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不便, 我来。”萧云辞却不由分说, 亲自动手, 他挖那膏药实在?是奢侈, 一挖便是一块, 温凝虽然?不清楚这个膏药的价值,却也明白?, 像这样见效如此快的好东西,一定是极为难得的。
    按照他这个抹法, 很快一整瓶便要没了?。
    可是他挖药膏的动作虽然?霸道,可他指间动作极为轻柔,那轻柔的涂抹, 竟是令温凝缓缓放松下来。
    二人一时无话, 都没有开口,温凝觉得气氛有些凝滞, 便主?动问,“殿下之前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萧云辞睫毛一颤,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小伤,早就无碍了?。”
    小伤……
    温凝有些咋舌,他那么大的血口子说是小伤,自己这区区烫伤,却惹得如此兴师动众的。
    见他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温凝便也只好作罢,想要换个话题。
    “殿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温凝轻声说。
    “说。”萧云辞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毕竟温凝迄今为止根本没有跟他提过任何要求,仿佛他安排什么便是什么,能活着就行。
    “之前在?宫中?时,有个宫女?待我很好,她似乎并不想在?宫中?当差……”
    “好。”萧云辞不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温凝张了?张嘴,后头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掐断,一时间有些无措。
    萧云辞接着替她涂抹伤口,垂眸认真的模样仿佛像是在?处理什么要命的伤口似的,可气氛却更加尴尬了?,令温凝有些坐立不安。
    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想到今日遇到齐微明的事?。
    “今日昭言他……”温凝刚开口,萧云辞便将那瓷瓶盖好,打断了?她的话,“好了?。”
    “多谢殿下。”温凝赶紧起?身?道谢,萧云辞却沉声道,“是我失策,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今日便没有别的事?了?,你只管休息,若是有事?,我会差邓吾来找你。”
    “若是手疼,便让人帮你再涂药,这药效果不错,应当涂抹几次便能好。”萧云辞深深看了?她一眼,“父皇要我处理水患之事?,今日我不回房睡了?,你尽管歇息便是,不必等我。”
    “……”温凝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不太适应,反应了?半晌,才缓缓行礼,“是,殿下。”
    “嗯。”萧云辞视线从她的发丝上缓缓轻柔抚过,面容却极为平静的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温凝抿了?抿唇,脑子里冒出几个大字……他心情不好。
    可是为什么呢?
    温凝看着手上被抹了?厚厚一层的膏药,有些不解,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对自己发怒,那又是对谁?
    难道是昭言吗?
    温凝想到齐微明,心中?便是一沉,一股无力感从胸口涌了?出来,有些委屈,却不知道该如何宣泄。
    齐微明今日的表现?实在?是令她有些意外?,与他相识这么多年,她心中?清楚齐微明并非这么莽撞的人,可他今日种种表现?,却令她……十分难堪。
    若是没有旁人便罢了?,今日不光有国公?爷在?场,还有无数太监宫女?,众目睽睽之下,这种场面他若是不顾身?份,为难的不是自己,而是萧云辞。
    若是只有她便罢了?,如今温凝最担忧的,就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到萧云辞。
    假意成婚,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齐微明。
    温凝想与齐微明好好说清楚目前的情况,可那日洞房他闯入时,明明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她也不知还要说什么,他才能懂得自己现?在?的想法。
    她缓缓坐在?梳妆铜镜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自己依旧是世人眼中?明艳漂亮的模样,可眼眸中?却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阴霾,没有半分喜色。
    她将满头的金钗都摘了?,只留了?一只步摇,静静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孤单。
    齐微明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在?镜子前发呆了?半晌,温凝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木槿气鼓鼓的声音,像是在?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内院”“快些出去,否则我让家丁护卫打你出去”。
    这一声声将温凝从思绪中?拉扯出来,她回过神,起?身?出门查看,可才打开厢房门,便有一个丫头直接撞进?她的怀里。
    “来人啊!快来人啊!”木槿惊慌失措,一面喊一面想要上前来抓那胆大包天丫头,却见温凝一脸怔楞的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开口问,“晴月?”
    “正?是!”晴月裂开一个笑容来,“我就知道姑娘一定会将我要来的!”
    “啊,现?在?不是姑娘,是太子妃殿下!”晴月不由分说便朝着温凝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多谢太子妃殿下的恩情。”
    不是……
    温凝愕然?看着她,这也太快了??
    距离她与萧云辞说起?晴月才过了?多久?就算是萧云辞从这道门走出去以后当即下令让晴月从宫中?过来,算上收拾东西上马车,然?后一路来到太子府的时间,也需要至少半个时辰才是。
    温凝反应过来之后才赶忙将晴月扶起?,朝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木槿介绍道,“这是我从宫中?要来的丫鬟晴月。”
    木槿一脸防备的看着晴月,就像是家猫看着某个不请自来的野猫似的。
    温凝只好接着跟她解释,“我在?宫中?时多亏了?她照顾,晴月善良热情,是个不错的姑娘。”
    晴月听到这个评价,连站姿都笔挺了?些,朝着木槿咧着嘴笑。
    这在?木槿看来简直是当着自家的主?子挑衅,立刻委屈的抿起?了?嘴,温凝知道她的性子,赶紧对晴月说,“这是你木槿姐姐,她自小就跟着我,我们情同姐妹。”
    晴月裂开的笑容收敛了?些,规规矩矩的喊了?声,“姐姐好。”
    木槿努力拧着笑,那眼神却充满了?敌意,满脸都像是在?说,“看到了?没,我先来的。”
    温凝有些头疼,这俩人恐怕还得磨很久,完全不是一种性子,日后若是实在?无法融洽相处,恐怕还是得将晴月送到别的院儿里去。
    仿佛察觉到温凝的想法似的,晴月立刻凑上前,跪在?温凝的面前,“太子妃殿下救奴婢于?水火,奴婢感恩戴德,一定要伺候在?太子妃的身?边报恩才是,您千万不要赶奴婢走。”
    温凝赶紧将她扶起?来,顾不得木槿的脸色,连忙道,“快起?来,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
    晴月见她是这种反应,立刻放下心来,却听温凝问道,“你是何时来的,怎么来的?”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成婚前一日便安排人将我从宫里接了?出来,来到这太子府上帮忙布置打扫。我听说这太子府三日内便从接近荒废的庭院打扫成了?如今的样子,我最后一日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扫尾,已经没什么活儿了?。我主?要就是帮忙挂那些红绸,哎呀没什么活儿我的手都快断了?!您成婚的那一日我便在?小厨房帮忙,洗菜切菜之类,忙得我头大。但是这儿的氛围比宫中?快活多了?,即便忙碌我也心中?舒坦,一直忙到今日,方才听到上头吩咐,我才得以过来见您。”晴月一张嘴极快,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直接把整个过程都说得清清楚楚。
    一旁的木槿目瞪口呆,根本插不上嘴。
    温凝也被她的话震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成婚前一日?”
    也就是说,萧云辞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全得多,在?成婚之前,便已经将晴月从宫中?带了?出来,放在?太子府上。
    温凝心中?震惊不已,面上却不表,只轻声道,“你这几日辛苦了?,先跟着木槿姐姐身?后学学,木槿,你看如何?”
    木槿显然?并不觉得这个决定如何,可她虽然?看起?来不大情愿,也还是应了?,带着晴月去自己住的厢房。
    二人离开后,温凝脑子里又浮现?起?方才萧云辞应声的模样。
    难怪自己还未说完要求,他便打断,原来并不是不耐,而是因为此事?他已经提前做了?。
    温凝说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多派上些用场才行。
    入了?夜,温凝依旧还未梳洗,身?上衣裳得体,往小厨房去。
    晴月对小厨房比较熟,白?日里已经替温凝准备好材料,温凝一到,晴月便将安排好的东西端了?上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器物与食材,安排的十分妥帖。
    跟来的木槿咬着唇看着,心中?暗暗记下晴月的做法,却听晴月小声对自己说,“木槿姐姐,不必着急,回头教你。”
    木槿直接闹了?个红脸,咬牙看着她,喘着气不说话,半晌才好似反应过来,“用不着你教。”
    晴月却是咧开嘴笑了?笑,并未在?意她的态度。
    温凝看了?看她俩,笑道,“快来帮忙。”
    入了?夏之后,夜里有些湿热,院子里传来声声虫鸣,平添一股烦躁之气。
    太子府的书房之中?,大臣们正?襟危坐,看着面色冷峻的太子殿下,一声也不敢吭。
    “谁想的点子,将灾民?安排在?山林里驻扎?”萧云辞将手中?的册子扔在?桌前,“啪嗒”一声脆响,面前的一干工部?大臣皆是一惊,有的垂下了?脑袋,有的闭口不言,有的深深叹气,有的目光呆滞。
    萧云辞的目光冷冷扫过面前这帮大臣的面孔上,“当这是《新笑林广记》,嗯?”
    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萧云辞目光刺向那位官员,那人浑身?微微一颤,缓缓垂下了?头。
    “你来说,这是谁写的。”萧云辞冷冷道。
    那位不慎笑出声的官员立刻想哭了?,他磕磕巴巴的开口道,“臣……臣也不知……”
    “那便当做是你写的处置,来人……”萧云辞看向门外?。
    “是许大人写的!”那人立刻咬牙道。
    一旁的许大人脸色苍白?,正?是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官员,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畏畏缩缩的看向萧云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皆是不忍直视,知道今日恐怕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
    他们早就听闻太子殿下难以糊弄,往往遇到这种紧急事?项,都是通宵达旦、夙兴夜寐得干,根本没有“休息”二字可言。
    更何况这才是开始,后续他们这些工部?官员们还要亲自去处理水患……
    完了?完了?,要累死了?。
    正?在?这时,外?头却忽然?传来敲门声。
    萧云辞面容一凛,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他明明与邓吾说过,处理政事?的时候,任何事?都不要打扰,除了?……
    除了?……
    萧云辞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他声音骤然?温和,“进?来。”
    在?场所有人都惊得怔住了?。
    面前的萧云辞仿佛从杀人越货的罪犯一瞬间变成了?温和可亲的大善人,这一反常态的改变简直到了?令人惊恐不安的地?步!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温凝看到满屋子的人纷纷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猛地?一怔,手上的东西都差点打翻——什么情况,这么多人!
    她方才问邓吾的时候,邓吾明明忙不迭的点头说“可以进?可以进?,没关系的太子妃殿下!”
    那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似的,半点也没有提醒她如今的这种状况。
    见她进?来时忽然?间僵住,萧云辞眼眸中?露出淡淡的笑意,声音沉沉道,“过来。”
    温凝听到萧云辞这一声亲昵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不能退……这正?是她在?太子府存在?的意义。
    她曾听周叔说过,太子一向以严厉御下,不宽以待人著称,导致虽然?他办事?极为利落,却是凌厉有余,人情不足,让诸位官员都对他十分忌惮。
    叔叔们以前都觉得此人不好合作,给人一种迟早翻脸就是一刀背刺的感觉。
    如今,她的存在?便是缓和其他人对萧云辞这种印象的好机会,毕竟一个有家室,且夫妻恩爱的太子,怎么看都要沉稳可靠一些。
    温凝于?是面上显出笑意,端着手中?的银耳莲子羹来到萧云辞的身?前,将汤盅放在?他的面前,“殿下,这是臣妾亲手熬的,夜深了?,您喝一些润润嗓。”
    说完这句话,温凝稍稍一抬头,便看到人群中?坐着工部?的屯田部?郎中?张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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