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见对方有任何回应。
    他想必须得找个机会跟南絮解释清楚不可。
    ***
    五月,青陵的雨水总算是少了,晴天渐渐多起来。堰山一带的合欢花开得格外热闹,满城绯红。
    五月一到,六月就不远了。
    南絮的生活和工作照旧没什么不同,忙碌是常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激情可言。
    可能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这就是生活本身的样子,忙碌,平淡,琐碎,枯燥。轰轰烈烈注定只属于小部分人。
    斑斑同志自从做了绝育以后就安分了。邻居小姑娘每天勤奋复习,她的父母再也没上门投诉过。
    小姑娘似乎状态不错,紧张的复习之余,还能坚持练琴。南絮经常听到悠扬的琴声从隔壁传出来,贝多芬,莫扎特,肖邦的钢琴曲都听了个遍。
    ***
    周六南絮和傅枳实吃饭,傅婧娴定了檐外听雨的小包厢。
    檐外听雨,名字取得别致诗意。一家古色古香的小资饭店,城北余家名下的产业。近两年在青陵炒得非常火,一席难求,来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没点身份,你还真进不来。
    这家店南絮和傅婧娴来过几次。傅婧娴图清净,她则钟爱店里的评书。傅小姐时常调侃她骨子里有文艺女青年的特质,专门喜欢些文艺的东西。
    虽说和熟人吃饭,但也是闺蜜的大哥。为显郑重,南絮还是化了个精致的妆容。黑色真丝衬衫,泡泡袖,后面镂空,一圈蕾丝点缀。再搭阔腿裤,一双细跟高跟鞋,知性温婉的穿搭。
    得体的衣着和精致的妆容是对朋友的一种尊敬。
    傅枳实倒是穿得休闲简约,短袖t恤,休闲裤,外面套一件薄薄的藏蓝色棉质外套。
    “等很久了吧?”南絮有些不好意思。
    路上堵车,她晚到了几分钟。
    傅枳实微微一笑,“我也刚到。”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就怕你等久了。”
    傅枳实:“能等美丽的女士,是我的荣幸。”
    檐外听雨,三进四合院,漆红大门,内里别有洞天,雕栏画栋,年代久远。
    置身其中恍然误入民国,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台上请了师傅讲评书,吹拉弹唱,气氛活络。
    “白眉徐良怒冲冲走下酒楼,直接赶奔长安侯府。他心里想:我见着那姓贺的,他要不把那姑娘放出来,他要不当面认错,我决不能轻饶他……”【注】
    南絮随意听了一耳朵,听出台上讲的是一出《白眉大王》。
    她旋即就说:“我们坐散座吧。”
    “喜欢听这里的评书?”聪明如傅枳实,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
    她点点头,“读大学的时候选修了一门《文学素养》,授课的老师经常给我们放小品相声,评书也听了不少。《白眉大王》听过几回。今天听到还蛮怀念的。”
    傅枳实抿嘴问:“你那个老师不会是贺清时吧?”
    南絮一听惊了,“你怎么知道?”
    傅枳实了然一笑,“整个a大也就贺清时那个老古板会叫学生去听评书了。”
    南絮:“……”
    她哑然失笑,“我都忘了,你也是a大的老师。”
    傅枳实淡声说:“医馆那边太忙,我今年已经不上课了,就带带本科生的论文。”
    散座离台上更近,评书自然也听得更认真。
    身穿素色旗袍的女服务员来给两人上了茶水。
    白瓷盖碗,外面一圈雕花,花纹细小,纹路清晰,栩栩如生。
    涑明茶,第一口苦涩,过后慢慢回甘。
    涑明茶是岑岭一带的名茶,因稀少而昂贵。青陵人独独偏爱这茶。
    散座泡的都是这般名贵的茶叶,檐外听雨这家店在青陵的地位自是不言而喻。
    南絮扫一眼在座的客人,果然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时常出现在报纸新闻上的人物。
    涑明茶是需要人耐住性子,静下心来细品的茶。
    南絮心境不平,总是尝不出它真正的味道。
    囫囵呡几口,全当白水喝,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见傅枳实看着她,她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让傅大哥见笑了,我不懂茶。”
    “犯不着懂,白水自有白水的美妙之处,干净而纯粹。把茶当白水喝也是一种生活情趣。”傅枳实温和轻笑,有股风流云散的意味。
    南絮偏爱白开水,大抵也是偏爱那白开水情怀。这种情怀或许只有学医的人才懂。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他酩酊大醉,肆意挥霍人生,却会孜孜不倦叮嘱你多喝水。
    两人随便点了几个菜。
    吃什么不重要,交谈才重要。
    两人就像是老朋友,相谈甚欢。
    傅枳实温润,儒雅,谈吐不凡。
    和这样的人坐在一起聊天,南絮觉得身心放松。
    雅致文艺的地方适合傅枳实这样温和的男人。不像夏君岱,过去带她去的不是酒吧就是游戏厅。
    ***
    夏君岱那群发小组了个局,挑的是余家人自己的地儿。
    檐外听雨,文绉绉的名儿,场地也同样文艺。古旧的四合院,年代感扑面而来,台上不是讲评书,就是演京剧。
    那么文艺的地方,夏君岱是半点都不喜欢。他这人俗气,简单粗暴,最不屑整文人墨客那一套,很多在他看来都是附庸风雅。还是酒吧和迪厅这些声色场所才更适合他。
    但奈何要迁就好友余初尘。余大厅长如今身居高位,有些活动难免不方便。外面的地儿大家伙也不放心,还是自家的场地才不会有顾虑。
    天刚黑下来,夏君岱和纪岑才到。
    都是大人物,店长亲自去迎接,满脸笑意,领两人去二楼包厢。
    临窗的长廊,一通到底。廊下几盏玉兰壁灯,光束晕暖,将环境衬得愈加文艺,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檐角轻挂几串风铃,微微摇曳。
    在一串脆声中,夏君岱看到南絮坐在人群中,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肩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她身陷人间烟火,低眉婉转,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二十岁的南絮。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
    南絮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面容清俊,五官精致立体,一笔一划镌刻完美,鬼斧神工。
    都说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毒辣而苛刻。夏君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颜值和自己不相上下。
    最重要的是南絮和他相谈甚欢。
    所以这个男人是谁?
    他们在干嘛?
    相亲吗?
    一时间疑问爬满脑海。
    他眼睛发热,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里的手机。
    “怎么不走了?”纪岑见夏君岱突然停下,面露不解。
    顺着夏君岱的目光,他成功看到了南絮。
    “那不是南律师么?”纪岑远远望了一眼南絮对面的男人,勾唇轻笑,“呵,傅家的公子,这两人绝逼是在相亲呐!”
    “傅家的公子?”夏君岱双眼微眯,眼神锐利,寒意四起。
    “咱们青陵还会有第二个傅家么?这是傅婧娴的大哥傅枳实,仁和堂的继承人。”
    纪岑转头瞅一眼夏君岱的脸色,故意刺激他:“红顶商人南家配中医世家傅家,旗鼓相当,这两位很般配啊!”
    夏君岱:“……”
    “呵!”夏院长轻笑一声,犀利的眼神径直飞过去,凉飕飕的,全是冰刀子,“怎么,是我夏家站得不够高么?”
    纪岑:“……”
    纪主任小心脏剧烈一抖,赶紧识趣地闭嘴。
    他心想不是夏家站得不够高,是您老自己太作了呀!
    夏君岱最后往散座看了一眼,他看到南絮端起白瓷盖碗呷一口茶,弯唇微笑,姿态放松。
    他忍不住想南絮有多久没对自己这么放松地笑过了?
    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喝酒,聊天,打牌,无拘无束。
    夏君岱却精神恹恹,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致。自顾坐在一旁玩手机。
    秦问邀他打牌,他也回绝了。
    男人置身人群,却又格格不入。
    这位爷平日里最会玩,也最玩得开,今天反而一改常态安静了下来。余初尘只觉得奇怪。
    他悄悄和纪岑咬耳朵:“太子爷今儿是怎么了?瞧着情绪不高啊!”
    纪岑抿嘴笑,“受刺激了。”
    余初尘:“……”
    余初尘一听顿时就乐了,“求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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