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也有自己的考量,他知道宋恬希对自己的迟疑,始终是不相信他这样的直男,能彻头彻尾地交出真心。
    当着家人的面宣布自己出柜,也宣布自己对宋恬希的喜欢。
    如此一来,恬恬应该也会放下心结,认真跟他一起经营这一段感情。
    宋恬希被他坦率吓到了,甚至冥冥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他确实对苏宴抱有一定的怀疑与不信任。
    试想,一个直男,即使现在说喜欢你爱你,为你生为你死。
    然而激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信赖的玩意,它只是激素过量的分泌物,最终也只会消亡于身体机能自发的平衡。
    任何人的爱都不好说永恒。
    宋恬希小声说,“苏宴,别这样跟叔叔顶嘴,你这样做......他会伤心的。”
    苏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在他奋力与父亲殊死对峙的关键。
    哪怕一个瞬间,哪怕只有一个顺间!!
    他刻骨的希望宋恬希能站在他的身后,能实实在在地信任他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
    苏宴的表情立刻严肃到不怎么好形容的浓郁,沉沉得凝结着一团黑气,全部是不死不休的执念。
    他没管宋恬希的告诫。
    他现在什么话,好的赖得都听不进去!
    苏宴今晚只要做成功一件事而已。
    他要表明自己的决心无坚不摧,值得信赖。
    苏宴做出了一个这辈子都绝不会做出第二次的举动,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目光如锯,毫无一丁点地错位,直视起苏炳昌说,“爸,我的心意已决,你也不要为难恬恬,他不知道我会突然提出柜的事情,更不要在我不知晓的情况下,擅自找他的麻烦,或者说羞辱他的话,导致他的学业和生活有所异变。”
    “我也提前发出警告,恬恬假如从我的生活中无端消失,再或者他被什么因素所影响,执意要与我分手。”
    苏宴捡起地面一块烟灰缸的碎玻璃渣,咬了咬牙,将锋利的碎片直接攥在掌心,在不断收攥的手掌内立刻绞出一道恐怖的血流,滴滴散散掉落地面。
    “苏宴,苏宴,你在做什么!”宋恬希连忙扯开他的掌心,“你的手是你最宝贵的财富,你怎么能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小心翼翼地搬开五根手指,玻璃渣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的瞬间,宋恬希还是很没有出息地哭了。
    “我跟你说不要跟我这种人扯上关系......”宋恬希在苏宴的眼神中收口,此刻苏宴是无所无惧的,哪怕废了右手也在所不惜的。
    苏宴只是要他的一个态度,比起家庭的承认,只是想要要他的一个态度而已。
    宋恬希将玻璃碴谨慎地捏了出来,对照着水晶灯光不停地打量那块创口淋漓的掌心。
    没有割得太深,佛祖保佑。
    宋恬希点点头,“我不再推开了,宴哥。”
    宋恬希不顾苏炳昌几乎要砂人的凶狠目光,抱住苏宴早已展开的怀抱,不住地点头,使劲地点头。
    即使你只能做到现在如此爱我,我也将奉献出一切,陪你走到最后的终结。
    第62章
    苏爸当即被气得不轻, 想心疼儿子的手,又想这家伙干脆真废掉算了。
    无论如何,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忽然要出柜, 这是肯定不能接受的。
    苏炳昌做了些许年的生意, 若是没有点心狠手辣的伎俩,又如何能叱咤建筑行业龙头多年。
    自然能稳得住气。
    这件事他暂时也没有跟苏宴的妈妈讲, 而是一人全部承担下来, 连夜给身边的特助布置任务,先去调查宋恬希父母的背景, 而后再做打算。
    宋恬希陪苏宴去挂了急诊,先让值班医生清理手部的伤口, 避免有玻璃碴的残留, 然后又打了破伤风针。
    苏宴说不是被生锈的铁器擦伤,应该不至于打针。
    却见宋恬希垮起一张脸,凶狠地瞪他,嘴里不停教育说, “你要是再这样没轻没重的乱来, 我可不理你了。”
    别呀!
    苏宴趁夜晚医院病人不多,弯腰往対方的肩膀上贴着头,巨.鸟依人道, “恬恬别凶我,我刚才好像失血过度, 这阵子头有点晕。”
    乖巧,听话, 黏人。
    宋恬希拿他没办法, 由他抱着,晚上的医院输液室冷冷清清, 彼此紧贴着从対方身上汲取体温。
    宋恬希打量了一阵输液器内仅剩的液体,突然叹气,“你认识我以后好倒霉呀,快成医院常客了。”
    不倒霉,有谁讨到媳妇还说自己倒霉?那不活该单身做狗一辈子?
    解开羽绒服的拉锁,展开成温暖鸟巢的形状,他的身高比宋恬希大很多,连衣服自然也长出一截。
    半裹住宋恬希的身躯后,苏宴说,“我要保护你的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年轻人対于未来的设想总是趋于单纯,却又满怀洋溢的真挚与决心。
    苏宴因历练较多则稍微世故一些,从老苏刚才的反应中,他也大概能猜到父亲隐藏在心底的愤怒会有多么可怕。
    但是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现在最多需要考虑的,不是怎么样与老苏抗衡,而是如何将宋恬希保护起来。
    于是苏宴输完液后,将宋添西从宿舍里约了出来,提前租了间校门外的干净宾馆,然后三个人都坐在里面商榷接下来的事宜。
    之前苏宴还多少忌惮着宋添西的存在,毕竟対方跟恬恬走得太近,大有取代自己的架势。
    现在不怕了。
    苏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用手牵住宋恬希,肢体语言的动作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宋添西原本考完试就会立刻出国玩的人,这次为了能跟宋恬希坐一趟飞机,专门在宿舍多等他几天的。
    哪知在他还没来得及下手之前,情敌居然已经将关系确定下来。
    宋添西一瞬间觉得怒不可遏,为了自己后知后觉的愚蠢,也为了自己一片毫无响应的真心任其凋零。
    宋添西一脚踢翻宾馆内的简易茶几,嘴里狠厉道,“我大半夜的站在这里,不是来承认自己的失败的!苏宴,你真是个王八蛋!”
    又用一种颇为失落的神态关注着满脸苍白的宋恬希。
    责怪吗?
    怨恨吗?
    但希希从来没说他是可以的。
    宋添西狠狠将脚底的木板践踏,仿佛被踩烂的是他那颗不值钱的真心罢了。
    宋添西用手捋一把湿漉漉的发丝,那些发丝沾了他的愤怒,以至于掀开后露出的眼神也充满凶恶的恨意。
    嫉妒吗?
    肯定是嫉妒得要死了!
    “我也喜欢你呀,希希,我対你的好,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宋恬希瞧他有点自厌自弃的狂躁,若不是苏宴镇定地坐在一旁,眼神里充斥着警告与压制,恐怕宋添西能扑上来撕碎他。
    苏宴也适时道一声,“你和我属于公平竞争,所以无论恬恬想跟谁好,我觉得另一个人都该尊重他的决定。”
    宋添西宛如听见了一个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怒极反笑道,“谎话,你和我之间从来都不公平,希希心里一直没腾空你的位置,现在你领先一步得到了他,反过来假模假式的,讲什么尊重祝福,不嫌虚伪吗?”
    而后。
    宋添西抬起手背摁了一下鼻侧,掩饰他的难过,毕竟宋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二十年了,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啊,怎么能连句喜欢都从未传递出去呢?
    于是走到宋恬希的面前,当着苏宴的眼睛,一把摸起心上人的另一只手,执在怀里。
    人都说心上人是海底月。
    恐怕他能触碰得到海底明月,也未必能真得到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
    “希希,你跟我说苏宴他凭什么?凭他认识你比我早,你就认定他了,是吗?”
    宋添西不无痛楚道,“可是希希,苏宴是直男,你该知道的,直男是有退路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你......”
    苏宴警告,“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可是宋添西偏偏要一吐为快,即像强风无法撼动山脉的牢固,依旧要毁灭漫山遍野的树木绿植,送它个寸草不生。
    “我跟你才是同类,希希,我也是gay,我们可以一辈子幸福地相守在一起,而且我有信心能照顾得好你,希希你稍微感受一下我的存在,我真的无法轻易将你拱手让给旁人。”
    “明明我対你的喜欢和爱护,一点也不比苏宴差啊!”
    宋恬希被他越来越难过的话语震撼,他一直以为宋添西只是因为苏宴的存在,而产生了雄性特有的竞争意识。
    ......
    不対,他这样理解宋添西也是绝対有所偏颇的。
    是他不好。
    宋恬希转动手腕,反手拉住宋添西的大手,那手滚烫得像一团火,可他却从未想过要拥有这团火,拥抱一辈子也会给他温暖的人。
    “対不起,対不起。”
    “我不想听対不起,”宋添西的五官因痛楚而呈现出极致的悲哀,“我要你也是试着看看我,我的好,我的不好,我対你的喜欢一点也不比苏宴的少。”
    其实,宋添西在対方睡梦中,也会呼唤苏宴的名字时,内心早已经做好自己会失恋的准备。
    但是做好打算是做好打算,真的被拒绝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后者拥有无法比拟的失望与懊丧。
    这些真诚的情感,从始至终与雄性的角逐毫无关系。
    只是因为他不爱我。
    宋恬希他一点也没爱过我,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
    这才最难过。
    苏宴不得已打断他的倾诉衷肠,“我刚才跟家里出柜了。”
    原本就陷入混乱的气氛在一瞬间陷入死局。
    而后被宋添西的爆喝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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