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都走了,赵大玲却只能还站在原地,没有夫人的发话,她也没法儿走,心中将这两个人骂了好几遍,低着头,脑袋恨不得扎到胸口上。
    夫人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待二小姐出去了,才向二少爷闲闲地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只是听说你院子里最近不安生,闹得鸡飞狗跳的不像话。”
    二少爷有些讪讪的,“都是那些女人爱争风吃醋,让母亲跟着费心了,做儿子的实在是心中愧疚。”
    夫人瞟了他一眼,“这事儿我说你媳妇了,好歹是做正妻的,怎么连底下人都镇不住,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过你也是,别脏的臭的都拉屋里去,也让你媳妇面上无光不是!”
    “母亲教训得是,儿子受教了。”二少爷毕恭毕敬,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赵大玲身上瞟,他一早注意到屋里多了一个眼生的丫头,夫人屋里的琉璃和璎珞他虽然早就眼馋,但是因为那两个是夫人跟前得脸的大丫鬟,打死他也不敢张嘴找夫人讨要。而这个丫头却从没见过,此刻低着头露出一段白腻细润的脖颈,看那身形,十分窈窕,二少爷越发不禁多看了几眼。
    璎珞从里屋拿出一对叶子型的红玉耳坠子,交给赵大玲,“夫人赏你的,放在妆盒紧里头了,让我一通好找。”
    赵大玲谢过夫人,低头接过。夫人发话了,“戴上我瞧瞧。”
    赵大玲无奈,只能将红玉耳坠戴在耳朵上,偏头的功夫,正好看到二少爷正在打量她,这二少爷脸色浮白,目光游移,年纪轻轻就有青色的眼袋,长了一张纵/欲过度外加过劳肾/虚的脸。她手一抖,耳坠差点儿掉在地上,忙稳了稳心神,戴好耳坠再次向夫人行礼,“谢谢夫人,请容奴婢告退。”
    夫人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赵大玲赶紧退出了屋子。跨出屋门之际,还能感到身后一道目光,如芒在背。
    二少爷一直扭着脑袋看赵大玲的背影,那纤柔的小腰,完美的曲线,走起路来透着几分飒利劲儿,跟一般扭扭捏捏的丫头不一样,二少爷瞬间觉得自己院里的都是烧糊了的卷子。直到赵大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恋恋不舍地扭回头。
    夫人只当没看见,不痛不痒地又聊了几句家常,便打发二少爷回去。二少爷忍不住舔着脸问:“刚才那丫头看着眼生,没在母亲这里见过,是母亲新收的婢女吗?”
    夫人淡笑了一下,“是外厨房烧火丫头,兼着在你五妹妹院子里扫院子的。”
    二少爷嘬了嘬牙花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般人品倒是可惜了。”
    夫人貌似不经意道:“不过是个家生子,随意处置就是了。我见她也不小了吧,正想着过了今年就给配个小厮呢。”
    二少爷心中暗喜,忙上赶着道:“儿子有个不情之请,这两天白氏正跟我闹呢,说是屋里连个趁手的丫头都没有,我看刚才那个丫头挺稳当,瞧着是个仔细人儿。儿子能不能替白氏跟您把那丫头讨了去?”
    夫人心中称意,面上却不露出来,只含笑道:“你还是疼你媳妇的,看到你们小两口这么和睦,我这心里也就放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如你所愿吧,一个末等的丫头,能去伺候二少夫人也是她的福分。我这就让范妈妈去外厨房招呼一声,让那赵大玲直接去白氏跟前伺候着。”
    二少爷喜不自禁,“多谢母亲体恤。”
    赵大玲穿着新衣服回到外院厨房,大柱子看见了瞪圆了眼睛,“姐,你穿得真好看,跟年画里的仙姑一样,比上回来咱们屋的几位小姐还好看!”
    赵大玲拍拍大柱子的小脑袋,“好好在门口守着,你长生哥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去叫我!”。
    友贵家的正择菜呢,看见了赵大玲也是吓了一跳,“刚才出门的时候还一身粗布呢,这回来怎么换了这么身金贵衣裳?你是遇到财神爷了还是拾到聚宝盆了?”
    “夫人赏的,除了衣裳,还有一对儿耳坠子。”赵大玲说着摘下那对儿红玉的耳坠扔在了灶台上,连带着把那朵芙蓉花也摘了下来扔在一旁。
    友贵家的且惊且喜,“你这是得了什么造化了,竟然能入夫人的眼,还赏了衣裳和首饰。呦,这耳坠子看着也不是一般的东西,真精细,这是小姐戴的吧。还有你这身衣服,瞧这绣花,肯定是外面的绣纺绣出来的。”友贵家的看看耳坠子,又摸摸赵大玲身上的衣服,口中啧啧称奇。
    赵大玲心中烦闷向友贵家的诉说,“娘,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刚才在夫人那里还碰到二少爷了。”
    友贵家的一听瞪大了眼睛,“谁?二少爷?闺女,你可得离他远点儿,这府里谁不知道,他把他院子里的丫鬟都祸祸一个遍。有两个丫头大了肚子还没名没分的,二少夫人给她们灌了打胎药,二少爷可是不闻不问的连屁都没放一个!”友贵家的一看自家闺女那水灵灵的模样,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快把这身衣裳换下来,别再穿了。没的入了不该入的人的眼,看眼里拔不出可就麻烦大了。”
    还没等赵大玲进里屋换衣服,范妈妈就乐颠颠地来到了外院厨房,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恭喜啊,友贵家的,你家大玲子是要飞上高枝儿了,这不,二少夫人相看上你家大玲子了,跟夫人说了要大玲子过去伺候,到了二少夫人那儿就是二等丫鬟,月例银子也能翻一番呢。夫人也说是件好事儿,你们娘儿几个日子苦巴巴的,这回好了,大玲子出息了,你也能过上顺心日子了。”
    范妈妈稀里哗啦地说了一大堆,友贵家的怔了一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那不成,大玲子还得帮我做饭呢,再说了,老爷都让她照顾长生,除了大玲子,长生可不让别人近身!”
    范妈妈皮笑肉不笑的,“友贵家的,这是主子给的福分,轮得到你说行与不行吗?就说长生那小厮,我去看过了,人好着呢,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过是喂个饭喂个水的,能耽误多大点儿时间。这么着,让大玲子每天回来会儿,也尽够照顾长生的了。至于你这外院厨房的活计,大柱子也不小了,虚岁七岁了吧,能帮衬着你。实在不行,你再跟马管家提提,再给你拨过来一个小丫鬟,这不就结了吗!”
    范妈妈说完,得意地在外厨房里转了一圈,“瞧瞧你这儿,是人待的地儿吗?二少夫人房里,那是多华丽的地方,让你家大玲子去见见世面,将来还有更大的造化也说不定呢。”范妈妈看看外面的日头,“呦,都这时候了,我得回去,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让大玲子立刻就到二少夫人院子里去,就穿着夫人赏的衣服,这是体面,到了新地方也能让那里的人高看一眼。可别耽搁了时间,让二少夫人不高兴,这第一天当差,要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是。”
    ☆、第70章 苏醒
    范妈妈一阵风一样走了。留下友贵家的和赵大玲呆若木鸡。“哎呦,我的娘啊!”友贵家的突然嚎出来,“这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吗?这水灵的大姑娘去了二少爷的院子,可不是羊入了虎口么。不行,我得找夫人去,让她许了你和长生的亲事。”
    赵大玲联系起刚才夫人的赏赐,和故意留她到二少爷进屋,已然明白了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她还没想通夫人费这个周章是为了什么,看她不顺眼想打发了她,自然有很多种法子,为什么非要把她塞给二少爷呢?赵大玲也懒得在想不明白的地方费脑子,这会儿她反而镇定下来,拉住就要跨出门槛的友贵家的,“娘,没用的,你找夫人去也白搭。我虚岁十七,夫人只说我还不到配小厮的年纪,就能把你打发回来。”
    友贵家的也没了主意,白着脸问:“那你说怎么办?这夫人指明了让你去二少夫人跟前当差,你能不去?这去了,要是被二少爷惦记了,你一个姑娘家能怎么办?”
    赵大玲自嘲地笑笑:“我不过是府里的家生子,主子随便扒拉到哪儿,还会管我愿不愿意吗?”
    “玲子,那是火坑啊。”友贵家的哭了出来,“都是娘没用,害你和柱子生下来就是为奴为婢,早知道这样,娘还不如不要你们两个。”
    赵大玲搂住友贵家的肩膀,“娘,你别哭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赵大玲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先去了长生的柴房,看着熟睡的长生,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长生,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睡美人的故事吗?可惜我的吻唤不醒你。但是你要知道,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谁也不会跟。”
    赵大玲起身走出了柴房,睡梦中的长生皱紧了眉头,伸出的手指只无力地拂了一下她的衣角,指尖仿佛有流云掠过,却终究一片空虚。
    友贵家的魂不守舍地做了晚饭,来领饭的人见盆子里只有一坨抄得烂乎乎的白菜,不满道:“友贵家的,你这是插猪食么,这是人吃的东西吗?”又尝了一口汤,“呸”地一声吐出来,“这汤里放了多少盐?你外厨房的月例钱是不是都买了咸盐了。”
    “爱吃不吃,不吃就滚!”友贵家的本就心烦意乱,眼瞅着日头落山了,赵大玲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会儿更是如坐针毡,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心疼闺女,一想到二少爷院子里那两个被硬生生地灌了打/胎药,满地打滚的丫鬟,就觉得心口跟压着大石头一样。她是恨不得闺女能攀上个主子然后飞黄腾达,可是二少爷实在是个杂碎,闺女过去白白让他糟蹋。这么说来还不如跟着长生呢,好歹能守在自己身边,而且长生那孩子又老实,不会欺负了自己闺女去。
    友贵家的心里猫抓狗咬,恨不得冲到二少爷院子里去把赵大玲领回来,又知道自己去了也白搭。眼看天都擦黑了,只能叫来一直在柴房外玩石子儿的大柱子,“柱子,认识二少爷的院子不?你去找你姐,就说娘腰疼犯了。”
    大柱子瞪圆了眼睛,“娘,你又腰疼了?我给你揉揉。”
    友贵家的胡噜了大柱子一下,“傻小子,娘好着呢,这不是找个由头让你姐回来嘛。你人小,巡院的不会管你,快去吧。”
    大柱子明白过来,蹦蹦跳跳地跑到二少爷的院子。二少爷的院子在外院的西南角,绕着莲花池走到那头就到了。院子里人挺多,大柱子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看见他了,“哪儿来的野小子,看什么呢?”
    大柱子咧咧嘴,“这位姐姐,我是来找我姐赵大玲的,她今天刚到二少夫人跟前当差。我娘腰疼犯了,下不了床,我找我姐回去看看。”
    一个院子里干杂活的婆子过来,认出了大柱子,“这不是友贵家的小子大柱子吗!回去吧,告诉你娘,你姐摊上好事儿了,这一来就被二少爷看上了,这不,已经到二少爷屋里伺候去了。”
    旁边几个婆子丫鬟捂嘴笑,大柱子虽然人小,也觉出她们笑得不对劲儿,小黑脸一垮,“怎么伺候二少爷就成好事儿了呢?少爷们不是都有小厮和长随们跟着么?”
    那婆子笑得直颤,“傻小子,少爷们在外头当然是小厮和长随跟着,这屋里头还是要用到丫鬟的。你快回去吧,你姐今晚上不会回去了。也是个有造化的,一来就被少爷相中了。这要是福分再大点儿,被二少爷留在身边,抬了身份也说不定的。”
    大柱子机灵,一看这些人是不让自己进院子找姐姐了,赶紧往回跑。进了外院厨房,友贵家的正百爪挠心地在屋里团团转呢,见到大柱子跑回来了,赶紧上前问:“怎么样柱子,看到你姐没?”
    大柱子摇摇头,气喘吁吁道:“没有,院子里的婆子说二少爷看上我姐了,让我姐屋里伺候呢。”
    屋里伺候?伺候伺候着不就伺候到床上了么?友贵家的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惊得三魂七魄都不在原位了。虽然一早知道二少爷的院子是个狼窝子,但好歹抱了一丝侥幸,万一自己想多了,人家二少爷压根没看上自己闺女呢。这会儿最怕的事儿变成了现实,友贵家的只觉悲从中来,从肺腑中发出一声惨厉的嚎叫:“我的闺女啊,你怎么命这么苦啊……”
    大柱子吓了一跳,小黑脸也吓得刷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被友贵家的哭声感染,也嚎啕大哭起来,“娘,怎么了?我姐是不是回不来了?”
    友贵家的只顾得自己嚎,一把鼻涕一把泪,直着嗓子喊:“玲子,我苦命的闺女,是娘害了你啊……”
    大柱子陪着嚎了一会儿,见友贵家的哭得昏天黑地,大柱子觉得再哭下去也没用。他忽然灵机一动,扭头跑进柴房。这屋子一直不让他进,怕长生感觉到其他人会挣扎不安。但是此刻大柱子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在他的眼里,长生哥是个有办法的人,他懂得那么多的学问,肯定知道怎么救他姐姐。
    长生感觉到有人进屋,眉头紧锁起来,头也开始左右摇晃。大柱子不管不顾地扑到他身上,手抓着他的衣服摇晃着哭叫道:“长生哥,你醒醒,你救救我姐吧!我姐被关着回不来了,我娘哭得要昏死过去了。长生哥,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去救姐姐。你醒醒,你救救我姐……”
    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直击长生的心房,打开了他闭塞的心窍,他“腾”地一下子从铺板上坐起来,剧烈地喘息着,两眼发直看着前方。大柱子吓得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舌头都打结了,“长……长生哥……你……这是……咋……咋啦……”
    长生慢慢转动着眼球,将视线调到大柱子脸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嘶哑着声音问:“你姐……你姐……在哪儿?”
    大柱子反应过来,惊喜地又扑上前,“长生哥,你醒啦!”
    长生顾不得回答大柱子,喘息着问:“你姐呢?”
    大柱子想起自己为什么来找长生了,扁扁嘴,带着哭腔道:“我姐去二少夫人跟前的院子当差了,我娘说那是狼窝子,还说是火坑,让我去叫我姐回来。我去找她,可是那里的人又说二少爷看上我姐了,让我姐在他跟前当差,还说我姐今晚回不来了。我回来跟我娘一说,我娘就嚎上了,说我姐命苦,现在她还在屋里地上嚎呢。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救我姐,长生哥你说,二少爷凭什么不放我姐回来,那我姐晚上睡哪儿……”
    大柱子说得颠三倒四,但是长生还是听明白了,只觉得眼前一阵迷雾,继而心痛得好像被巨石碾过一般,那种痛比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折磨还要严厉千万倍,耳畔回响着赵大玲临走时说的话“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谁也不会跟。”
    “噗”,一口鲜血冲口而出,染红了他身上素白的衣襟。大柱子吓傻了,呆愣着不知所措。长生跟打摆子一样浑身颤抖着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铺,却因为太久没有下床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大柱子赶紧过来扶他。长生撑着大柱子的肩膀勉强站起来。床边还立着以前赵大玲给他做的拐杖,他一把拿过来,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外面天早已黑透,明月高悬,风吹树叶沙沙地响,近处有小虫的呢喃,远处有蛙声一旁。厨房里,友贵家的碎碎念还在继续,声音凄苦,嗓子已经哭哑了,“闺女啊,我的玲子……”
    ☆、第71章 追随
    大柱子亦步亦趋地跟着长生,握着小拳头道:“长生哥,我知道二少爷的院子在哪儿,就在莲花池子那头,我陪你去把我姐抢回来!”
    长生推推大柱子,“去陪着你娘……”
    大柱子还要说话,长生摇摇欲坠地晃了一下,赶紧用拐杖稳住,艰难地向大柱子道:“听话……”
    大柱子乖巧地点点头,“长生哥,那你一定把我姐带回来啊……”
    长生点头,转身踉跄着向二少爷的院子走去。已是夏末初秋,白天的暑热褪去,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丝丝凉意,但此刻的风却吹不散长生心头的焦虑和恐惧。他能听到她说的每一句话,却无力回应。他痛恨自己躺了这么久,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却神志不清,没有给她一丝的帮助和安慰。
    面前的路好长,长生觉得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一样,几次跌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头发散了,衣服沾满泥土,手掌也擦破了,一身狼狈不堪,他却浑然不觉。前方就是莲花池,远远的可以看见对岸院子里的灯火,在漆黑的夜晚好像潜伏着的怪兽的眼睛。她在那里,被人囚禁着,这个念头让长生五内欲焚,他甚至没有去想如何能把她救出来,他只知道她需要他,他了解她对他的心意,拼着自己这条命也要去找她。
    前方的莲池边的一块凸出的巨石上站着一道窈窕的身影,身姿修长而曼妙,一袭月白色的长裙在暗夜中若隐若现,裙摆上银色的绣线闪着细微的光芒。月亮从云彩后露出来,月华如银色的薄雾从天空中洒下,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如水的清辉中,仿佛是月中的仙子,随时要飞升而去。
    那个身影站在巨石上弯腰向下看,打量着映衬着波光的水面。须臾她直起身,舒展了身体,双臂上伸成笔直的线,然后一个鱼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惊艳的弧线,跃入了水中。“噗通”一声响,伴随着飞溅的水花,一圈圈涟漪在月光下荡漾开来,波及到很远。
    长生仿佛被重锤当头砸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呆立了半秒,然后扔掉拐杖,往前跑了两步,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入水中……
    莲池旁边的土地上,赵大玲一下一下按着长生的胸膛,按三下,又捏住他的鼻子,猛吸一口气俯下头用嘴唇覆住他的嘴唇,将气送到他的嘴里。吹两口气后再直起身接着按他的胸膛,“长生,你不要吓我啊……”
    赵大玲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刚才,她在水中就听见身后又是“噗通”一声响,她诧异地从水下钻出头来,正看见长生也落入水中,散开的头□□浮在碎银波动的水里,好像一匹黑色的锦缎。他看着她,目光无限留恋,向她伸出一只手,似要抓住她,自己却挣扎了两下便沉入水面之下,一串气泡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他直直地看着她,目光锁在她的身上,向池底坠去。
    赵大玲赶紧游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揪起来,让他的头露在水面外。她一个人游泳没问题,想当初在大学里她体育还选修过游泳课。但是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是救不了人的,再者长生再瘦也是个成年男子,在水里很沉,唯一庆幸的是他失去了意识,没有丝毫的挣扎,只闭着眼睛由着赵大玲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在水面上艰难漂浮着。
    赵大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自己也呛了两口水,才把长生拖到岸上。她拍拍长生苍白的面颊,长生毫无反应。她还顾不得去想长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莲池,只心急如焚地利用前世学到的心肺复苏急救法对他施救。她交替着按压他的胸膛和做人工呼吸,“快啊,长生,快回应我!”
    终于,在交替做了好多组,直到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长生一歪头吐出一口清水来,继而咳嗽着吐出更多的水,人也悠悠地醒转过来。赵大玲差不多是喜极而泣,“太好了,长生,你要吓死我了,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只能再跳一遍莲花池子了。”
    长生本还有些迷茫,不知身在何处,听到“跳莲花池”这几个字,忽然清醒过来,他坐起上身一把抱住赵大玲的肩膀,下颌扣在她的背上,抱得那样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
    “我不在乎的,不在乎……”他一叠声地说着,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娶你,我们立刻成亲。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我们一起死……”
    赵大玲听到他亲口说要娶她,还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心中柔软得化成了一汪水。但她还是扒拉下他的手,“你先告诉我,你怎么醒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生紧紧地抓着她,生怕她再想不开,“大柱子说你被二少爷……困住了,我就醒了,然后出来找你……”
    赵大玲吃惊地张大嘴巴,继而抱着他又哭又笑,“太好了,长生,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她笑过后咧嘴哭了起来,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长生握着她的胳膊,手掌下是她单薄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她的身上。衣料本就薄,此刻沾了水,更是让她曲线毕露,隐隐可见白皙的肌肤从透明的衣料中透出来。他将她再次搂在怀里,心痛得快要窒息,“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他拍着她的后背,好像在拍一个孩子,眼泪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她的脖颈上,他哽咽道:“我知道活着很艰难,但请你不要再做傻事。想想你娘和大柱子,他们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不在乎所谓的贞洁,我这辈子娶定你了。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现在我要把同样的话说给你。请你跟我一起勇敢地活下来,即便我们的身体千疮百孔,但是我们的爱不会因此而褪色半分。如果你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我一无所有。就让我追随你,天涯海角,黄泉地府,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啊?”赵大玲虽然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但也听出来他误会了,她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我没想寻死。”
    长生怔怔地看着她,迟疑地问:“你……你不是因为被……二少爷……那个……不堪受辱……”
    “没有!”赵大玲推了他肩膀一把,“想什么呢。我是下水洗洗,我真想死也不会跳水,我会游泳,淹不死的。”
    长生呐呐着,想问又不敢问,“那,二少爷……”
    “别提那个杂碎。”赵大玲挥挥手,好像要挥走一只恼人的苍蝇,“又好色又猥琐,还想占我便宜。”赵大玲在长生身边坐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夫人和二小姐那个坏丫头设了个套儿给我,让二少爷惦记上我了,把我调到他的院子里当差。我知道躲不过去,临去前吃了一头大蒜,又随身揣了一只臭鸡蛋。等到了晚上,二少爷让我去他的房间,我就偷偷把臭鸡蛋抹在腋下。月黑风高,他那个激动啊,结果我一脱外衣,熏他个跟头。他本来想捏着鼻子忍忍的,我骗他说‘奴婢有这说不出口的毛病,冬天也还好,就是夏天味儿大点儿,不过穿着衣服也闻不大出来的。所以奴婢平常都不敢进主子屋,只敢在外头院子里做些粗使活计。承蒙二少爷您不嫌弃,以后奴婢就贴身伺候您了。”我特意冲着他脸说的,那一嘴大蒜味儿,熏得他睁不开眼。他彻底服了,二话没说就把我轰了出来,让我哪儿来的回哪儿。这不,我想着别回去熏到你和我娘他们,路过莲花池见里头水还干劲,就跳下来洗洗。”赵大玲拎着自己的一只湿了的袖子凑到鼻子前,嫌弃地用手扇了扇,“妈呀,这臭鸡蛋的威力都赶上生化武器了,洗都洗不掉,不行,我得回去用香皂好好搓搓,自己都快熏晕了……”
    长生一颗心终于从半空中落回到胸腔里,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人也虚脱地委顿在地上,赵大玲赶着去扶他,他顺势将她揽在怀里。赵大玲在他怀中扭动了一下,说话也尽量偏着头,“我这味儿我自己都受不了,别再把你熏晕过去。”
    长生眼圈发红,抖动着嘴唇将她紧紧抱住,“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臭鸡蛋味儿你也能忍?”赵大玲皱着鼻子,
    “嗯。”长生将唇埋在她湿漉漉的发间,一股清新的水草味儿,带着淡淡的莲花香,将她身上的怪味道也掩去了几许。
    担心有夜间巡院的家丁,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长生一低头看到她胸前玲珑的曲线,蹭着他的胳膊,月光下看得出双峰上的两点嫣红,他面色一红,别过脸去,从地上捡起赵大玲跳水前脱下鹅黄色的褙子,披在赵大玲的身上。
    ☆、第72章 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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