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觉得办公室内变得压抑沉闷,让他呼吸不畅快。他深吸一口气,往后一倒,靠在沙发椅背上,双手交握着搁在胸前。
    秘书不明所以,出去煮了一杯咖啡主动送进来,余行钧这时候还睁眼注视着屋顶,仿佛要看出来一个窟窿才作罢。
    小秘书搁下咖啡地声响惊动他,他缓过来神,瞟她一眼,吩咐说:“出去吧,别忘了带上门。”
    秘书明显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却不能多问,只能点点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轻手轻脚地出去,关门地时候又好奇看了一眼,他又拿起来法院送的文件在看。
    余行钧有些消极,上午的会议一直走神,部门经理一个问题重申好几次,最后把自己都弄尴尬了。
    下午的时候似乎想开了,拿起来电话叫律师,公司整个律师团队都惊动了。
    律师们从头到尾弄明白,问他是离婚尽量要财产还是不想离婚。
    余行钧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才说:“不想离,”说着搓了一把脸,“毕竟都这么些年……我没想过会离婚。”
    “余太虽然有精神疾病不是太沾光,但是现在的情况对你更加不利……”
    余行钧想到吴念的执着,抿着嘴巴什么也没说,律师出去后他一个人发了会呆,摸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想要怎么样。
    晚上邀请了孙老板请客吃饭,余行钧特别高兴,一高兴起来不知道怎么就喝多了,他喝多了爱耍脾气,弄的两边有些尴尬,要不是跟孙老板关系比较好,肯定要被人看笑话。
    出门地时候众人要扶他上车,他偏不,非要走个直线证明自己没有喝醉,结果撞在玻璃门上,额头瞬间就起了个大红包,董天都无奈,只能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就这样也没有见他消停,一路上絮絮叨叨,非要再找地方喝。
    董天都叹气,真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
    到了余家,保姆开门瞧见这状况,赶紧上前扶住余行钧。余母也还没睡,跟在后面直皱眉头。
    余行钧打了个酒嗝,嚷嚷着:“吴念,吴念!”
    董天都看了眼余母阴沉地脸色,赶紧扶着他上楼。
    他仍旧喊:“老婆……我喝醉了,出来,出来伺候我……人呢?人呢!”
    董天都一步一步地扶着他上楼,累出来一身汗,最后扛着他放到床上才松了一口气,咧着嘴一个劲儿活动肩膀,半个膀子差点废了,真是要累掉半条命。
    他刚出门就遇到余母,喊了一声:“阿姨好。”
    余母说:“真麻烦你了天都,喝杯水再走吧?我看你也喝酒了,不如喝完醒酒汤,起码明天起来不难受,阿姨已经去煮了。”
    董天都摆手说:“不用不用,阿姨,我喝的少,没事……司机还在下面等着,我得走了。”
    余母答应了一声,让保姆送他。
    余行钧还在床上不安生,捂着胃嚷嚷。
    余母叹了口气,端了一碗醒酒汤想要喂他,却发现自己老了儿子也长大了,拉了他两下都拉不起来。
    余母只好喊保姆上来搭把手,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他却不肯张嘴喝,余母好言好语地哄着:“来,儿子,喝了再睡……喝了再睡……你快点,你还是小孩子啊,啊?快点喝——”
    好不容易强迫着刚喝了一口醒酒汤,余行钧下一秒就趴在床边吐起来,余母躲闪不及,被吐了一手背一裤腿。
    一股酸臭地呕吐物地味道溢开,浓烈呛人。
    保姆只觉得恶心,捂着嘴躲出去喘了口气,这才想到去楼下拿东西打扫。
    余母却叹了口气,随便擦了擦手和裤子,见他满脸难受,伸手顺他的后背,安抚他:“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明天就不难受了,要不然明早吐更要人命……”
    等他吐完又递水哄着他漱口。
    余行钧弓着腰,脸色有些发白,“胃痛……嘶……真痛……”
    余母气得不行,使劲捶打了他一下,咬牙切齿地说:“痛?痛你也活该!你不知道自己上次胃出血差点要命?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酒就那么好喝?最好来一次厉害的,什么时候真要了你的命,好让你长长记性……”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气话,手上却帮他脱鞋脱衣服,累出来满头大汗,扶着腰半天也站不起来。
    保姆进来打扫,幸好没有吐到床单,不然两个妇人还真搬不动他这个大的个子。
    余母收好他地外套,正要挂起来,却听儿子喊了一句“念念”,又口齿不清地说:“我他妈就不离……”
    她顿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上来,呆愣愣地在他床边坐了好半天,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开门出去。
    余行钧第二天早晨起来头痛欲裂,眼睛竟然浮肿,下楼地时候脚步有些发虚。
    余母坐在餐桌前看了他一眼,指指座位说:“坐下吃饭,有什么急事都先搁下,吃了早饭再去处理,从今往后,都得吃早饭!”
    余行钧笑了笑,活动了一下筋骨,坐下说:“都听您的,太后。”
    他说完看了一眼余母眼窝下面地淤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妈,昨天晚上光伺候我没睡好吧?”
    “何止伺候你啊,你功劳大着呢,一把岁数的人了,耍酒疯为难你老妈,不仅一夜没睡,还吐了我一身,没有比你再会脏人得了。”
    余行钧更加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说:“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下次再喝酒您就别让我进门。”
    余母心里自然没什么,脸上却摆出来一副嫌弃看不上的模样,讽刺他:“算了吧,儿子一顿不吃饭,自己不心疼自己,当妈却心疼儿子,整自己儿子,整来整去还不是整了自己……”
    余行钧哈哈笑起来,说了一通甜言蜜语讨好地话。
    两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顿饭吃的甚为舒心。
    余行钧慢悠悠地吃完,擦了擦嘴说:“妈,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好好给您请罪……”
    余母跟着他站起来往外面走,边走边说:“儿子,妈有几句心里话想要对你说。”
    第55章
    余行钧有些意外,停下脚步等了等她,笑说:“有什么话啊,表情这么凝重,又非要现在说?”
    余母绷着脸,招呼他去花园里再说。
    余行钧没有迟疑,抬脚跟上去。
    余母思索片刻,转过身说:“是跟你离婚有关的事。”
    余行钧叹了口气,脸上有些不耐烦,男人成家立业后,总不习惯再被父母拒着,尤其是这种事,不乐意多谈。
    余母看出来他的态度,沉默片刻才说:“儿子,妈也不怕你怪我,我打心眼里希望我孙子有个完整地家庭,虽然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你也不算小,可是这些年我总觉得怎么疼你也不够,我总怕委屈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就是这样,我才不希望我孙子受委屈……”
    余母说到这里抹了把眼泪,没去看余行钧,继续说:“如今你三十好几,妈也老了,可是在妈眼里你还是小孩子,小时候多疼你现在还是多疼你,你在深圳吃了很多苦,妈提起来就心疼……可是昨天晚上妈才明白,我觉得为你好,对你来说却不一定是好……”
    余行钧皱眉看她,并未说话。
    她笑一笑,又说——
    “你不光模样长得随你爸,就连性格都像,遇到感情的事就认死理,特别固执也特别执拗……你听妈的主意,要是真不想离婚,这次就千万咬死别松嘴……你之前在外面有人又生了烁烁,已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就算是吴念有错,也是你大错特错,你想和好,就收敛收敛脾气,低下头好好认错,以后好好过日子……吴念肯定要羞辱你骂你甚至打你,这些你都要忍着,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儿子啊,女人的心都是软的,总有一天她能原谅你……”
    余行钧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余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想想。”说罢就叹息着出了花园,留下他一个人继续沉默。
    他开车到公司,就像没事人一样工作,连着几天都不得空,之前说要去巨县,现在也没心情想了。
    不过这几天陈可青却来公司了,人丝毫没有落魄之气,反而特别有精神。
    余行钧在财务部碰见她的时候,她还温柔地笑了笑,问了一声“余总好”。
    还真像是单纯地上下属关系。
    她这么坦荡,反而是让余行钧背上冒冷汗。
    陈可青转过身就变了脸,径直进办公室整理东西,秘书礼貌地问了一句挤压在她手里的文件怎么办,陈可青却说自己要辞职,让秘书看着办。
    然后那个几个文件就上电梯走了。
    董天都刚从盈开回来,下车就瞧见她从大厅里出来,他以为陈可青瞧见他,笑着挥手想打个招呼。
    没想到陈可青与他擦肩而过,急匆匆地下了台阶。
    董天都疑惑,掏着兜皱眉,心想这陈可青急着去办什么事,迎面撞上都没有看见。
    正在这时候,一辆名贵不俗地车子停在她跟前,她四周打量了一番才弯腰上车。
    董天都想起来那天余行钧嘱咐他的,让他注意着点陈可青,省得在公司小动作太多。
    可是陈可青从那天起就不来上班,所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思来想去都觉得有些古怪,赶紧掏出来手机跟余行钧打电话会汇报。
    余行钧答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地说:“刚才人事部也来电话,说她递了辞职书,工作也没有交接,说走就要走。”
    “余总还是小心点吧。”
    余行钧说:“只要作得不过分就随她去吧,她应该知道什么是为孩子打算。”
    别人家事董天都自然不能多管,听余行钧的意思也是网开一面,其实他多少还是理解,为了孩子总不希望闹成见面就眼红的仇人,不然,以后孩子长大懂事了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阳历三月杏花开,十二花神之二月花,这天是成成祭日。
    董天都一天没见余行钧,倒是大早晨收到了短信,和往常一样,公司有什么事也不让找他。
    中午下起来绵绵春雨,天气仍旧冷冽,杏花却艳态娇姿。
    最近几年,余行钧每年去墓地两次,次次都是独来独往。
    司机在墓地外面等他半天,才见他头发水洗一般冒雨出来。
    余行钧回到市里去喝酒,喝得半醉半醒掏出来手机打电话:“天都?给我安排个车,我要用……”
    董天都见怪不怪,问他:“你都喝醉了,要车干嘛?你在哪?我去接你。”
    余行钧说:“是啊,我醉了……今天是我儿子祭日……当初我没钱,都跟着我受苦……你看,我现在有钱了…可惜没人知道,做生意根本不像想的那么简单,赚钱也不像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人就会想当然……生意场上处处是陷阱处处要小心,自己还不成气候还需要别人的时候要处处装孙子……就比如那个何厂长,我给他送钱还要不显山露水顾忌着他……什么狗屁保险,根本就是赚钱耍的手段,可是我明知道是个坑我还是要跳,明知道钱送了也可能是白送我还是要送,为什么?因为他是大爷,我没得选择……如今我成了大爷,他怎么不横了?哈哈……你说说,哪一笔钱不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边回忆边瓮声瓮气地说:“……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在深圳过得很逍遥自在,也是,我确实找了个女人……我,我到现在还记得,没了成成的……的时候,她理也,理也不理我,我走的时候却又板着脸塞给我两千块钱,对我说什么穷途富路,让我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我那时候没看透,我后来才想通……”
    余行钧那边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通,让董天都哭笑不得,只能挂了电话问司机要地址。
    他找到余行钧的时候,余行钧已经烂醉如泥,人喝的一点形象不要,竟然钻到了桌子底下起不来,服务员站在一边,一脸的愁眉苦脸。
    董天都对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把余行钧拉出来。
    “余总,咱别这么折腾人成吗?”
    余行钧睁开眼瞧了他一眼,甩开他大着舌头说:“我想了想啊,天都……我,我得去巨县一趟……我有话说……”
    董天都扶着他出门,深吸了口气,扶着腰说:“明天吧,天都要黑了。”
    “不行……我,我得去问问她……”
    董天都没理他,开车门把他塞进去,他却折过来身子,扶着车门要下来,两人扭打了一番,余行钧一把推开他,瞪着眼说:“你,你造反是不是?”
    董天都无可奈何,摸着后脑勺原地转了一圈,打定主意说:“行,老余,既然你想再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那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送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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