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下马系在马身上弓箭,将箭袋背在身上,马儿纵情驰骋,兄妹俩在林子里飞奔,忽瞧得远处有活物,丙道箭影去似流星,兄妹俩同时欢呼一声:“射中了!”赶过去瞧时,地上一只野鸡还在扑腾挣扎,咽喉处赫然插着两枝箭。
    兄妹俩互相惊讶的打量对方,都没想到对方竟然与自己不差着什么。
    两人跳下马,谢羽将野鸡拎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二哥,你不是纨绔么?”什么时候纨绔子弟的素质都这么高了?
    程旭眨眼:“嘘——秘密。”
    谢羽:“我知道了二哥的秘密,不会被灭口吧?”
    程旭大笑,年轻的脸庞再无阴霾:“那就看你做叫化鸡的水平高不高了。”接过她手里的野鸡,将马缰交给谢羽,自己去前面溪水边处理。
    谢羽懊恼:“糟糕,今儿恐怕要失手了。”
    他们原也不是为着打猎而来,射得一只野鸡,程旭开膛破肚,收拾干净了,谢羽和了泥巴,又往鸡肚子里塞了些野山菌,加了随身荷包里的佐料,带毛涂上泥巴,生火煨烤,兄妹俩坐在一旁闲话家长。
    待泥干鸡熟,鸡毛随泥壳脱落,鸡腹里的菌子与鸡汁混合,鲜美无比。
    程旭吃的狼吞虎咽:“妹妹,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箭术也出众,改天我要出来玩就去周王府找你。不过我瞧着周王似乎不大待见我啊。”
    谢羽安慰他:“他那人性子阴冷,在楚国为质,恐怕受了不少冷遇,心肠还算不错,不然跟着他的那些人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他了。”
    程旭就怕她在周王身边呆久了,被周王给拐走。听她为周王辩解,顿时再鲜美的叫化鸡也咽不下去了:“妹妹,你可不能被他给骗了,皇族里长大的心眼都成了筛子,不知道有多少个,你可要提防着些。”
    谢羽白了他一眼:“二哥瞧着我像傻了么?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崔晋自谢羽跟着程旭走后,便坐立不安,骊山广袤,树高林深,远远能听得随风传来的人声,却瞧不见打猎人的动静。
    他在看台上无趣,便裹着大氅下来,往长阳殿而去。
    到得长阳宫门口,见得门口守卫与一名丫环在争执:“……我家小姐是大皇子的表妹,蒋大人家的千金,给王爷送点汤水点心,昨儿都来过的,还不放我们进去?”
    守卫脸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急的:“都说了王爷不在,东西小的不能收,等王爷回来,得了蒋统领示下才好决定。”抬头看到崔晋,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王爷——”
    崔晋面上神色阴云密布,就跟马上要下雪似的,到得近前,见蒋莹冻的面色青白,她千金娇养长大,冬日多是笼着火盆在房里,哪里似谢羽在外面扑腾惯了的,这长阳宫门口站了一会子就冻的受不住了,见到崔晋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表哥,你门口的守卫死活不让我进去。”
    她身边的丫环得意的瞟了那守卫一眼,向崔晋告状:“王爷,我家小姐一大早起来为王爷熬了汤水做了点心,本想着趁热端过来给王爷用,可门口的守卫不肯让小姐进去暖暖手脚,害的小姐冻了半日了。”
    崔晋浑似没听到蒋莹与丫环的话,冷冷道:“蒋姑娘,孤男寡女多有不便,长阳宫里不缺汤水点心,你请回吧,往后不必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蒋莹长这么大,还不曾受过这种折辱。她整整哭湿了两条帕子:“……周王眼睛生在头顶上,哪里瞧得见女儿?我巴巴站在那里跟他说话,他瞧着我的眼神厌憎嫌恶。娘啊,我再不信爹爹的话了。”这哪里是水磨功夫,铁杵磨成针也未必暖得了周王的铁石心肠。
    蒋夫人虽然疼女儿,但向来以夫为天,对蒋墨的话从无违逆,况且她膝下还有长幼二子。长子去年考了个秀才功名,还在书院读书;幼子还在上蒙学,女儿若是能有个好前程,将来夫家还能提携两个儿子的前程。无论怎么看,只要能攀上周王这门亲,姑表亲上加亲,不怕周王不肯提携蒋家。
    她搂了女儿在怀里替她拭泪,温言劝她:“傻孩子!女人这一生总要指靠着男人过活。若是嫁了好归宿,将来扬眉吐气,就算是回娘家,也被你嫂子高看一眼。若是嫁的不好,回娘家还得看脸色。若是嫁了周王,将来你嫂子可还得巴结着你呢。忍得了一时之气,将来才有好日子呢。”
    蒋莹猛的从蒋夫人的怀里直起腰来,愕然看着她,仿佛今天才认识自己的母亲:“那……要是周王自始至终看不上我,对我冷若冰霜呢?”难道嫁过去就完了?
    她也有几个手帕交,同样是闺中少女,也有已经嫁人的,或恩爱或不幸,对婚姻总有几分憧憬,夫妻恩爱的也有,怎么到了她这里,亲爹娘完全不考虑周王会否喜爱她,却只顾着能不能攀上这门亲。
    蒋夫人摸摸她的脸:“你生的这样美,怎么会有男人不动心呢?不过是早晚而已。”只要成了亲,难道还能干看着不成?没有哪个男人是忍得住让美娇娘独守空房的。
    蒋莹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不应该这样论,但是她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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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凑上来的蒋氏女赶走的周王殿下进了长阳殿,还是未曾消气,只觉得殿内空阔寂寥的令人难以忍受。但是让他放了蒋氏女进来说话,又烦躁不堪。
    “今日值守宫门的赏银一两。”好在守卫颇有眼色,没有擅自放人进来。不然他灌了一肚子冷风回来,殿内一股脂粉味儿,不知道得多恼火。
    蒋祝随侍在侧,有心开解两句,又觉得眼下这种状况不好扯到台面上来劝,只能默默出门去放赏。
    一直到下午魏帝带着一行人归来,还有未尽兴的傍晚方归,眼瞧着天色渐黯,殿外才传来轻捷的脚步声,阿羽的大嗓门响了起来:“王爷呢?”
    周王觉得自己肯定得病了,听到她的声音之前的烦燥居然消退了几分。他沉默着坐在殿内,听得蒋祝道:“王爷在殿里呢,姑娘拿的这是什么?”
    阿羽笑的很开心:“好东西啊,王爷保管没吃过。”
    蒋祝往后退了两步,以防自己也被拉进殿内试菜。阿羽却已经进殿去了,兴高采烈道:“王爷快过来。”
    崔晋内心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自己枯坐在殿内,阿羽跟着程旭出去游玩久久不归,他便似后院苦侯丈夫的怨妇一般,不知道起了多少个千奇百怪的念头。
    其实他对这小丫头根本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想让她做一只规矩的棋子,听话的饵,但似乎有点困难,只因失控才让他烦燥不安。
    周王殿下做好了心理建设,在谢羽再三催促之下,这才慢吞吞过来,见桌上摆着个褐色的泥团:“你请本王吃泥巴?”上手一摸,居然还是烫的。
    谢羽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个小锤子,在泥巴上连敲几下,裹在外面的泥巴碎裂,一股浓香扑鼻而来。
    这还是她跟程旭骑马放风,玩的尽心了,快回来之后,她又猎了只野鸡,特意替周王做的。
    程旭对此十分不满:“妹妹,你怎么能对崔晋那小子这么好呢?”
    谢羽边抹泥巴边嘀咕:“哪里好了?我就是可怜他。你不知道周王之前在楚国过的什么日子,听说连田鼠肉都吃。”怪可怜的。
    崔晋啃了一只鸡腿,终于腾出功夫:“你今天一天都去哪了?”
    “跟程二哥去林子里玩了啊。”
    崔晋对程旭尤其不喜:“程三也就罢了,好歹是读书人,有些风骨,可程二是什么人,你怎么也不知道远着些?”他狐疑的神色在谢羽面上扫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我怎么瞧着你俩面相有几分相似?”
    “是吗?难道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谢羽摸摸脸,夸张大笑:“那我岂不是赚大了?”又皱眉:“不过有个程大将军那样死脑筋的爹是够让人头疼的。”
    崔晋总觉得她的解释不尽不实:“你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了?比如父母家人,自己来自何方?”
    “王爷这是想帮我找家人?别想了,我就是小孤女,被人丢在长春观门口,也许是贫家养不起才扔了罢。”
    崔晋见她对自己的身世似乎并不介怀,只觉得嘴里的鸡肉似乎没有方才那么鲜美了。忽想起一事:“你又不会骑马,程三难道带着你在林子里走了一个下午?”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想:“难道你们二人共乘一骑?”这下子更是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以程旭风流的性子,好姑娘的名字最好不要与他沾在一起,不然谁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儿呢。
    这丫头对自己的身世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否跟程彰有关。眼下可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崔晋放下鸡腿,严正告诫谢羽:“程旭是什么人,你可别犯糊涂!往后别跟着他去外面玩了。”
    谢羽半点不在乎:“没事儿,反正京中认识我的人又不多。再说程二哥人很好啊,跟着他出门玩很开心。”
    崔晋气的够呛:“你一个女儿家,跟个纨绔子弟有何好玩的?”还共乘一骑!
    他这是放了饵出去,鱼还没钓来呢,饵都快被别人给叨走了。
    周王殿下的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了起来。
    当晚,行宫大宴,魏帝在武安殿内犒赏众臣,有随行御厨现烤的各色烤肉,以及新鲜的鹿血下赐众人,而崔晋只得了一小块鹿肉,魏帝还温言嘱咐:“你身子弱,这些东西不好克化,少尝一点即可。”
    还有臣子凑趣:“等周王殿下娶了王妃回去,到时候有人照顾,陛下就不必忧心周王殿下的身子了。”
    闫国熹巴不得有人提起周王的婚事,立刻接口道:“微臣族中倒是有适龄贞静的女子。”
    蒋墨的座次离魏帝很远,前面都排着皇子宗亲,一二品重臣文武官员,根本插不上话,心里暗暗焦急,也不知道蒋莹往长阳殿走动的如何了。
    他随驾去行猎,回来之后便匆忙洗漱换衣,前来领宴,再加上蒋夫人有意隐瞒,还不知道蒋莹被崔晋赶回来之事。
    也不知魏帝如何作想,笑着开口:“甚好。诸卿此次若是带了女儿来的,倒不妨往皇后那里走动一二。”这就是让皇后帮着相看周王妃的意思了。
    蒋墨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现场赐婚,而是由皇后出面相看,恐怕还要征求周王的意见,那就还有几分希望。
    殿内欢声笑语,又有文臣诗酒唱和,反倒是今晚成为话题人物的周王坐着喝闷酒。太子就坐在他对面,见几位文臣拿着写好的诗词凑到魏帝面前去献媚,他便端了酒杯过来,坐在了周王下首:“弟弟敬王兄一杯,王兄自便。”
    太子今日猎了好几只鹿,虽然是圈养的,又有侍卫帮忙驱赶,但下面人耍的把戏,只为上位者高兴,太子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提战绩,总比风吹吹就倒的周王要强上许多。倒不似程彰,老将出马,今日还猎得一头熊,并两只狼,皆是凶悍之物。
    兄弟俩凑在一处闲话解闷,而武安殿外,谢羽与姜无印撞在了一处,大眼瞪小眼,瞧见对方都穿着侍卫服色。谢羽跟着周王前来,不难理解,但是姜无印就令人费解了。
    谢羽咳嗽一声:“姜兄这是跟着哪位来的?”凭姜无印商人的身份,花再多的银子也进不了行宫猎苑,这可不是后世的风景区,买张票就有获准入园的资格。
    姜无印见避无可避,瞒不住了,遂笑道:“我这不是认识了太子身边一位侍从,听说行宫猎苑风景奇佳,便求了他带了我来。”此话半真半假,与事实倒无多大出入。只是他求的可不是什么侍从,而是东宫詹事许敬修。
    谢羽可不管他求了谁,只知道他是跟着太子来的,心里微微一动。正欲再套两句话,便有个喝的半醉的年轻公子从武安殿里走了出来,半个身子都靠到了姜无印身上:“喂,姜无印——”借着殿内的灯光忽抬头瞧见对面站着个神似女子的侍卫,还当自己眼花,揉了下眼睛又伸长脖子再瞧,顿时笑了起来:“咦?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瞧着有几分面熟呢?”
    姜无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被男子压的不堪负重,脚步踉跄着往前两步才定下身子,他身上的年轻公子便随着他的脚步亦往前挪了两步,距离谢羽只有一臂之隔。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离的太近,谢羽的容貌更为清晰的印进了瞳孔,伏在姜无印身上的年轻公子只觉得眼前一亮,不知道是因为他半醉,还是因为灯下看佳人,只觉得眼前少女眸如点漆,俏丽明媚,说不上在哪里见过,当即便有些拔不动脚了。
    “小姑娘,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好不好?”他涎着脸又往前凑了凑,若非生的皮相出色,恐怕就只能用猥琐来形容了。
    谢羽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被调戏了,不过她胆子极大,加之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姜无印,当下似笑非笑道:“你都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就想知道我的名字,可不公平呢。”
    年轻公子恨不得在她那嫩的可以滴出水的脸蛋上摸一把:“哥哥姓闫。”在长安城,只要报出这个姓,就无人敢小觑。更何况能够大摇大摆从武安殿出来的姓闫的人,不必想也能猜出身份。
    这人正是闫宗煜,国舅爷的独子。
    他常在太子府出入,而姜无印又是个有心的,自许敬修引路让他投入东宫门下,每常在东宫见到国舅府上的小公子,自然要费心巴结一番。
    姜无印做生意颇有几分手腕,生的又好,生意场上练出来的口才,陪着闫宗煜出去做了几回钱袋子,为人又会凑趣,倒是与闫宗煜厮混的熟了,颇有几分狐朋狗友的架势。
    谢羽在周王府忙着查皇庄之事,闫宗煜带着姜无印出去耍玩,就连程旭也与姜无印混了个脸熟,只不过谢羽不知道而已。
    程旭与姜无印初次见面,其实是在老刘家烤肉铺子。当时程旭震惊于谢弦在世以及认定的妹妹真是同母所出,压根没机会去搭理姜无印。
    再次见到姜无印,是在闫宗煜包的画舫里,周围全是莺声浪语,脂粉浓香,程旭想起谢羽那句“……姜少东年少风流”之语,误以为姜无印乃是同道中人,又有心想要探知谢少东与谢东家之事,一来二去便混熟了。
    只是至今还没机会开口而已,泰半是因为……见面的场合不太对。
    谢羽可不认识闫宗煜,只听这姓氏便知是皇后娘家人,猜测有可能是皇后娘家子侄,当下不动声色道:“我不想告诉别人我的名字,要不你跟我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姜无印:“……”这丫头要使坏了!
    闫宗煜只觉得这小丫头大胆又有趣,对他的撩拨也是欲擒故纵,他常在胭脂阵中打滚,见惯了小娘子们的小手段,摇摇摆摆就要跟着谢羽往暗处去。
    姜无印这下感觉不太妙了。
    谢羽是什么人?这丫头胆子大的能撑破天,他还记得自己从翠红馆醒来那不堪的一幕。
    “闫公子,别过去了。”
    闫宗煜过来之前,姜无印正与谢羽大眼瞪小眼,结果他过来小姑娘听到他的姓氏,便大胆叫自己过去,这种事情他以往在秦楼楚馆经历过太多次了,大家好兄弟一起出去玩,最后谁能拔得头筹,各凭本事。
    无论是因为这个姓氏,还是他挥金如土,更或者是因为他的皮相,闫宗煜都不觉得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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