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睡觉吧,好困啊。”
    小山包动了一下。
    仇七说:“你还没给我取名字。”
    “对呀,差点给忘记了。”楚熹笑了一声道:“叫仇阳如何?”
    “仇阳……”
    “仇阳,是天上的太阳,春日载阳,有鸣仓庚,意思是春日里阳光暖意融融,黄鹂鸟宛转悠扬的唱着歌,虽然身在土匪窝,命攥在别人手里,但昨日在你背上,我就有这样的感觉,很舒服,很惬意,不管你信与不信,这是我的真心话。”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仇阳,是天上的太阳。
    “你不喜欢吗?你要不喜欢的话,我还有一个,这个你保准会……”
    “我喜欢。”
    “啊,那就好。”
    楚熹没来得及说出“求满仓”。
    也万幸她没说出“求满仓”,否则未来在辉瑜十二州赫赫有名的战将仇阳,将拥有一个极难让人叫出口的名号。
    一夜无话,时至天明。
    楚熹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到底年轻人,火力旺盛,一觉睡得口干舌燥,眼皮也黏糊糊的睁不开,她想喊仇七给她倒杯水喝,名字到嘴边,又急急咽回去,抻长声唤道:“仇阳——”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几乎立刻就到了跟前:“怎么了?”
    “我渴,想喝水。”
    “好。”
    仇阳给她倒了一碗水过来,楚熹迷迷糊糊的喝了两口,睁开一只眼睛,往碗里看,那碗里是黄澄澄的绿茶,每根茶叶都是完整的,密密匝匝铺在碗底。
    “我在院里劈柴,你有事就叫我。”
    “你忙你的,我也没什么事。”
    “不,你只管叫我就行。”
    楚熹笑了,点点头。
    一整个上午,仇阳就待在院子里,楚熹喊他的名字,他才会进屋。
    “仇阳!墙上有虫子!”
    “仇阳——我饿——”
    “仇阳,仇阳,茅房在哪呀?”
    “仇阳!这茅房太脏了!”
    楚熹起初喊他的名字还得迟疑一下,越叫越顺口,都把仇七给忘到了脑后。
    但出了这扇门,仇阳还是那个没有名字的仇七。
    ……
    谢燕平苦等两日,舟凤帝军仍了无音信。
    倒是合临来人传话,沂都已然稳握锡州矿山,朝廷颓势无可挽回,让他早下决断。
    显然,谢城主放弃了与安阳的结盟,接受了陆广宁的示好。
    这是楚熹被抓进蟠龙寨的第七日。
    屠老六耐心快到了尽头。
    合临将士的耐心也要到了尽头。
    不知是谁把沂都愿意出兵合临的消息传到了将士们耳中,将士们面上不显,背地里却怨声载道。
    那沂都十五万精兵强将,愿意庇护合临,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城主公子竟然还三番两次的推脱,西北军眼看着就要打进合州,他们还在这,还在这……
    再难听的话,那些将士们倒也说不出口了。
    可谢燕平心里很明白他们的意思。
    父亲的话犹在耳畔。
    “将士们给谢家卖命,是为了合临城里他们的父母亲长,不是为了你那小情小爱,你要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
    谢燕平松开紧握的手掌,一向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坍弛,像是支撑着他的那一股活气被抽离出身体,他轻声吩咐侍从:“拿纸笔来。”
    “公子可要给沂都回信了?”
    “嗯。”
    侍从跟在谢燕平身边多年,深知谢燕平少年老成,理智且清醒,做决断从来无需犹豫,看他万般煎熬的等待了两日,心中略有不忍:“公子不妨再试一次,猴子山那些土匪……”
    “你也知道,我们打不赢。”谢燕平眼底是一潭死水,彻彻底底的死水:“去拿纸笔吧。”
    “是……”
    沂都的水军就等在常德,收到信不足半日便赶到了猴子山,率兵的竟是陆家那对双生子。
    陆深陆游原本和谢燕平关系是很好的,起码见面会说笑几句,可这回见了谢燕平,目光里满是不屑一顾。
    他等这两日,何止消耗了屠老六与合临将士的耐心。
    “一群乌合之众,胆敢屡次三番的作乱,真是活腻了。”陆游身着白衣银甲,乌发高束,当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而陆深未着甲胄,只一袭素净的白衣,他皱着眉对陆游道:“不可鲁莽,保全楚三小姐的性命要紧。”
    “刀架在脖子上,看那帮土匪敢不放人。”
    像是早就在等候沂都似的,各方水贼紧跟着找上门,声称屠老六抓了廖三,他们愿做先锋,杀上山去救出廖三。
    陆游哪里晓得廖三哪根葱,他只晓得这批水贼是他们沂都水军的财神爷,要不是水贼在沂江放肆,那些商人也不会重金请沂都水军护送货船。
    水贼们甘愿做炮灰,他自然不会反对。
    三方人马摩拳擦掌,蓄势待发,预备一举攻下猴子山。
    而猴子山上也得到了消息。
    比起即将来临的生死危机,众土匪更在意另一件事。
    谢燕平和陆家双生子,居然能并肩作战,关系处的,还挺好?
    那安阳少城主真没说大话啊!
    苍了个天啊,再过两日是不是西北军也要杀来了?
    第41章
    屠老六没承想事情会到了眼下这般局面,简直是惹火烧身。
    他原本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要贪图安阳火药,只在半个月前,他截下一批走陆路的货商,那货商为保全性命,跪地求饶,声称能助屠老六不费吹灰之力夺下三艘战船。
    屠老六是土匪,与沂江水贼泾渭分明,自然瞧不上所谓的战船,依旧要杀人越货。
    那货商又说,他知晓安阳少城主的行踪,安阳城主对少城主视若掌上明珠,只要劫掠了少城主,安阳的金银财宝,粮草火药,保准取之不尽。
    屠老六是靠绑架勒索发家的,这种事于他而言驾轻就熟,故按货商所说,夺下战船,在常州通往合州的几条必经之路暗暗埋伏,如此几日,果然蹲到了楚熹,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
    等楚貔貅带粮草火药来赎人,他蟠龙寨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本该如此。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蟠龙寨陷入绝境,屠老六想不通,只知后悔已为时晚矣。
    今日若不能让沂都合临退兵,他必将命丧黄泉。
    屠老六摸着身下的虎皮,眼里闪现一丝凶光:“去把那少城主给我带上来!”
    土匪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楚熹带到了聚义厅。
    楚熹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众人面色凝重紧张,就知道山下肯定出了大事。
    屠老六紧盯着楚熹道:“少城主那日当真所言非虚。”
    “嗯?我说过的话多了,你指哪一句?”
    “沂都双生子亲自率兵相救,对少城主可谓情深义重。”
    ???
    沂都双生子?
    是她认识的那对双生子?
    陆深陆游为什么会跑到猴子山来救她?
    楚熹心里一百个问号,面上却丝毫不显,毕竟是自己吹的牛逼,跪着也要吹完:“呵,你现在信了?识相点趁早放了我,看在这些日子你对我还算尊重,我可以高抬贵手,饶你一命。”
    屠老六历经九死一生,才有了如今的一番作为,怎能甘愿一朝一夕间被打回原形,何况他得罪了太多人,即便楚熹高抬贵手,旁人又岂会饶他。
    楚熹是他手上最后一张底牌。
    屠老六不再理会楚熹,只对扬声对厅内的土匪道:“沂都合临的兵马就围在山脚下!足有五万之多!有怕了的!想逃命的!我屠老六绝不阻拦!”
    能站在这里的土匪,哪一个手里没有几条人命,怕有什么用?逃又能逃哪去?既然敢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就没打算老那么活着。
    “只要寨主一句话!弟兄们便豁出去拼他个你死我活!”
    “弟兄们愿誓死追随寨主!”
    “杀!杀!杀!”
    一众土匪高举兵器,各个满腔血性,是真打定了主意要与山下兵马厮杀一通。
    楚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暗道糟糕。
    果不其然,屠老六拎起大刀,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扽住她的胳膊:“我们蟠龙寨的弟兄们是宁死不降的!你今日也休想独活!”
    “哎哎哎,何必呢何必呢!恁想事情未免太偏激了!”楚熹一着急连常州土话都冒出来了:“咱们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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