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微微转身,看向谢殊,心里想谢大人是怎么这么确定这桌膳食是别人让宝月订的,而不是宝月自己订的。
    凶手虽然已经确定是男人,但不排除有同伙的可能啊。
    此问,就好像谢殊心中有了答案一样。
    宝月抬起眸子,抿了一下唇,双手紧紧地握着,好似有些犹豫。
    赵生便顾不上别的了,怒瞪着她拍了一下桌案,“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老实说实话!”
    宝月被吓得的身子狠狠一抖,闭了闭眼,呼吸都漏了一拍,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是……是锦衣卫的吴哲大人。”
    宝月说:“那个荷包也是我送给吴哲大人的,他日日佩戴,顶上还有我的小字,娟娟。”
    静。
    死寂一般的静。
    随着宝月这句话落地,诏狱里彻底安静下来。
    点燃的火把在幽暗的诏狱里面摇曳,将每个人都照的脸都照的晦暗不明,不知从哪挤进来一阵穿堂风,将人吹得后脊背发凉。
    赵生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下来,他愣愣地看着宝月,有些不知所措。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成一起,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这个意思了。
    荒唐。
    看着宝月,在座的锦衣卫都觉得荒唐。
    吴哲?
    怎么会是吴哲呢?
    在座的任何一位锦衣卫,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花船案上的凶犯就是吴哲,谢殊也不愿意。
    可他却站起了身子,脸上不见任何波澜,“备马。”
    *
    夕阳垂暮,阴暗渐渐笼罩,带着寞落西山的残景,看得人心中唏嘘不已。
    黄土随着马蹄扬起落下,将半空渲染的灰蒙蒙的。
    曹屯押送着刘川,看着一个劲儿咳嗽的刘川,递给他一壶水。
    刘川接过,勉强喝了两口,只是还不等咽下就又给咳出来了。
    曹屯叹了一口气,骑马到押送队伍的前头,对东影说:“一会儿停下来再给他煮碗药吧,一直咳也不是个办法。”
    谢殊有多看重刘川,东影是明白的,他可万万不能死在半路上。
    点了点头,东影叫停了队伍,将火点上,亲自给刘川熬药。
    只是药罐还没有放上去,只听前面突然传出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曹屯和东影快速站起身来,眯着眼看向来人。
    这几日他们没少遭遇刺杀,自然要警惕很多。
    那人影越来越近,随着最后一缕霞光落下而清晰了起来。
    “吴哲?”东影暗暗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吴哲。
    吴哲勒紧马绳,停下马,翻身下来。
    曹屯眸光一闪,眉头紧皱,“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好些了?”
    吴哲牵着马走过来,“我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公子让我来帮忙押送刘川。”
    紧紧地看了一下曹屯,吴哲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才沉声问:“刘川人呢?”
    天渐渐暗沉下来,最后的一缕霞光也消失不见,在昏沉之中,吴哲脖颈处的那道疤清晰可见。
    第170章 起来   已经不能回头了
    夜晚听戏的人也不少,梨园里头戏腔不断,倒也热闹。
    “锦衣卫去了春风楼?”
    雅致的房间里,映春站在窗边,回过头眯着眼看向身后的小厮,“他们去春风楼做什么?”
    小厮低着头,谨慎地回道:“他们带走了春风楼的宝月姑娘。”
    映春的呼吸顿时一滞,她握着鲜花的慢慢收紧,鲜花汁水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啪嗒、啪嗒。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外面的喧闹,不知过去了多久,小厮微微抬起头,试探的问:“主子,要不要让我去通知一下吴哲,让他赶紧逃走。”
    映春松开手,被碾压成泥的残花顺势落下,她僵硬着身子,顿了顿,缓缓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小厮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转过身,映春沉默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听戏的客人,神色莫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希望还能来得及吧。”
    这句话散在风里,小的不能再小了。
    *
    黑暗笼罩,阴沉的夜色下,繁星点点,不见明月。
    如今已到了深夜,因方圆百里毫无人烟,四处静悄悄的吓人,鸟雀齐飞,只留下一阵风声。
    支起帐篷,押送刘川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所有人在夜色下沉沉睡去。
    今日轮到曹屯守夜,可如今亮着的火堆旁,曹屯靠着身后的帐篷呼呼大睡。
    寂静的夜里,鸟雀腾飞的动静也没有惊醒曹屯。
    吴哲松了一口气,从帐篷里钻出来,他先走到曹屯身边,蹲下来看着曹屯,想起自己刚进锦衣卫时被曹屯带在身边细心教导的样子,不免轻叹了一口气。
    曹屯信任他,放心的将烧水的事交给了他,他这才有机会在众人喝的水里下迷药。
    走上这条路,吴哲并不后悔,只是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曹屯,毕竟曹屯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一样对待,每次受伤他都忙前忙后的替他找大夫,擦药,送膳食。
    可如今这番,吴哲心里清楚,只要他动手杀了刘川,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吴哲一时不免有些恍惚。
    真的值得这么做吗?
    吴哲也在问自己。
    乌鸦啼叫,阵阵晚风吹过,吹乱了吴哲的衣袍,也吹乱了他的思绪。这边荒凉的很,不见人烟,不见炊火,四周都是黄土地,唯有前面栽着两棵青树。
    吴哲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长剑,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闭了闭眼,却怎么也压不下内心的无奈。
    最终,他还是猛地站起了身子。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越过曹屯,吴哲大步超刘川所居住的帐篷走去,掀开帐篷帘子,只见刘川沉沉地躺在一旁,睡得只打呼噜,而守在帐篷里的谢殊暗卫,此时也抱着剑沉沉睡去。
    吴哲立在刘川身前,身子有些僵硬,他闭了闭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慢慢的举起了手里的长剑。
    雪光闪过,长剑在倾洒的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屏住了呼吸,吴哲手里的长剑朝刘川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是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
    鲜血喷洒了吴哲一脸,手腕上顺势传来一阵刺疼,长剑便也落了地,吴哲猛地退后一步,看着帐篷里突然醒过来的暗卫有些吃惊。
    刘川依旧呼呼大睡,还顺势翻了个身,吴哲却是被暗卫手里的剑刺伤,血流了一地。
    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个暗卫没有陷入昏睡,吴哲看着完好无事的刘川目露凶狠,脚尖一勾,踢起落在地上的长剑,便想要击退暗卫,再行刺杀。
    只是长剑刚握在手里,吴哲身后帐篷的帘子便被人掀开,不等他回身,他的肩膀一沉,脖颈处便悬了一把长剑,其锋利程度,直接将他的衣领割破。
    吴哲身子僵硬住,手里的剑再次被人打掉,他却也顾不上这个了,扭过头一看,果然是本该昏迷的锦衣卫和暗卫都齐齐站在他身后,尤其是曹屯,拿着剑架在他的脖颈处,冷漠地看着他。
    闭了闭眼,吴哲若是这个时候再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那就真是个傻子了。
    “吴哲。”曹屯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冷,他哑着声音说:“你真令我失望。”
    整个押送刘川的队伍,除了刘川,没有一个人喝了那个下了迷药的水,因为谢殊早先对曹屯的提醒。
    当时谢殊让曹屯提防吴哲的时候,曹屯还是不信的,他觉得荒唐,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吴哲怎么会背叛锦衣卫?
    可直到在这里看到吴哲匆匆赶来,他不得不信。
    吴哲,真的叛变了。
    吴哲手腕受了伤,面对这数十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和暗卫也没有任何挣扎的欲望,顺从的让曹屯把他绑了起来。
    于是,吴哲这个曾经的锦衣卫变成了阶下囚,和刘川关在一处。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漠然地看着他,大家好似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情,连指责的话都懒得说。
    除了刘川。
    刘川早上昏昏沉沉的醒来时,看到身旁被绑起来的吴哲还以为是锦衣卫开始内斗了,人都吓傻了,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在心里暗暗祈求着不要祸及池鱼。
    带着吴哲一起上路,一连过了五日,谢殊匆匆的从京城里赶了过来,高坐于马上看着身下的吴哲,他眸色深沉,薄唇轻抿,却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质问他。
    因着刘川的身子不好,需要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无法带着一起快速赶路,谢殊便跟着另一个锦衣卫先把吴哲给带走了。
    回京的路上,气氛很是沉默,就像是凝固的沙堆,让人喘不过来气。
    快到京城的时候,还是吴哲先开了口,他看着脚边的土地,声音很是沙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内应的?”
    谢殊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生着火,侧脸看着格外冷淡,跃起的火光也丝毫没有融化他这一身冰冷的气息。
    沉默许久,就在吴哲以为谢殊不会开口的时候,谢殊突然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吴哲,“你太着急了。”
    吴哲一愣。
    谢殊淡声说:“不论是放纵火犯出狱还是帮助王严和尚宫燕出狱,你都太着急了。你想着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进行,可就没想过就算我不在了,我手里又岂止曹屯一个眼线。”
    “本来我并没有怀疑你,可是你偏偏又顾虑太多,即不想让人怀疑到你头上还想着将此事栽赃给曹屯,顾此失彼,只会两头失算。”谢殊平静地说:“你故意在现场留下指向曹屯的证据,却没想过能从曹屯身上拿到那些身边之物的可没有几个人,他最信任的就是你,最不设防的也是你,所以这些身边之物出现在现场时我第一个便怀疑到了你的身上。”
    “所以你第一时间把那些物件藏了起来,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曹屯。”吴哲自嘲地笑了笑,嗓子又干又涩,让他几欲说不出来话,“我以为你看到那些属于曹屯的物件时会怀疑他,却不想其实是暴露了自身,你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对吗?”
    他故意在现场留下指向曹屯的物件,可谢殊并没有怀疑曹屯,反而因为这些物件出现在现场而怀疑到了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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