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平太后匪夷所思。
    “后来,奴才亲眼见户大人先收了招,尚大人却没收。结果,户大人就从假山上跌了下去。”
    平太后腾地站起来,把一众男侍踢到一边,“大胆尚天雨,传他来。”
    “咦,娘娘要为户大人出头?”
    “替他出什么头?”平太后撇嘴,正想找机会收拾他呢,从假山上跌下去正好。
    “那召尚侍君来……”
    “呃,”平太后冷静下来,坐下,是啊,尚天雨深得刘诩的欢心,自己还是不和他为敌的好。何况,他与户锦两虎相争,这后宫肯定要乱起来。一乱,自己不就可以趁势获利?
    想明白这个关节,她美目瞟了一眼那回话太监,“叫什么,挺机灵的呀。”
    那太监忙爬过来,谄媚道,“奴才叫忠心。”
    平太后笑道,“好个忠心的奴才,今后就在我身边伺候吧。”
    她乳母年事已高,之前又被刘诩吓得一病不起。身边正缺个得用的人。
    那忠心得令,喜不自胜。连连叩头。
    平太后随手挑起他下巴,只瞟了一眼就怔住。眉角微挑,唇角微翘,未语先笑,自带风情。这……这不是耀阳?
    她瞪大眼睛,凑近细看,却又失望,象是象了,只不过徒具外貌,细品,全没有耀阳韵味。
    “娘娘……”那忠心仍忙着表忠心,眼角都逼出泪来。
    聊胜于无吧。平太后叹了口气,“收拾下,今夜侍寝。”
    “呃?”忠心愕住,半晌缓过神来,大喜叩恩。
    平太后黯然靠回榻里。想先皇在时,自己也是万人之上。可即使那样,所宠幸的男侍,也都是些不入流的,以色惑人的东西。如今同是女子的刘诩,却能以九五之尊,大行选侍之事。尚天雨是岭南武学宗师的高徒,户锦更是南军里成名的将军,还有那个叛了自己的耀阳……再看那些选上来的人,哪一个不是世家子弟,名门望族,本事,样貌,都是数一数二的。相较之下,自己活得,肮脏低下,下贱不堪。
    她恨恨地捶了捶矮榻,目露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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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昆坐在尚天雨宫中的主位上,训自己的徒弟,已经有大半个时辰。
    晚饭时得着信,说是天雨把户锦打伤了,他饭也顾不得吃,急急赶过来。
    “叫你把人保下,太后要见,你护着便是,打人做什么?还伤了。”
    “弟子见个身手好的,就想切磋下。知道他散了功,没用内力。”
    “户锦功夫扎实,又自成一派,在你之上。”尚昆冷哼。
    尚天雨不服,“也就伯仲之间。”
    “亏你也能承认有人和你不相上下。”尚昆气极反笑。
    “本来打得正高兴,谁知,有一队皇城铁卫过来,他一瞥之下,就分了神。”
    “喔?”
    “本来招式已经出手,他猛然收势,弟子却是收不住了。勉强收了几分,也害得他从假山上跌了下去。”
    “看,说他比你强吧,收发自如,才是武学大成。”尚昆点他额头。
    “……”尚天雨没话说。拼了全力收回八成力,胸口现在还疼。
    “去看看没?”尚昆也心疼他,拉过来给他缓缓输内力疗伤。
    “一起和蓝副统领送进清心居的。后来,蓝副统领留下照顾,弟子下午还有事,就退出来了。”
    “喔。蓝墨亭吗?”尚昆沉思。户锦和蓝墨亭熟悉?
    清心居。
    户锦坐在床边,一只手臂吊在肩上。白天里从山上跌下来,扭了一下。他别扭地动了动肩,伸手想把绷带扯下去。
    帘一动,他倏地收回手,坐正。
    进来的,果然是蓝墨亭。
    “别乱动,伤筋动骨,不好好调养,膀子看废了。”
    蓝墨亭中午时看太医给户锦疗了伤,又盯着他喝了药睡下,才去办事。晚上得了空,饭也没吃,又跑了来。一进门,就见这小子乱扯绷带。
    “呃,不是要拆开,就是绷得紧,难受。”户锦一见蓝墨亭,心中又暖又紧张。
    “嗯。那就绷足一个月吧。也省得再有人找户大将军切磋。”
    户锦被说得抬不起头。
    “这是宫里,你不懂?还能伸手就和人打架?多大的人了?”蓝墨亭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下,气道,“打就打了,半途收手,也不看对方是谁?那是尚天雨,尚昆的亲传弟子,认真打起来,你俩也只得平手呢。”
    虽是急切的话,但句句回护,让户锦湿了眼圈。
    “在宫中与人交手,是我一时任性……”
    户锦咬唇,“……以后,不会这样鲁莽了。”
    蓝墨亭点点头。户锦一直以来压力太大,找机会发泄一下而已,他理解。
    “打就打了,以后要注意,出手就得能赢,至少不能伤了自己。你是马上将军。这点兵策还不懂?”蓝墨亭气的是这儿。
    户锦心里温暖,感动地深深点头。
    “太后……”户锦忽地想起太后传召的事。
    “太后?无妨,不用管她。”蓝墨亭大大咧咧地挥手。
    户锦怔住。这宫里,一个两个的,都不拿太后当回事。看来自己也真得入乡随俗了。
    “户忠给你下的毒……知道是啥不?”蓝墨亭话锋一转。
    “呃?”他不说,户锦几乎忘了,“似乎是限制内力的。他昔时是海南一派的毒圣……”
    “山里,海边,那些门派都是邪门的。户忠给你下的是散功的方子。”
    “什么?”户锦脸色大变,要提内力试试。
    “别动内力了,动一分便散一分。”蓝墨亭按住他,“留着有用的时候再散吧。”
    “尚昆他们也知道你的情形。没看白天里,尚天雨与你动手,只过招,一点内力也没使吗?”
    “喔。”户锦明白过来。
    “皇上已经传了信,让尚天雨保住你。他与你交手,没有害你的心。你……”蓝墨亭安抚地拍了拍他,“你在宫中,不必拘束,可自在些。”
    户锦垂下目光,点头。
    “皇上已经安排人将户忠擒下。今天下午我亲自审的。”
    户锦惊愕地抬头。
    蓝墨亭拍拍他肩,“户侯爷是你亲父,怎会真散你功。事情如我们所料,户忠给你下的药,是掺了一个人的血作药引,又名血煞。药性自然就同普通的不同了。而且只要与那人阴阳相合,散功之毒也就自行解了。下这样的毒,大概也是户侯怕你耍小爷脾气,硬是不肯进宫,才出的下下之策。”
    事情已经这样,户锦黯淡笑笑。这样诡秘的手法,怕是自己不就范,就永远解不了。父亲还真是狠下心。
    “用的血引,不会真是陛下的吧。”户锦心道,别是假货,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找谁相合去。
    “自然。不知侯爷是怎么办到的。”蓝墨亭眉头深拧。亦或是陛下早就知道,暗中默许侯爷的人取了一滴血。这其中计策一环扣着一环,真假虚实,个中算计,蓝墨亭虽不能完全想清,但也因窥得一两分,而倍觉沉重。
    他看着户锦,心念转个不停。这个人,看来,陛下早已是志在必得。一步步设计,一步步算计,把户锦逼得走投无路,还得反过来一遍遍向陛下陈情,表达忠诚之心。
    想到此,蓝墨亭又念及一事,眉簇更紧,“我曾见过一个人,也种了血煞。臂上,会出现一个红点。户忠说,他把你的,种在了腰上,我看看?”
    户锦点头起身,一只手解腰带。
    蓝墨亭起身帮他。户锦配合地转过身,单手撑着头顶的床梁。
    抽散腰带,衣襟大敞,蓝墨亭迟疑了一下,撩起户锦长襟。户锦精实的背露了出来。遍布新旧鞭痕。上次户锦被戴忠信坑了,挨了一身刑伤时,蓝墨亭就见过这背。如今看来,真是触目惊心。旧伤已经平复,但深深浅浅的印子,昭示着当初受刑的惨烈。
    “看着没?”户锦撑着床梁,艰难扭头,扯着肩痛,丝丝地吸着凉气,也是没看清自己后腰,“在哪,那印什么样的?”
    蓝墨亭凑近了,仔细看,又把范围扩大到背上,遍寻不见。索性拉低他裤子,露出臀峰,也是遍寻不见。“……没有……”蓝墨亭完全震动。
    “那说明什么?”户锦纳闷地转回身,一边敛衣服一边问,“是不没种上,那还能解毒吗?”
    蓝墨亭有些焦躁,站起身踱了几圈,走回来,看着户锦眼睛,“户忠说,血煞种下十二个时辰,便会显现。他还没看着,你就进了宫。”
    户锦一脸茫然。
    “这话虽问得唐突,但皇上已经把你当中宫看待,所以,虽然唐突,也得问。”
    “请问。”户锦被他的凝重所影响,也肃然。
    “血煞,我也知道些,也亲眼自一个人手臂上看到过,果然是只有处子之身,才能显现的标记。且一生,只能与血煞之主交合,换别人,血煞立破。”蓝墨亭盯着户锦的眼睛,“你之前虽与曲柔红有瓜葛,但侯爷家教森严,你也立身颇正。皇上早派人蹲过你的房梁,知道你虽然做出夜宿曲姑娘床上的事,但根本没行过男女之实。似乎只是以此掩人耳目而已。所以,陛下才会允她活命。可如今,你怎么解释这事?……陛下定不会留曲柔红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户锦霍瞪大眼睛,“不行,谁也不能动曲柔红。”
    蓝墨亭吓了一跳,怒道,“又发什么邪火?”
    “曲柔红何其无辜,皇上不能动她。”
    “由得你?”蓝墨亭立起眼睛。
    “由不得我,也不能动。”户锦眼圈都红了。
    “怎的,还想冲出禁宫,去豫南找皇上理论去?”蓝墨亭一拍桌子,“别忘了,你是待选的侍君,有什么立场替她求情?”
    户锦被他一喝,冷静了下。垂头不语。
    半晌,哑着声音,“大人,曲柔红何其无辜。……您还记得上回我同您讲了一半的话?”
    “上回?”蓝墨亭回忆了下,户锦同自己唯一的一次长谈,是他刑伤满身时,说起自己初战被俘的事。当时自己很震惊,全大齐的人都不知户锦被敌军俘虏过。不过也是当时户锦名不见经传,兴许被俘过,也没走心。记得当时话说一半,曲柔红就来了,两人也没说下去。
    “曲柔红和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她无辜,难道她并不是你的妻子?那你,为什么又不是完璧之身。那次被俘,到底发生了什么?”蓝墨亭脑子里思绪奔涌,一边串问题问出来。却隐约猜到了答案。
    户锦却仿佛陷入回忆。脸色苍白如纸。半晌,他牵动嘴角,笑了笑,“大人说对了。曲柔红,其实并不是我的妻子……那次被俘,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却也是最惨痛的经历……”
    ☆、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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