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在一边,心里叹气。都天明伤成这样,怕是再领不得兵。蓝墨亭是个长情的人,这样的结局,若能长相守,也是大家乐见的。
    蓝墨亭退后两步,又顿下。
    “还有何事?”
    “这个……”蓝墨亭想起一事,瞒是瞒不下来的,“言相正在云宅。”
    “慎言来了?”刘诩惊异,这人不应该是在城皇里吗?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他最敬重的,莫过于都天明。都天明重伤,他岂能坐稳皇城?
    “人呢?”刘诩向门口张了张。
    见一个亲卫,正拎一个食盒,往东厢去。
    “伤着了?”刘诩起身。
    “是。”蓝墨亭引她出去,“不重,就是得好好休息,大夫给下了安神的药,这几天,时睡时醒。”
    “喔。”刘诩明白了。
    回头对云逸道,“云帅一路也辛苦了,先歇歇,待都卿醒了,你们商议下一步布置。我去看看言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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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厢。是蓝墨亭的睡房。
    宽大的床铺里,慎言俯爬着,还没醒。
    刘诩轻轻掀被子,掀开中衣,看见背上都是杖伤。
    她皱了皱眉,又拉开裤子看了看。
    幸而不是两天前血肉模糊的一片。破皮的地方,大部分结了痂。倒是杖伤,看起来青青紫紫,一条条肿檩子,倒也挺惨烈。
    刘诩查看了下,哪有不明白这伤来自何处。
    神医还是挺神的。
    算准这时该清醒过来用点饭了。果然,慎言颤着睫毛醒来。
    睁了睁眼睛,调准目光,慎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刘诩正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陛下。”慎言一下子清醒过来。
    “醒了。”刘诩扶他起来。给他后背垫了几个软枕。
    慎言侧卧着,看着刘诩盛了一勺粥喂到唇边。
    忙要推辞说自己能行,但看刘诩轻轻扫过一眼,就噤了声,乖乖张开嘴。
    一碗粥喝了进去,刘诩打量了下,“这么大个子,吃这点儿,能行?”
    慎言脸有点红,“整天睡觉,倒不饿。”
    刘诩盯着看他的眼睛。
    慎言抗不住。垂目老实道,“不想吃东西,起来……麻烦。”
    刘诩叹气,心里发疼。方才看他大腿内侧全肿了,想是养伤更遭罪些。
    到慎言吃了药,累得有点喘。
    “待会让他们多熬点补身的汤,比粥好些。歇会吧。”
    慎言侧卧着,咬唇看着她。
    见他纠结,刘诩气消不少。替他提起话头。
    “和太后见着面了?”
    慎言大大松口气。顺着答话,总容易些。
    “是。”
    “就这么不放心?他们谋乱,自然要有说辞,你以身犯险,万一……”刘诩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慎言歉然摇头,“亲自过去,才能掌握。确实,不放心了。”
    刘诩怔忡。
    慎言看她眼睛,缓声道,“太后和刘嗣所说的,真假难辩。他们本意要在大家心里种下根刺。纵使不真,也要动摇人心。”
    竟是在试图安慰自己。不提皇权,不提前朝,慎言站在最平实的角度,关心的是她的心。
    刘诩探手握住慎言的手,在手心里温了温。整理了下这些日子的思绪,坦然道,“我自小,便在封地长大。虽有父皇母妃,却无一人照拂过。父皇给了我尚老侠的力量,让我得自保,若说亲情,本是天家,从来找不见这种东西。”刘诩淡淡做了结语,“所以,从没在意过。”从没拥有的东西,何谈失去。不过是进一步得知自己本不姓刘而已。
    默了会,她振作了些,笑着握紧慎言的手,晃了晃,“言卿啊,你就放心好了,朕好歹是坐过龙椅了。这点事,还击不倒我。”
    慎言见她如此豁达,也一笑,彻底放心了。
    滞了好一会儿,慎言脸红。
    “怎么了?伤口疼了?”刘诩意识到慎言不那么淡然了,有些担心地起身,去撩他衣服。
    慎言任她查看,僵着身子,语气却异常坚定,“陛下,以后若有烦难,便请不要一人再扛着,还有我……我们。您……放心。”
    “……嗯。”刘诩停下动作,眼睛全涩了。心里一阵阵暖意。
    慎言当是早看出她的决断。此一役,自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就抢着先把宫里的问题处理干净,外臣们再翻不出大格去。万一若是事败,她几乎可以肯定,慎言完全做得出来,保着她以杀开道,就闯出个新朝来,也不是不可能。
    “朕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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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赶来,刘诩也颇疲惫。
    慎言往里挪了挪,两人一同躺着。
    刘诩侧过身子,整个人笼在慎言的气息里。这会儿的慎言,浑身有淡淡的药香,胸膛暖暖的,她把头靠过去,听到慎言强劲的心跳声。
    “这江山,谁又能千秋万代地坐着?何况朝代更迭,大齐有中兴,便也有衰败的一天。还没走到中兴,便开始内斗。真到了大齐分崩离析,上下异心时,外强入侵,兵临城下,什么正统,血脉,当都是虚妄了。”
    亡国容易,灭种难。就像是秦,现在就是推出个假太子,亦能一呼百应,齐心协力。到时的大齐,也是一样的。
    “嗯。世人心中都有执念,稍不留神,便偏执成狂了。”慎言展臂,搂紧她。
    刘诩在他怀里抬起头,看着慎言线条优美的侧脸。
    太后的执念在于耀阳。她抖落出太子的身世,自己便也不能善终。但她终被执念蒙住了眼睛……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平氏一生荣华享尽,所不足的,唯有耀阳而已。
    慎言的执在于对平氏的那几年侍奉。他无法放下,亦不能坦然面对现在的身份。如今平氏自陈,与陛下竟没有任何血脉关系,他也当放下了。
    “太后和刘嗣皆关在铁卫地牢,隐营的人在把守。”慎言垂目,等她的决断。
    刘诩收回目光,“刘嗣是皇室的人,不能杀。”
    慎言点头,“圈禁吧。”
    “平氏……”刘诩沉了沉。
    “……”慎言也无声。
    “回去再定吧。”刘诩闭上眼睛,敛了目光。
    到底还是下不了决心。她心中也有执念,九五之尊,她不愿象连根也寻不见的浮萍。杀了平氏,她就彻底没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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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安静下来。
    两个人相拥而眠。
    “慎言……”
    “嗯?”慎言药劲上来,迷迷糊糊地应。
    “你说你也太有主意,若是真陷在平太后宫里,让朕上哪捞你去?”刘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话都说开了,她开始训人。
    慎言清醒了点。
    刘诩想着那挺惨烈的杖伤,“还伤在别处没?”
    “……”慎言无言以对。
    “睡着了?”刘诩睁开眼睛,抬头看他。
    慎言慌了下,索性,闭目装睡。
    “哎,”看了一会儿,确实人是睡了,刘诩在他怀里拱了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小心避开伤处,替他掖了掖被角,“先睡吧。”
    隔了好一会儿,听刘诩呼吸平缓。慎言睁开眼睛。
    他小心地动了动腰腿。连疼都不那么明显了。
    确实就是挨了杖,可无端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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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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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县。云宅。
    傍晚,刘诩从房里出来。回身将门轻轻带上。留在房里的慎言睡得正沉。
    “陛下,都统领醒了。”有暗卫禀,“请见陛下呢。”
    “好。”刘诩点点头。
    “方才云帅进去,两人聊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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