加爵那一日,还会不会瞧得上她,瞧得上她一对儿女。
    “娘……”
    “阿准,到娘这来。”
    婉娘摸了摸阿准清瘦的脸颊,笑着问道:“今日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阿准点点头:“他说他叫廖三,是城主府的人,奉少城主之命来帮娘干活的。”
    月月蹦了一下说:“姗姗!”
    曹月不比曹准聪慧,开蒙极晚,三岁了还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是个惹人怜惜的小家伙。婉娘将月月抱起来,问阿准:“他那么说,你就让他进门了?”
    “我知道他在撒谎,不过他要修门,娘不是总怕夜里有坏人进来吗?”阿准笑了笑,眼眸里藏着一丝狡黠的光彩:“娘,你看,门栓可结实呢,这下你晚上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婉娘有时候觉得自己命苦,早早没了丈夫,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福气,她的阿准总像个小长辈似的照顾她。
    “以后和妹妹在家,把门关紧,别让他进来了,领人家的情,到底是要还。”
    “嗯,我记住了。”
    谷雨没多久便是立夏,时至立夏,昼长夜短,雷雨骤增,万物繁茂。
    百姓们耕种完毕,各方势力再度开战,薛进过上了每日早出晚归,又或晚出早归的通勤生活,他在安阳府里,不是吃饭睡觉,就是抓紧造娃,抛开领兵造反这份差事不提,可谓极好极本份的一个赘婿。
    楚熹要比薛进忙碌得多。
    常州各地贤良冒着绵绵细雨,陆续赶赴安阳,参加为期十日的干部培训班,之后还要进行一场关于开江构渠和修筑梯田的大会议。
    楚熹一要在培训班旁听学习,二要筹备会议,彻底顾不上廖三了,便是偶尔想到廖三,向身边丫鬟打听,丫鬟们也仅仅是回一句“好些日子没见着”。
    这日晨起,薛进要回大营,楚熹打着呵欠看他进进出出,忽然问:“廖三最近怪消停的,不急着娶媳妇了?”
    薛进系扣子的手一顿,淡淡道:“这两日和亳州军交战愈发频繁,他哪来的闲工夫想媳妇。”
    “怪不得。”楚熹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薛进看她一眼:“你是不是有了?”
    “有什么?”
    “你说有什么。”
    “……不知道。”楚熹掰着手指掐算:“今天是二十四,还有六七天吧,大概就能看出来了。”
    楚熹连着打了两个呵欠,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薛进便坚信她是有身孕了,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那么眉眼弯弯的嘱咐道:“还是当心点,好好走路,别一边走一边低头踢石子。”
    “哼。”
    “听见没有?”
    “别跟我说话,我要再睡一会。”
    “好,你睡。”
    薛进脚步轻轻的离开卧房,真怕打搅了他“儿子”。
    离了安阳城,马不停蹄的赶回亳州大营,在将要到大营的某条小路上,廖三撕心裂肺的喊他:“薛帅!”
    薛进勒马急停,方才察觉到田埂后趴着好几个兵士,廖三站在田埂上,气的脸红脖子粗:“你怎这会回来了!老家贼都叫你给吓跑了!”
    薛进皱起眉头,驭马到众人跟前,只见兵士们手里各自捏着一根小绳,绳子另一端绑着细木棍,细木棍支撑着竹筐,竹筐底下洒了一把粟谷。
    薛进口中忙于和亳州军交战的廖三,正带着手下兵士在地头逮麻雀。
    那一瞬间,薛进想了很多,他想骂廖三,又想到自己的儿子,想着为儿子积德,硬是深吸了口气,忍耐住了:“若我记得没错,今日该你轮值。”
    “慎将军说他替我一日。”
    “前日是谁替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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