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倒是毫不在乎。在玛丹的卧室中翻了半天。这时,洪班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立刻对朱明说:“快出去,有人来了!”朱明连忙和洪班走出茅屋。四下看看,躲到屋侧面的一堆木柴后面。
    躲了好几分钟,也没看到有什么人走过来,这附近相当偏僻。甚至有些荒凉,连半个人影也没有。朱明忍不住问:“洪班师父,你确定听到有脚步声?”
    “不是脚步声,”洪班摇头,“是我能感觉到附近有人,很明显的感觉。”朱明伸手抄起一根木柴,警觉地看着四周。为了防止暴雨淹进屋,云南和东南亚国家乡村的房子大多都是吊脚式。朱明低下头,从屋底能很清楚地看到,方圆几百米以内都没有人影。
    但他想,洪班毕竟是法师。其感官肯定比普通人要好,只好继续耐心地守着。二十分钟过去,朱明的腿都蹲麻了,他能肯定,这附近绝对没有什么人。
    朱明看着洪班,洪班也觉得奇怪,他迟疑地说:“难道不是人?”朱明说不是人还能是动物吗。
    洪班闭目片刻,睁开眼睛:“这恐怕是阴灵的气。虽然我们能看到的范围内没有什么人,但这种感觉仍然存在,而且越来越强烈。有一股强大的执念,比我以前在村中施巫术时。所感应到的阴气都要强烈……这是为什么?”
    两人互相看了看,朱明站起身,问是否与巫术有关。洪班心想,那位阿赞腾林师父是前几个月死的。如果就葬在这附近,那么他的阴灵也许还在。再加上他又是法师,极有可能灵体不散,在附近徘徊。
    当年父亲活着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人死后都有灵魂,只是有的人灵魂无法聚拢,有的能聚拢但执念不强。只有那种执念极强的阴灵,才有可能让法师有强烈的感应。所谓执念极强,说白了就是怨气大而已,多数是意外死亡,也就是俗称的“横死”了。但并不是所有横死者都怨气大,比如被车撞死、摔死和急病而死,这类阴灵有的也没什么怨气,但如果死因是人为意外,那就会有很强的执念,比如被人杀死。而且是无辜受害。
    而洪班现在能感应到的这股阴气,已经远远超出普通阴灵的执念程度。两人再次来到茅屋门口,洪班闭上眼睛,低声念诵经咒,边念边慢慢行走。他伸出右手,指着某个方向,随着行走位置的变化,但洪班所指的方向都聚集在某个点上。
    朱明仔细观察,发现这个点就在玛丹的卧室中,他走进屋子,发现洪班指的方向只有一个简单的木柜,打开里只有些女式的旧衣裤。朱明敲敲柜板,发现底部是空的,而且和地面有大概四十来公分的距离。
    他看到木柜外面没有门,再检查,原来木柜的底板是活的,相当于有个内置的小柜。掀开底板,里面有个用白色麻布裹着的小包袱,约有篮球那么大。朱明把小包袱拎出来,洪班站在屋里,提高了念诵经咒的音量。
    解开小包袱的系扣,朱明吓了一跳,里面竟然有一颗人头骨。
    两人现在才明白,原来刚才洪班所感应到的那股强大的怨气,就是这颗头骨散发出来的。朱明联系过不少施法的生意,就问:“洪、洪班师父,这是……是特意收藏的遗骨,还是巫师在施法时用到的法器域耶?”
    第0844章 真相
    洪班说:“这颗头骨上面写着经咒,用的红颜色应该是鲜血,所以应该是域耶。有可能是那位阿赞腾林师父生前使用过的。”朱明看着这颗写满经咒的头骨域耶,问洪班怎么办。洪班要他原位放回去,然后离开。
    就在朱明刚要用那块白色麻布再把域耶头骨系上的时候,洪班忽然身体不动,两眼发直。朱明问:“洪班师父,怎么了?”
    他也不回答,闭上眼睛,开始念诵经咒。朱明知道这些法师只有在与阴灵沟通或者对抗阴法的时候才会念诵经咒,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退到旁边。洪班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右手按在头骨顶部,约十分钟后,洪班停止念诵经咒,睁开眼睛:“这就是阿赞腾林的头骨。”
    “啊?什、什么?”朱明大惊失色。洪班告诉他。刚才有个灵体在通过头骨与自己沟通,希望自己能帮助他消除怨气,再让他的遗体变成完整,葬在坟墓中。
    朱明问:“帮他什么?他的坟墓又在哪里?”
    洪班摇摇头:“阿赞腾林没有告诉我,但我想会有办法的。”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渐渐擦黑,洪班把域耶头骨捧在手中,闭上眼睛在树林中行走,同时念诵着通灵咒,而朱明负责挽着洪班的手臂,以免撞到东西。大概走了近两个小时,天越来越黑。地势也越来越难行,两人被山崖挡住,也仍然没能找到阿赞腾林的坟墓。
    只好返回到茅屋,朱明问是不是阿赞腾林师父的遗体根本就没埋在这附近,洪班说:“要是那样的话,我在树林中不可能有感应。这种感应不太强烈,但又很明显,说明他的遗体就在这个区域,只是比较远。”
    “那明天白天可以继续找吗?现在太黑了,找起来也不方便。”朱明说。两人决定就在茅屋里过夜,等明天的时候再继续找。虽然白天阴气太弱,但这种密林地形复杂,晚上确实不好弄。为安全起见,朱明把另一间卧室的木板床也搬过来,两人睡在同一个屋。
    夜深了,茅屋外又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这让洪班又想起了女儿失踪的那个晚上。最近连日劳累和奔波,再加上雨声能起到催眠作用,他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洪班觉得头疼欲裂,突然发现自己身体发麻,身体上被捆着很多道粗绳,侧头看看另一张床上的朱明也是,但他还没有睡。
    更令人惊讶的是,有个年轻女人站在屋里,竟然是曼丹。
    现在应该称她为玛丹了。洪班看到她脸色发青,却带着笑容。“你……”洪班想动,但发现完全是徒劳的,绳子又粗又结实。看来玛丹没少下功夫。
    她笑着说:“真是太巧了,我半夜回来取域耶,却看到你睡在我的家里。你中的蛆降没事了?谁给解开的?”
    洪班瞪着她,眼角都要裂开。玛丹搬过椅子坐下,看着摆在脚边的那颗头骨,哼了声:“你要是早点儿同意教我降头术,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我哪里会什么降头术?我不是已经把傩巫咒和三明拘魂术都传给你了吗?”洪班很愤怒。
    玛丹笑了:“我说的不是你,而是我父亲。也就是它。”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颗头骨。
    洪班觉得她刚才的话里有话,就问:“你父亲阿赞腾林是怎么死的?”
    “看来你也猜出来了,对,是我杀死了他。”玛丹回答。洪班非常震惊,他只是猜测,没想到玛丹这么痛快就承认。
    洪班喘着粗气:“可你为什么害我妻子和女儿?”
    玛丹轻描淡写地说:“当然是为了能和你结婚,这样你才肯把所有的法门都教给我。”洪班说我已经全都教给了你,还要什么全部。玛丹笑了。说你为什么不把傩面具和巫刀,还有那本巫书咒给我?洪班顿时愣住,心想这也不奇怪,那三种东西村里很多人都知道。看来玛丹已经私下做了不少功课,得知洪班家里有这三种巫咒法器,但又没问过他。玛丹说:“我本来想问的,但又想你已经收我为徒。要是你想把它们交给我,早就交了,看来是没这个打算。那我只好用别的方法,我从徒弟变成你的妻子。你才会给,我说得对吗?”
    洪班没想到她的用心这么歹毒,咬着牙说:“你怎么敢肯定就算成为我的妻子,就能得到法器?”
    玛丹笑着说至少有这个可能。如果到时候你仍然没有给的意思,那我也只好再把你杀掉,自己去翻找了,找不到就算我运气差。洪班完全说不出话来,他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就是为了让自己主动把她想要的东西送给他,居然就下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手段还那么残忍。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毒?我妻子和女儿是无辜的。她们和你没有仇啊!”洪班流着泪大喊。玛丹撇撇嘴,说她们当然和我没仇,但只有她们死了,你才有可能和我结婚啊。不然我怎么办。
    两条生命的死,在她嘴里随口说出来,就像死的只是两条狗。这让洪班痛苦得想一头碰死,他大吼大叫,痛骂玛丹是畜生。
    玛丹却完全不生气,还哈哈大笑:“只要有机会能学到巫术,杀几个人算什么!妻子和女儿死了还能再找再生,你至于这样生气吗?你看。我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杀掉也没哭,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这样。”
    洪班摇着头,难以想象世界上竟然有这种心如蛇蝎的人。而且还是女人。这时,听到玛丹痛苦地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半天才止住。洪班以为她这生病了。还在考虑如何脱身的时候,却看到玛丹把脸一变,指着洪班骂:“你妻子和女儿真是讨厌,怎么死了也不放过我?”
    “什么意思?”洪班问。
    玛丹说:“在你遇到我之前。我就仔细打听过村民关于你的很多信息,说你父亲就葬在后山,但大家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我只好自己悄悄在深山里找,想挖出你父亲的尸骨,将头骨制成域耶,想试试这个能不能禁锢住。后来感应到有特殊的灵体存在,我很高兴,以为运气好找到了你父亲的坟墓,却没想到被你撞见,就只好跟你回去,还编了个借口和假名字。看到你有妻子和女儿,我就想先成为你的徒弟。再把她们弄死,和你结婚后让你把那几样法器交出来,我再杀掉你,不就能掌握更厉害的法门了吗?”
    洪班呼呼喘着气,听着玛丹继续说:“没想到你那天晚上去后山,居然能找到我埋你女儿的地方,没办法我只好离开。从你家逃出去的一个多月后,我看到那些寻找我的人已经开始松懈,就在某个晚上回到后山,继续寻找那股特别的灵体阴气。后来找到了,有个藏在山坳里的坟包,我刚要把坟挖开,却看到有一高一矮两个鬼魂出现在附近。我知道是你妻子和女儿的阴灵,就想用经咒去禁锢她们,没想到有个怨气极大的阴灵居然能击破我的经咒,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害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这让洪班感到惊愕和愤怒,他说:“你杀了我的亲人,反倒说是我害了你?”玛丹冷笑,说你的亲人早就该死,谁让她们遇到了我,可她们死了也要纠缠我,这不是你害的是什么。
    第0845章 阿赞腾林
    洪班心里明白,玛丹在深山中找到的坟墓根本不是他父亲,而是洪霞的,因为他把父亲埋葬的地方根本没留坟包,就是怕被人认出。而当时他把妻子女儿的遗体就埋在洪霞坟墓的旁边,所以才会出来缠着玛丹,而她所说的那个怨气极大的阴灵,就是洪霞了。
    “所以,你就又回来取你父亲的头骨域耶,想用它来驱走你身上的阴气?”洪班问。
    玛丹点点头:“没错。当初我无法禁锢他的头骨,就暂时放弃,现在我已经学会了你的法门,就想回来继续加持,好给自己解围。”
    洪班问:“你为什么杀死自己的父亲?”
    玛丹哼了声:“我喜欢一个男人,可他不喜欢我,而且马上就要结婚。我只跟父亲学过简单的虫降术,别的他都不教我,说不希望让女人修法,而是结婚生子。我要他教给我情降法门,可他死活不同意,说那是害人又害已。后来,那个男人终于结婚了,我很愤怒,就在某天晚上杀了父亲,再砍下他的头,想制成域耶,自己找地方去修习降头术,总有一天,我要给那个心爱的男人落下情降。让他这辈子都永远属于我自己。”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玛丹没有任何恐惧或悲伤的神色,而只有冷漠和阴险。这时,躺在旁边的朱明也慢慢醒来,看到了坐在椅上的玛丹。他早就在洪班的衣服上见过玛丹的肖像,非常惊讶:“你、你怎么来了?”
    “看来你也认识我,好吧。”朱明极力挣扎身上的绳索。玛丹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玻璃瓶,站起身走到朱明面前,伸手用力去捏他的腮帮。
    朱明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左右扭着头,紧咬牙关不让她灌。玛丹烦了,从旁边操起一根粗木柴,用力砸在朱明的头上,他大叫着,鲜血流下来,玛丹再去捏朱明的脸,硬要把玻璃瓶中的东西灌进去。
    就在这时,洪班突然感应到一股极大的怨气。他很清楚,玛丹这是要杀人灭口,对她这种人来说,杀人比踩死虫子还简单。他大脑急转,看到地上摆着的那颗头骨域耶,又想起昨天他和域耶通灵时,阿赞腾林的灵体告诉他,希望他能帮自己消除怨气。然后再让自己的遗体完整。
    现在来看,阿赞腾林是想说这并不是一件事,而是两件事,那个“帮自己消除怨气”,很有可能就是指玛丹杀死他的事。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当然是极大的怨气。
    于是,洪班下意识用从玛丹那里学到的缅甸巫咒,以通灵术与域耶沟通。阿赞腾林的灵体以感应的方式告诉洪班,让他继续施咒,他要自己消除自己的怨气。
    洪班提高念诵经咒的速度,玛丹身体猛震,回头看到洪班,气得她操起那根木柴,就要去打洪班。洪班闭上眼睛,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这一条路。
    玛丹举起木柴就要砸洪班的脑袋,却久久没能落下,她脸色青得吓人,剧烈咳嗽,喷出几口鲜血。
    “别、别再念了。求求你……”玛丹吃力地说着,身体靠在墙上,从嘴角流出鲜血。看到她这副模样,洪班居然有些不忍心,经咒中断。玛丹喘了几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突然冲上去举木柴就要打洪班。
    念诵经咒已经来不及,洪班悔得肠子发青,没想到旁边床上的朱明屈起双腿,耸动腰部。用力踢在玛丹的后背上。她没防备,身体直摔出去,撞在木柜上,洪班连忙继续施咒,这下他毫不留情。在缅甸法门中又混入三明拘魂咒,这是洪家祖先巫医独有的巫咒,也能起到禁锢的作用。
    玛丹从地上爬起来,还要冲过去打洪班,两人看得很清楚。玛丹双眼中都在流着血,很快就是鼻子、嘴角和耳朵,凡是头上有孔的地方都在流血。她支撑着,盘腿坐在地上,也用经咒对抗。洪班紧闭双眼,念诵经咒的速度和音量都在增大。
    原本摆在地上的那颗域耶头骨,就像受到震动似的忽然倒下,顺着地板滚向玛丹,最后在屋子中央停住,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头骨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就直直地盯着玛丹的方向。玛丹看着这颗头骨,经咒开始中断,嘴里的血越来越多,从流血到喷血。最后她那张漂亮的脸已经被血糊满,人也摇摇晃晃,最后把头一垂,再也不动了。
    玛丹死了,被她自己父亲的灵体和怨气所杀死,也算是罪有应得。
    朱明从床上滚到地上,再站起来跳出屋,背着手捡起柴刀,割开洪班身上的绳索,两人才算脱了绑绳。朱明把玛丹尸体推倒。又猛踢几脚,大骂:“臭女人,真是比畜牲还不如!”
    洪班止住朱明的动作,看着玛丹那张满是血的扭曲的脸,洪班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死了,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不能复生,在这件事当中,所有人都是失败者,没有一个赢家。
    接下来的几天,洪班和朱明继续在密林里寻找阿赞腾林的坟墓。最后终于找到。哪里有什么坟墓,他的尸体居然被卡在小河的两块岩石中,原来玛丹将他杀死之后,就把无头的尸身从山崖抛下河,随河水冲到岩石中卡住。幸好被卡住。不然洪班和朱明恐怕永远也找不到。
    两人将阿赞腾林的尸体组合完整,再重新安葬,然后把玛丹的尸体也埋在附近。两个修法者都成了灵体,至于它们在阴间是继续互相攻击,还是全部消除怨气。就不得而知了。
    从缅甸回到云南,洪班谢过朱明,又回到腾冲老家。他在洪霞和妻女的坟前拜祭,称已经找到杀人凶手并报了仇,让她们安息。
    经过这个事件之后。洪班心如死灰,他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再相信,也断了再娶妻的念头,一心只想修法,为村民驱邪和举行各种傩巫仪式。村民们都以为洪班因为获得了与鬼神沟通的能力。所以老天爷就要让他孤独一生,于是更加敬重他。
    到这里,洪班的经历就算是讲完了。他把头靠在墙上,沉沉睡去。我和老谢、方刚互相看看,悄悄打了个手势。走出客房,把门带上。
    回到隔壁房间,我叹着气说:“没想到洪班师父竟也有这么悲惨的遭遇,之前登康也是,难道修法者都这么命苦?”
    “当然不是。”方刚道,“很多时候并不是你去招惹别人,而是恶人来找好人的麻烦。登康的事是因为那个女寡妇,而洪班师父的事,一半是因为老谢,另一半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巫师。”
    这话把老谢说得垂下头,我连忙说:“那不能怪老谢,当年他才多大?不过十六岁而已,比我强多了,我十六岁的时候连女同学的手都没碰过呢!”这话把老谢说得更尴尬,方刚让我闭嘴,说快去再开一间房,让老谢自己睡。洪班勾起了伤心往事,今晚肯定心情低落,就别让老谢跟他一屋,他那呼噜,谁也受不了。
    次日从昆明出发,乘长途客车走高速,一路来到腾冲。这里地势不平,交通闭塞,途中又走了一段盘山路,到腾冲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雇车从县里来到村落,路上洪班告诉我们,哪个村庄是苗乡,哪个又是傣乡。
    老谢上次去洪班家还是六年多前,现在旧地重游,他也很感慨。说:“唉,上次来是接洪班出山去泰国,没想到几年后再来,是送洪班回乡。”
    第二十卷 阴险的同行和敌人
    第0846章 分配合作关系
    洪班淡淡地说:“落叶迟早都要归根,我早点儿回去,也能为村民们做些事。”
    之前都是从老谢和洪班的口中多次听到洪班的家,现在终于看到了。这是个被环山拥在里面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是黑白相间的屋瓦和灰白墙,村子很安静。雇的车在村子里停下,我和老谢扶着洪班从面包车里钻出来,好几个中年村民看到洪班,惊讶地围过,用本地话和他热烈地聊东聊西。
    我连忙告诉他说洪班师父生了重病,身体不好,以后有空再聊天。来到洪班家中,我和方刚在院子里这看看那看看,见到洪班家院里的两趟房屋,洪班告诉我们。村里好多家都翻修过屋子,但他们洪家的祖屋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从未翻修过,以后也不打算。
    前面三间房是当年洪班和他妻子女儿住的,而后院的两间。应该就是之前洪霞居住过,后来又让给玛丹的那间。看到这间房,我脑海里甚至能浮现出玛丹在那个下着雨的晚上,用经咒把洪班女儿引出房间,又带着她急匆匆跑去后山的身影。
    得知洪班生了重病,村长带着不少人来看望,问我们是什么病。我们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说洪班师父在泰国染了风寒,刚好,准备在村里多恢复一阵子。
    村长很不高兴:“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了,都说东南亚的那几个国家特别乱,坏人也很多,还回去干什么!”
    当晚,洪班在我们的搀扶下进了后山,来到洪霞的坟前,老谢很难过,一个劲地磕头,看来是心中有愧。其实我也不舒服,要不是被熊导游那笔生意的优厚条件所麻痹,也不会搞成这样。
    “这里是埋葬我妻子和女儿的地方。”洪班指着旁边十米左右地面摆着的两块岩石。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发现这两块石头几乎是一样大的。我们三人分别在两块岩石前磕过头,心想她们也真是没福气,偏偏遇到玛丹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因为洪班身体弱,起码半年内都不能修法,我拿出早在昆明就取出的五万块钱交给洪班,让他这段时间多补身体。这钱也是我从熊富仁身上赚到的,现在洪班失去法力,我这钱拿得也不安心,于是都给他。洪班开始不收,老谢说:“叔啊,你就收着吧,把身体尽快养好,继续修习傩巫咒,以后还得为村民们服务呢。”洪班这才收下。
    晚上又下起雨来。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洪班的女儿就睡在床边,外面有个黑影在低声念诵经咒,他女儿慢慢爬起来,走出屋去。我很想叫她,可全身都不能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轻轻推门出去,再把门带上。
    我猛然惊醒,坐起来呼呼喘气。方刚睡在旁边的床上,并没有睡着,转头看着我问怎么了,我说:“她、她跑出去了,快追回来!”
    “谁跑出去了?”方刚疑惑地问。我说是洪班的女儿,让玛丹给引出去了。方刚失笑,没再理我。翻个身继续躺着。我这才明白过来,只是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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