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也道:“君上,我也愿以性命担保。”
    楚昭道:“够了,我不想听!单凭他违抗我的意思开始,我就饶他不得了!”
    摇光本跌在地上,只是落泪,听到两人力保,楚昭却仍绝情,他就说道:“你们不用这样,就让天枢杀了我罢,我是为了他好,才不喜欢那女子的,那女子除了长的好些,又有哪里配得上天枢的?先前多番怠慢君上,亏得君上当时还为了她中途改道、差点儿从那百丈崖上跌下来!幸好无事,若是有事,就杀她千百遍都不解气,——我就是恨她厌她,恨不得她死!今朝虽不是我所为,可我心里头却痛快,就让天枢杀了我,黄泉路上碰见她,我也要再杀她一回出气!”他越说越是恼怒,便从地上爬起来,咬牙看着楚昭,“天枢你要杀就杀了我罢!”话说得绝情,眼中泪却兀自跌落。
    天权跟天璇见摇光如此意气用事,各自面面相觑,都皱了眉,天权说道:“天枢,若是他做的,他何必在这当儿还不认?他的性情你也知道的。”
    楚昭虽然也气,但见摇光之态,又听他颇为孩子气的发狠言语,心中便也知道必不是他所为,楚昭缓缓地便道:“不许哭了!”
    摇光虽然任性凶狠,对楚昭却是言听计从,被他一喝,便用力擦了擦泪,一张小脸越发通红,抬眼看向楚昭,又道:“天枢你不信我……我、我也没话说,你要杀就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天璇气道:“住口!事到如今你还不向天枢求情,却说这些混账话!”
    摇光道:“我不求情,天枢不信我,我活着也没意思!不如死了也罢!”
    楚昭怒道:“闭嘴。”便看向摇光。
    摇光鼓了鼓嘴巴,到底停了口,双眸含泪望着楚昭,分明还有些不服,却忍着委屈,不敢再多说。
    楚昭看看他,又看看天权天璇,才说道:“你先前所做,实在令我不快,只不过,司命七君,只能一致对外,又怎会自相残杀?”
    摇光一怔,楚昭扫他一眼,说道:“我方才不过是试试你,你别就真的撒赖起来,更越发说出不好听的来!”
    摇光眼睛一亮,眨巴两下看向楚昭,喃喃道:“天枢?”
    天璇松了口气,天权却若有所思地望着楚昭。
    楚昭哼了声,说道:“你年纪轻性子直,难道我会不体谅么?可是你先前的确是做错了事,叫我难以释怀,如今花娘子她中了蛊,你去给我看看,若是好端端地将她救回来,就是将功补过,从此我便既往不咎,你方才所说那些,我也可当未曾听到。”
    摇光有些失望,呐呐说道:“天枢,你要我救她?”
    楚昭双眸望向摇光,沉沉说道:“怎么,你不愿?”
    天璇急忙推了一把摇光,摇光迟疑说道:“我、我……既然是天枢所愿,自也是我所愿了……只不过,天枢你也知道,我向来擅长者,是以蛊杀人,这救人上头,却是稀松平常的,就算真个要救,用的法子多半也猛烈狠辣,以毒攻毒的多,恐怕对人身子没什么好处。”
    楚昭心头一沉。
    天璇道:“你先说了这些坏处,无非是把那蛊毒往厉害上想,若是平常的蛊,你要除去却是很容易的,是么?”说着就急使眼色。
    摇光自然领会,急忙也说道:“是!若不是什么厉害的,我就可一试,或能除去也尚未可知!”
    楚昭点点头,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好,你同我来。”
    楚昭领着摇光入内,天权跟天璇两人便待在外头,顷刻间,却见外头开阳也匆匆来到,见两人站在此处,便过来,扫了眼里头,问道:“发生何事,怎地我听闻天枢召你们过来,又叫太医?难道是谁伤了?怎地只站在此处?”
    天璇道:“噤声,是那女子……有些不妥当。”
    开阳一惊,急地说道:“啊?她怎地了?”
    天权不做声,天璇扫他一眼,道:“你如此着急作甚?如今天枢把摇光叫了进去,看看能不能成罢。”
    开阳惊道:“摇光?摇光拿手的岂不是……难道说……”
    天璇一皱眉,开阳伸手向着嘴上一挡,有些忧心忡忡,道:“那究竟如何,还真难预料了。”
    天璇看左右无人,便问说道:“对了,天枢怎地知道了万山之事?你们谁同他说了不曾?”
    开阳道:“怎么,他知道了?”
    天璇道:“不是你说的?”开阳叫屈道:“我哪里会对他说这个……”旁边天权才道:“是天枢先前要叫摇光替花娘子医治,我不合多说了句最好不要叫摇光来,其他的美多说一句,谁知就被天枢瞧出端倪。”
    天璇点点头,说道:“天枢本就精明,当时我带摇光走之时,很是匆忙惊险,同天枢几乎只相差前脚后脚,天枢武功又高,倘若被他看到些蛛丝马迹也不足为奇,当时那女子无事,天枢便将此事压下不提也是有的,谁知道她偏生又在这府内出事了,前尘往事的,天枢自然盛怒。”
    天权说道:“此事很是古怪,只是……不是摇光,却又是何人?”开阳道:“可惜天玑同玉衡有事在身去了别处,不然的话,倒也可以帮上忙。”
    天权却道:“其实,我心里头担忧一事。”
    天璇开阳齐声问道:“何事?”
    天权皱眉,低声说道:“我觉得,天枢对花娘子,实在是……不同他人。甚至有些……”琢磨着不曾往下说。
    天璇面色一变,开阳却不以为然地,只道:“天枢熬了这许久,也该有个人了,不然的话,我都疑心他有毛病。”
    天权哼道:“你不明白我话中意思,天璇明白。”天璇点点头,却不说。
    开阳道:“小权你便是如此,有话不直说,你憋得慌不呢!”正说到此,有丫鬟过来,见三人在此,便停了步子,不敢上前,天璇说道:“都走开去罢,此处不用伺候。”丫鬟们答应了,垂头小跑退开。
    且说楚昭带着摇光到了里头,却见季淑蜷缩身子卧在床上,楚昭当即过去,将季淑轻轻拥住,便低声唤她,季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着楚昭,便道:“楚昭,你来啦,别给那二货看到,他又要想法儿打你了。”
    楚昭怔了怔,不明白“二货”是什么意思,便点点头,说道:“小花,你如何了?”见她能言语,心里半是酸楚半是宽慰。
    季淑垂了眸子,疑惑说道:“噫,小花?你怎地这么叫我?只有我爹才这么叫我……你不是该叫我大奶奶么?对了,我爹呢,你叫他来,我、我有话要同他说。”
    楚昭见她神思恍惚,言语糊涂,还以为她人在上官府,分明是不曾清醒过来,便急忙转头看向摇光,说道:“摇光,快来。”
    摇光正呆呆站着,闻言便上前来,见季淑面色惨白,嘴角一抹朱红,气息衰竭,心头也是一惊,急忙伸手握住季淑的手,听了片刻,手仓促缩了回来,就轻声地道:“不好……”
    楚昭只觉得惊心动魄,便说道:“到底如何?你、你细看看再说。”
    摇光见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便道:“天枢……你、你将她的衣裳解开。”
    楚昭一怔,接着二话不说便将季淑的衣裳解了,摇光一眼看到季淑颈间腻白肤色,目光不由自主向下滑去,却又醒悟过来,急忙低了头,只道:“天枢,你看她……她**之间,或者胸腹之间,是不是……是不是有异样。”
    楚昭握着季淑衣裳,垂眸看去,越过那玲珑浮突的所在,果然见在季淑腰间往上,有一线红痕,若隐若现,好似是划伤,细看却又不是,却仿佛一抹胭脂浮着,再细看,却隐隐地好似在动。
    楚昭失声道:“怎会如此?”将季淑胸前衣裳掩起,只露出腰间这片儿,说道,“摇光你看看无妨!”
    摇光这才转过头来,垂眸一看,心头发憷,喃喃地道:“果然……果然被我料中。”
    楚昭道:“究竟如何?”
    摇光说道:“天枢,丑话说在前头,这个我真的不成的。”
    楚昭按捺怒气,道:“你说她到底是如何了!”
    摇光呐呐说道:“这蛊已经养的半大了……看起来有些年头,至少两年。”
    楚昭目瞪口呆,问道:“两年?怎会?”如听天方夜谭。
    摇光说道:“这叫胭脂蛊,又叫绝情蛊,很是难得,又难伺候,我也是第一次见,据说中蛊之人,只要隔断时间将玉魄带再身上,便绝无异样,甚至也绝少疾病,可身子却会日亏一日,任凭多健壮之人,也会日渐羸弱,精气衰竭,若是满了五年,蛊虫成了,那人便会枯瘦而亡。”
    楚昭说道:“玉魄……那是何物?”
    摇光道:“这蛊极难得,且又古怪,要养两三年才得一只,养蛊之时,旁边必陪着一块上好美玉给他,蛊才会安稳养成,蛊虫成之日,玉魄也成了,此后玉魄在旁,蛊虫就不会发难,玉魄离身,蛊隔不多长时日,得不到玉魄相陪,就会躁动发作。”
    楚昭说道:“她先前浑然无事,莫非是有玉魄防身?”摇光却又道:“我虽不知道究竟如何,但多半是这样了。”
    楚昭说道:“玉魄何在?哪里能找到?”
    摇光道:“这个须问下蛊之人,另,天枢,莫非你想找玉魄?”
    楚昭道:“这是自然!”
    摇光摇头,说道“天枢……若是我,就不会找那玉魄。”
    楚昭问道:“这是何意?为何不能找!”摇光说道:“因为,玉魄不回来,这蛊就不会长成,但若是过了三年之期,蛊成了,就算有蛊引也是无济于事,这人到了第五年上,必死无疑,什么也救不了的。”说着,便轻轻叹了口气。
    这真真宛如“饮鸩止渴”,楚昭一时也没了法子,呆呆地只看怀中季淑。却听季淑道:“我爹呢,我有话要跟他说,快叫他来。”
    楚昭咽一口气,说道:“摇光,我知道你先前所为,虽然太过,却也是为了我好,你说我的愿便如同你的愿,那如今我便对你说句实心言语,这人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万不能没了她,——她就是我的性命一般!若是能有一分把握,也求你给我救上一救,你救了她,就如同是救了我的命了。”
    摇光怔怔望着楚昭,却见他抱着季淑,手指头轻轻拈起贴在她脸颊上的一丝头发,小心翼翼地似怕惊动了她,垂眸那眼,满是柔情蜜意,又包含无限痛惜。
    蓦地他抬头定定看着自己之时,那虎目泛红,隐隐泛着水光,却又带着决然,是无声地相求或不由分说地命令,那股熟悉的味道,仍是昔日那个在边漠同大家伙儿纵横驰骋,傲然挺立马背上的坚毅之人。
    摇光先头只说他似有些变了,此刻却才知道,楚昭并非是变了,他的身上只是多了某些先头没曾有过的东西,摇光不了解甚至害怕的东西。
    所谓铁血柔情,便如是了。
    摇光几时见过这样的楚昭,一时满心震撼,心头百转千回乱糟糟地,又有些难言地酸楚,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最终只道:“天枢……君上,你、你不必如此,我……我尽量想法子就是了!”
    92.百合:未称庭前种此花
    楚昭不通蛊术,就只在旁边看着,却见摇光凝眉想了会儿,便抖了抖手,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手心里就出现两个极小之物,乍看便宛如一丁点儿灰尘般不起眼,细看才知是活物。
    虽知道摇光对自己是绝无二心,也曾见过他放蛊杀人,但如今他的动作关乎季淑生死,楚昭想到此时,低头看看季淑,竟不由地一阵胆寒。
    摇光低头看着那两只蛊,想了会儿,却又拈了其中一个,那只便消失手中,接着却又取出另外一个。
    摇光摸摸下巴,两条细细眉毛几乎便拧在了一块儿,端量着手上之物,好似正在想什么天大的事儿。
    楚昭情知他在想如何做最好,便不去扰他,幸好此刻怀中季淑也安静下来。她不言语,楚昭又是宽慰又是担心,时不时地就凑近了轻轻摸摸她的脸,不料有一回忐忑之间探错了,未探到季淑的鼻息,惊得楚昭大叫一声,差点儿把在旁边打量蛊虫的摇光吓地跳起来。
    楚昭察觉季淑无事,才又放心。摇光看看他满是担忧的模样,心里头却又有些酸酸地,是,天枢是未曾变,或者说先头他在众兄弟之中也算是疏离的,但是起码摇光知道,在楚昭心里头,众兄弟是最重的,可是如今,对他来说,或许已然有了更重要之物。
    摇光想到这里,便又看了季淑一眼,总觉得这女人很是碍眼,恨不得杀了她了事,只因有她在,天枢就不会再只是司命七君的天枢了。
    然而谁叫这是天枢所愿呢?摇光轻轻叹了口气,重又转头看自己的小虫子们。
    正当楚昭忧心如焚时候,摇光已经摆弄了好几种小虫儿,到最后,终于双眉深锁地似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摇光探手入怀中,掏了一根极细小的竹枝儿般的东西出来,楚昭却认得那物是一枚玉管,用的是上好羊脂白玉,触手生温的,先前摇光曾对开阳夸口过,只是这玉管的价值就颇为不菲。
    只因做的精致,玉管只有摇光小手指三分之一粗细,一不小心便会折断似的,晶莹剔透,宛如冰凌子相似,却又多一份温润。
    摇光拿在手中,唉声叹气。
    楚昭问道:“如何了?”
    摇光看他一眼,满脸不舍,说道:“我这里头有个极品的虫儿,再有一年就成了。”说到这里,眼睛就红红地,小声道,“君上,我真舍不得。”
    楚昭看着他的模样,本是要催促他快想法子,可见摇光手指摸索着玉管的模样,那份恋恋不舍之态,却宛如自己抱着季淑一般。
    楚昭便耐了性子,说道:“以后我给你再找个更好的。”
    摇光摇了摇头,仍旧很是难受,自言自语说道:“再找也都不是这个了……”
    楚昭心头一动,没想到如孩子般任性的摇光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摇光叹了几声,手指摸过玉管上头,喃喃地道:“无忧啊无忧,我也不舍得你,更想不到会用你来救人……可是天枢想要救,我就只好救啦,无忧啊无忧,你争气些,休要让我在天枢跟前丢脸。”
    楚昭见他越发孩子气的说话,不知为何,却全无想笑之意,看看摇光痴痴的模样,又看看怀中季淑,眼中也颇为异样。
    摇光又摩挲了那管身几遍,才道:“天枢,这里头是我最宝贝的了,也是最厉害的,我养了要两年了,他一直都在这里头歇着,他本来叫玉蛊的。”
    楚昭道:“玉蛊?”
    摇光点头,说道:“是啊,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放他出来,你也知道,我不爱别的东西,就爱这些儿……嗯,不过他若是能救了你的心头好,也算值啦。”
    楚昭道:“难为你了。”
    摇光叹了声,又道:“不用这般,我用他,是因为他一直都养在这里头,玉的精气都吸了过去,就宛如那玉魄一般,又有蛊气,又有玉气,或许能起那玉魄之效。只是……我不知道他能支撑多久,会不会把这胭脂蛊哄骗了过去,若是瞒过去了,胭脂蛊就停了,如果瞒不过去,我怕他反跟胭脂蛊斗起来……”
    楚昭惊了惊,说道:“摇光,你、务必想好了再做。”
    摇光一笑,说道:“放心吧,天枢,我方才想了几百种法子,就这个最妥当的,我的无忧跟胭脂蛊不同,胭脂蛊入体两年,若是断然除去,后患无穷,可无忧不会,若真的瞒不过胭脂蛊,我、我自有法子把他除掉的……”说到“除掉”两字,眼中的泪差点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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