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就别胡说,梅夫人的手艺登峰造极,若是有人想金盆洗手易名换姓,只消求到她的梅纹锦车前,请她施术调理三个月,便能有一张新脸。因这一手绝技,不少权豪都视她为命中生机,江湖上无人敢动她,是天下最难杀的人,比我师兄还难杀。”
    你就不能把你师兄放下一天吗……
    如是暗暗吐槽着,皇帝又问道:“你刚刚说她的故事吓人,是哪里吓人?”
    “梅夫人曾经是西南边陲小镇上一介医女,曾经救了一个姓周的落魄秀才,两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妻,十分恩爱。那秀才靠着梅夫人做赤脚大夫赚的钱,考了两次科举,才考上举人,随后被西秦的一位权臣看中,殿试后中了榜眼,做了翰林。”
    皇帝对这方面阅历多,便问道:“可是金榜题名而忘糟糠之妻了?”
    “对,后来那权臣家的女儿看上了周翰林,周翰林推拒了两次,便决定成婚后与梅夫人和离。过了两个月,周翰林不止与那权臣家的女儿成了亲,还让她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二人合计了一下,带上重金衣锦还乡,去找还在小镇中为其夫赚钱的梅夫人和离。”
    皇帝想这人要是放在东楚,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一甲,撑着下巴问道:“那梅夫人定然伤心欲绝了。”
    卫将离摇头道:“这你就想得太甜了,梅夫人在西秦可是被目为毒妇典范的存在。”
    “哎?”
    “梅夫人并未哭闹,收下了那重金,叮嘱周翰林要好好待其妻,并给权臣之女开了不少养胎的方子。”
    皇帝被她一说,整个人都阴谋论了,道:“那方子有毒?”
    “没有毒,梅夫人医术高明,那些方子安胎都有奇效,并柔声叮嘱他们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养到十六岁。”
    皇帝道:“这梅夫人心这么宽?”
    “周翰林当时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你得注意了……所谓让那个孩子养到十六岁,意思就是那个孩子只能活到十六岁。”
    皇帝顿时觉得遍体生寒,这梅夫人报复薄幸郎的方式太可怕,把孩子养大又何止单单失去一个孩子,连同十六年的亲情,十六年的心血都一并失去了。
    “周翰林还浑然不觉,或许是梅夫人的方子真的好,他夫人生下的周家公子自幼便是耳聪目明的神童,十三中秀才,十四中举人,十六岁中探花,满都城的达官贵人无不羡慕,甚至于有位王爷赏识他,让他与爱女订婚。”
    说到这,卫将离的眼神凉了下来,道:“那周公子年少成名,意气风发,可正在琼林宴后,回家路上遇到了一位绝色女子。”
    “就是那梅夫人?”
    “梅夫人那时已通过揉骨术易换了形貌,其容貌非凡尘之所想,足可称祸国红颜,周公子很快沦陷其中,日日与梅夫人在别院相会,乃至于在与郡主成婚当日,他竟然逃婚想要和梅夫人私奔。王爷大怒,亲自带兵来追那周公子,直追到悬崖边,却也被梅夫人的美貌所惑,捉回他们后,寻了个理由将梅夫人带回王府中……而那周公子被迫与郡主成亲,又听说王爷要强娶梅夫人为妾,人便疯癫了,气死了母亲。甚至于郡主来劝时,竟然打瞎了郡主的眼睛,最后一头撞死在王府门前。”
    皇帝听得整个人都呆了,道:“这些……都是梅夫人有意所为?”
    “周翰林丧妻又丧子,眼看官位也不保,便破罐破摔提剑去王府誓要杀梅夫人,彼时王爷因爱女重伤暴怒,命人打断了周翰林的腿,在周翰林奄奄一息时,那梅夫人款款而来,只说了一句‘我说过,只会让你们的孩子活到十六岁的’,周翰林听后,七窍流血而亡,而梅夫人报完仇,驾着一辆梅纹锦车缥缈江湖去了。”
    ……吓人。
    皇帝呼吸窒了窒,道:“难怪说是毒妇……虽能理解她之怨怼,但这玩弄人心而手不沾血的手段未免太过残忍了。”
    卫将离道:“是啊,所以刚刚看见门口的车上装饰着和梅夫人的车很像的梅纹,我还吓了一跳呢。”
    “她、她来东楚了?”
    “也不是不可能,我跟你说的这件事是六年前出的,现在官府还在通缉她呢,没准儿就来了东楚避难呢。”
    “……”
    卫将离晃着椅子,转头见皇帝浮想联翩,坏笑着拿脚尖踢了踢他,道:“是不是觉得梅夫人虽然是个毒妇,但也想见识一下她有多美对吧。”
    “……”
    嗯,只有男人和卫将离才真正了解男人。
    “不用不承认,其实我也挺想二姐的,不过我每次见她形貌都不一样,找是找不到的。我来东楚之前她说要帮我找个身形差不多的姑娘,用揉骨术揉成我的模样替我嫁过来,找是能找得到,但我总想着别耽误人家,还是自己过来了。”
    皇帝其实挺想问问卫将离是怎么想的,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有名无实下去,但怕问出口了之后这人就挥一挥衣袖一走了之,那他就彻底没辙了。
    “你喊她二姐?你和那梅夫人还挺熟的?”
    “两年前我跟人打架,断了根肋骨,师兄就带我去找了梅夫人治,这才认识的。”
    这就是白雪川的迷之交友圈了,都是些三观不大正的人,不过看着白雪川的面子上对卫将离都没的说。
    皇帝哼了一声道:“既然梅夫人如此美貌,你那师兄难道就没有被她迷惑过?”
    “这就是你不了解了,我师兄和常人不一样,不会被表象声色所饶,十几年来从来没夸过我漂亮。”
    ——连夸你都不会你喜欢他什么!还一脸自豪!
    卫将离道:“所以我不用打扮,反正打扮了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你到底有多讨厌化妆!
    皇帝正腹诽不已间,这时卫将离转头望向对面的包厢,忽然抢过皇帝的折扇,一打开遮住半张脸,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皇帝问道:“你怎么了?”
    “你别露面。”
    皇帝疑惑,微微挑开了身前的帘子,从帘缝里看到对面包厢,慧妃之父正站起来稽首相迎……对的是一个戴着斗篷、颜面掩得严严实实的人。
    那覆面人背后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黑衣老者,正是卫将离回避的对象。
    “你认得?”
    碧瞳微凛,卫将离冷冷道——
    “枯骨索徐廉……我说当年屠魔门时怎么没见了人,原来这老鬼来东楚了。”
    ☆、第35章 城
    十年前的西武林道消魔长,密宗与朝廷勾搭在一处,慢慢失了佛门的正道之风,渐渐不插手江湖中事。彼时朝廷专注于太荒山战事,无暇内顾,这些魔道门人便肆意搅风搅雨,于是西武林中便以白骨灵道为首,这支魔宗的门人大多修有邪门心法,有好食处子之心的,有好挖婴孩之脑的……一时间西秦百姓夜不敢外出。
    彼时卫将离年少,每隔十天半个月便要与魔道中人相杀,入江湖两年,便连杀了白骨灵道四位喜好虐杀幼童的长老,一时间魔门恨之入骨,蓄谋围杀卫将离,哪知卫将离没杀掉,她的一位朋友却是误中埋伏,力战而亡。
    卫将离闻此噩耗,在那位朋友灵位前磕破了头,誓要为其报仇,纠集当时性命相交托的挚友,结义为清浊盟,结义当日,二十几位散客豪侠臂系白麻、一齐杀入白骨灵道道场,卫将离带头将魔宗宗主枭无极腰斩,随后更是将整个道场上千魔人血洗一光。在那位朋友头七时,清浊盟之人将血染的白麻供在其灵前,恸哭送其出殡。
    而最后,由于卫将离在这场诛魔行动中雷厉风行,又首杀魔宗宗主,众人便推举其为盟主,又在西武林诸门会武中斗败群雄,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西武林的共主。
    卫将离与那枯骨索徐廉的恩怨便在此,何况她在成为盟主之后,对西秦残余魔道赶尽杀绝,直逼得徐廉自西秦出逃,这桩深仇大恨,若是在这里暴露身份,那徐廉怕是非要生啖其肉不可。
    这么小声与表情凝重的殷磊一说,后者便目光诡异地看着卫将离。
    “你怎么跟谁都有仇?”
    “谁让这些个冤家都往你家地盘跑呢。”卫将离一副自己很委屈的模样,又道:“我那会儿不是年轻嘛……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在西秦我就把他做掉了。”
    ——凭什么说我事儿多!你事儿也不少好吗!
    殷磊也知道她现在武功全废,若那人真的如卫将离说得那般可怕,他的暗卫能护住他,能不能护住卫将离便是另说了。
    “我让暗卫护送你先走,你出去之后便直接回宫吧。”
    “干嘛呀,我还想多看一会儿呢。”
    卫将离却丝毫不见紧张之色,还笑嘻嘻地道:“跑不掉的,全东楚找不出第二个有我这样绿眼睛的人,他们的包厢又在楼梯口,我怎么走?不过你放心,白骨灵道的人对我一向闻风丧胆,便是他认出来了也不敢先向我动手,没准我还能唬一唬他呢。”
    ——你咋那么虎呢?
    卫将离摇着扇子又道:“说起来徐廉这老鬼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他旁边坐着的那藏头露尾的人是谁呀?”
    “你不要问了,不是该你管的。”
    “这么说你认识咯?”卫将离好奇地看了一眼正与蒙面人交谈的老者,道:“那紫绸衣老头儿,肚圆唇厚又秃额,想来平时说话多鞠躬少伙食好,是个高官吧……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呗,都是一起喝花酒的交情了,我保证不往外说。”
    殷磊对卫将离的价值观产生了绝望之感,只能暂且把她当条汉子看,道:“那老者是慧妃之父,他对面的人,看模样仪态,多半是我二弟江都王殷焱。”
    “哦,就是你那个发麻风的同母弟弟吧?”
    “嗯。”
    卫将离想着王爷结交大臣,又是一出政斗戏,倒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忽然又问道:“殷焱?哪个焱?”
    “……三火焱。”
    卫将离顿时笑出声来:“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殷森呀。”
    皇帝就知道她要嘲笑这个,面无表情道:“我三弟本来是要叫殷森的,但窦太妃当年拼死抗旨,后来父皇就改成了殷淼。”
    “你也不要太难过,听玥瑚说我弟当年是要叫卫红药的,也是后来大臣们觉得名字太娘,才改了个汉子的名。大家都是困难年代过来的,取名品味不能强求,要理解上一辈的人。”
    可能是卫将离这边笑得太猖狂,皇帝余光瞥见那名叫徐廉的老者看过来,连忙举起酒杯送到卫将离面前挡住她那双随时可能暴露的碧眼。
    “你差不多得了啊,要笑回去笑!我跟慧妃的爹不能见面!”
    “哎呦这可晚了,你看那徐老鬼已经起疑了,不一会儿就得过来。”
    卫将离一看那徐廉低头和蒙面人说话,便知道他是想过来视察一下,起身拦住路过的婆娑楼老鸨,道——
    “开间房,找个姑娘。”
    老鸨茫然道:“二位公子要几个姑娘?什么样的?”
    “一个就行,要高一点的,年纪大的……先开个单间,最好是临街的。”
    一听说只要一个姑娘,老鸨的目光诡异起来,不过也没多说,直接把他们带到拐角尽头的一间房。
    “二位公子稍等,姑娘马上就来。”
    卫将离一进门,撸起袖子就开窗,一脚踩在窗台上目测了一下高度,回头道:“你也不想被发现吧?”
    “那徐廉是来找你,又不是来找朕。”
    “你可别大意,徐老鬼眼睛刁得很,刚刚已经瞧见你的袖子了,见了你肯定要抓着盘问我的行踪。如今之计,咱们得跳窗走了。”
    殷磊沉默了一下,道:“跳窗?”
    “对呀。”
    殷磊跟着目测了一下高度,顿觉头晕,道:“……这、这可是三楼。”
    卫将离再度被他的废柴震惊了:“才三楼而已,这你都恐高?!让暗卫接着你也不行吗?”
    殷磊不承认,梗着脖子道:“朕是正人君子,君子怎能从窗户走?”
    卫将离叹了口气,道:“你不愿意跳就罢了,好在我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什么方案?”
    卫将离还没说话,正巧一个黄衣姑娘推门进来,见了卫将离脚踩在窗台上,一脸疑惑道:“二位公子这是?”
    卫将离迅速从窗台上下来,看了看那身量颇高的黄衣姑娘,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殷磊的身形,满意地点点头:“那个啥,我给你的黄莺丹你带了吗……”
    “没带!事不过三!朕怎么可能随时把那东西带在身上!”
    “是啊事不过三这不才第三次嘛,快点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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