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记得了。”太子点了点头,又转头向白雪川问道:“白先生说的本宫都明白,可万年之后,谁又记得那首鼠之牺牲呢?”
    “我记得。”
    “诶?”
    卫将离微怔,只见白雪川看着她笑了笑,道——
    “在下生来一把闲骨头,别无他事,便是专为那首鼠抱不平的。”
    ——虎狼窝里也敢当众表白,妈蛋干脆今天就私奔算了!
    卫将离仿佛又回到了十来岁的时候,那会儿她正是叛逆期,吃的苦受的伤,什么都不愿意和别人说,只有白雪川一直感同身受,不管她走得多远,这人都会在她最难受的时候走到她身边,说一声——没事,谁欺负你,我帮你讨回来。
    此时太后从那种郁郁的情绪里恢复过来,道:“今日哀家与孙儿受益匪浅,辛苦白先生与二位高僧了,请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谈。”
    二位神僧点了点头,起身道:“若有闲情,白先生可有兴致一论‘三藏’之学?”
    白雪川道:“后学末进,大师愿谈,荣幸之至,便约在明日如何?”
    “自然。”
    卫将离直看着白雪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憋得略微有点发疼的气管这才放松下来。
    太后终于想起卫将离这边,问道:“你可是为慧充仪一事前来请哀家处置的?”
    卫将离定了定神,抬头道:“妾昨日稍稍核对了一下那夜宫人的口径,红芍阁的宫女都可以证实马婕妤是听见秀心宫的动静才去查看情况的,与马婕妤口实相符。妾便想着应是有歹人偷入秀心宫中妄想行刺慧充仪,可中间被慧充仪的宫女带人进来打断,这才未能下成毒手。”
    太后微微眯眼道:“你怎一口咬定是歹人?”
    卫将离道:“先前回宫的车队曾经遇刺,妾便是在那时被刺客所伤,所中之毒与慧充仪同出一辙。”
    太子在一边细细观察太后的神情,道:“皇祖母,孙儿也看到了,皇后娘娘被刺客伤得很重呢。”
    太后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便依你的意思,让殿中监将此事转交刑部处理,通缉刺客吧。”
    卫将离诶了一声,问道:“不用再提审那夜的几位太医了吗?”
    太后面庞微冷,道:“不必了,那些太医多半也是与刺客一伙的,昨夜已经畏罪自杀了。”
    卫将离:“……哈?”
    太后冷冷道:“你是皇后,你的说辞哀家自然是相信的。至于马婕妤,虽然无罪,入夜时分妄自外出,禁足一月,抄五百遍心经;江贵妃为代理六宫,督查不力,罚俸半年。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卫将离:“……”
    这就是权力顶层处理事情的方式,你有证据,她就毁灭证据,有说辞,也能让人割了舌头。
    太子微微咬着下唇,眼神一片迷茫。
    似乎又想起太子也在这儿,事情不能说得太深,太后又道:“说起来慧充仪为殷氏诞育龙凤胎,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吉兆,正巧哀家也少有与皇儿同庆,哀家五十寿诞便与中秋宴合在一处办吧,你再与皇帝商讨一番给慧充仪拟个加封。皇后,你初来乍到,本来应该交给江妃操办,但江妃身子不适,此事便由你操持,勿让哀家失望。”
    “哈?”
    ……
    跟皇帝说了觐见太后的结果,皇帝一点也不意外,只说让按太后的意思做吧。而卫将离主要是受到了白雪川正大光明地追到宫里这件事的刺激,迷迷糊糊便答应了,冷静下来想一想,内心一片混乱。
    操办寿宴……她会个锤子,这糟心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多呢……
    卫将离心里乱,銮驾到了白鹿园附近时,自己下车,命令随从们都回去,只带了月宁和月枝两个宫女去了白鹿园里散心。
    前段时间她也跟这园子里的白鹿混熟了,而且白鹿很有灵性,每次她来时,只要打个唿哨,便有一头小鹿叼着一种无名果子递到她手里。
    这果子拿去问了园中负责花草的花匠,也没人认得,好在卫将离有系统外挂,花了100点数提交过去一鉴定,说是一种叫“鹿灵莓”的东西,生于白鹿砥砺鹿角的地方,有活血化毒、滋养筋骨、催化内息的奇效。
    卫将离还特地回到武侠频道的商城查了一下,发现百草列表里还真的有这么个东西,兑换点数一枚一万五千点。
    当时吓得她赶紧一口吞了,而服下之后,她竟隐约能感受到气海复苏的迹象,若非体内遗毒作祟,她至少有两三条经脉可以恢复周天运转。
    那白鹿似乎也很喜欢她,例行地带来一枚鹿灵莓之后,便蹭起了她的手心。
    “谢谢你们啦~每次都这么照顾我,要不一起喝盆绿豆汤吧?”
    旁边跟着的月枝叹道:“娘娘,您再喜欢这灵兽也只是牲畜,怎能与牲畜同食呢?”
    卫将离抱着白鹿的脖子一边摸一边道:“这就是你作为人的偏见了,它对我好,我对它好,很简单的事情,非要高鹿一等纠结于一些细节,不觉得累吗?”
    白鹿仿佛也很同意地呦呦两声,但很快它水润的大眼睛忽然转向一边,挣出了卫将离的怀抱。
    “怎么了这是?”
    白鹿很焦急地原地绕了两圈,拿头轻轻拱了拱卫将离的手,见她没动,再次叫了一声,围在卫将离周围的三只鹿便一起跑回了林子里。
    月枝道:“娘娘,这是?”
    “……没事,你看这天要下雨了,你们两个去拿些防雨的东西吧,我在那边的小亭子那儿等你们。”
    支开侍女后,卫将离就朝着白鹿跑开的相反方向走去。
    原因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打她多了个杀虎太岁的名号,食草动物都喜欢她,食肉动物都怕她。
    白雪川恰好反之,往深山老林里一坐,不一会儿周围全是像猫咪一样趴着的狮虎豹,而鹿啊鸟啊之类的,离他百丈之遥都能闻风丧胆四下逃窜。
    卫将离发现自己出了一手的冷汗。
    ……害怕_(:3」∠)_
    ☆、第二十八章 中秋宴
    夏日的天色总是难测得紧,前一时晴空万里,后一日便浓云密布。
    卫将离约走到一处花墙下时,天空已然落下了几许雨丝。卫将离的脚步便停下来,歪头看了看紫藤花下面,蹲下身从石台下抱出一只小黄猫。
    猫一向是怕水的,不知为何跑到了这里,天又下了雨,便缩进了脏兮兮的石台里。
    猫也勉强算是老虎的近亲,见了卫将离,扑腾着爪子想跑,被卫将离捏住后颈按住,拿出帕子把它沾上泥污的四爪擦擦干净。
    这猫脖子上有一只小金环,想必也是宫里的后妃养着的。
    卫将离正想看看金环上写的主人是谁,可那猫仿佛是怕极了,一扭身从她手里跑出去,蹭地绕到她背后。
    卫将离一抬头,一把伞的阴影正遮在她头上,为她挡去渐渐密集的雨丝。
    “我记得你自幼便喜欢猫,可惜总是养不长。”
    卫将离拍拍手站起来,对跳进白雪川怀里的小黄猫嗤之以鼻:“养猫是因为天隐涯那荒凉地方闹老鼠,你又成年累月地不着家,没人镇宅,不养猫怎么行。”
    白雪川从善如流道:“是我之过,日后必唯阿离马首是瞻。”
    卫将离一阵无语,伸手把伞柄扶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先前便说了,三日一解毒,直至你余毒剔尽,武脉重生。”
    他这么一说,卫将离又想起他那个所谓的“解毒”法,干咳了一声,道:“我要解毒也不是非你不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白雪川摇了摇头,与卫将离走入一方遮雨的紫藤花亭,收下油纸伞,语调淡淡道:“阿离,我独不喜你这点,每每我有难时,你就倾情以待,恨不能立时生死与共……可一旦轮到你对我有所求,话语间便又生分了。”
    他的话仿佛正中卫将离的心结。
    她彼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密宗。若她一人便罢,可却连累了白雪川为她与密宗决裂,被关入地狱浮屠那种非人世的地方。
    她闯进去过,知道那里的厉害,十八层地狱,冰火煎熬、毒瘴密布,这些还在其次,那当中终年回荡着极其刺耳的魔虫鸣叫之声,一层比一层难熬,关在那里的人无不疯癫。
    卫将离难以想象白雪川那些年被关在无间之底是如何熬过来的,每每一想便是五内俱焚。
    白雪川自是知道卫将离对他有心魔,轻声道:“事到如今就算我说上千万遍未曾怨你半分,你还是难以自纾,恨不得找个机会代我去死,我就觉得你心魔已深。”
    听到这,卫将离头低得更深,片刻后,只觉得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耳侧的发丝。
    “后来你去北地那半个月,我便去找了个人,问他如何解你心魔,他说你命中当由此劫,让我选是让你破劫重生,还是避劫留魔。”
    “破劫,非要劫尽方能重生;避劫,则要耗你一世心神。”
    檐下朦胧的雨帘里,卫将离碧色的眼瞳望定了他,问道:“师兄选的是那种?”
    “我选了坐以待毙。”
    “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
    心脏忽然一紧,若是他什么时候舍得了,只怕早就遁入空门了。
    卫将离忽然觉得很难过,仿佛所有的苦痛和委屈一口气堵在了喉咙,想一下子倾诉出来,可忍到最后,也只说:“对不起,我真的……”
    白雪川伸手就接住想站起来却一下子要滑落在地上的卫将离,握住她的脉门不到片刻,便拔下她头上的一只错银钗,在自己腕脉上一划,顿时暗红色的血液流下,滴入卫将离唇间。
    与此同时,抵在卫将离后背上的手引动了她体内缓和的温流,不住地导往她残破不堪的气海,将破碎的武脉虚虚拢起。
    眼前的黑色散去,卫将离放开白雪川的手,捂着嘴把他推开。
    “你别看了,我这幅样子……丢人。”
    白雪川确定了她气息稳定下来,这才活动了一下已经不流血的手腕,笑着道:“你若不想日后在他人面前丢人,今日非在我面前丢这个人不可……说起来阿离不愧是属狗的,舔得倒是很干净呢。”
    ——你再撩我就报警了!!!!
    白雪川又道:“怎么那日就不舔干净呢?”
    卫将离:“……师兄我们打个商量。”
    白雪川尔雅道:“说吧,师兄都唯命是从。”
    卫将离:“虽然我是你看大的,但你以后能不能多学学儒家的三纲五常,少调戏我的感情,我害怕。”
    “不行。”
    “说好的唯命是从呢?”
    “命是可以改的,但阿离我怕是戒不了的。”
    适可而止啊!
    卫将离这才想起小时候脾气炸有一部分原因绝对是让他给逼的,正要反驳些什么时,忽然间白雪川转头望向一处镂空的花窗。
    那花窗处有一个秋香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此时大雨骤停,卧在一边的小黄猫仿佛知道那是它的主人,喵喵叫了两声向花墙后跑去了。
    适才雨声太大,又加上卫将离毒发,便忽视了那里有个人在看着。不过看那人逃跑,两人都很淡定,过了片刻,卫将离才啊了一声反应过来。
    “那人是不是得去告发我在宫里私会他*乱宫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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