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晋:“我都不让他们告诉你了。”
    “真没事?”
    宁晋见他蹙着眉头,不忍再让他担心,握住他的手说:“只是轻伤。”
    “别…别吓我。”何湛无可奈何地叹声说,“我不在你身边,没有办法保护你,你一定要小心。”
    “叔,我没事。”宁晋亲了亲何湛的手指,“真的。”
    何湛勉强笑了笑:“查出是谁了吗?”
    “潘威。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何湛:“怎么会是他?”
    当初何大忠以死明志,这就证明这是冤假错案,潘威也因此被革职。他会出现,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为什么偏偏要刺杀宁晋呢?
    宁晋答道:“他说是有人指使,我已经叫人去问了。”
    “无论使什么手段,都要从他口中撬出幕后指使来。”
    宁晋虽然欣喜何湛能来,可看见他竟会如此担忧,心中甚觉后悔。不过是一场行刺罢了,他身为睿王,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少么?
    何湛陪着宁晋直到傍晚,中途便得知这个小崽子压根没受什么大伤,只胳膊上划了浅浅一道,当即冷下脸,盯得宁晋头皮发麻,扯着何湛的袖子同他认错。
    何湛生气归生气,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喂宁晋吃了饭。等到夜再深些,影卫那边果然从潘威牙齿中撬出了消息来。
    “对方带着面具,连他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对方说,若王爷问起,就让他转告您,他…之前已经提醒过国公爷了。”影卫的声音越说越小。
    宁晋疑惑地看向何湛,可何湛自己都一头雾水。
    忽地,何湛脑海中浮现一句话——“何湛,让睿王小心一点哦。”
    宁恪…!
    他蓦地一惊,眉头深皱。如若宁恪真要杀睿王,不会让潘威这样的角色来,这只是一个警告,但警告得不是睿王,而是他。
    宁恪知道些什么?知道他其实是在为睿王筹划吗?
    宁晋从他神情中看出端倪,问:“叔可是有什么头绪?”
    “…没,一时想不出什么。”
    “无妨,你不用担心,我会应对好一切的。”
    影卫俯身退下。宁晋想跟何湛喝几杯酒,何湛夺了他的杯子,说:“少喝酒,最近警惕一些。”
    宁晋眼睛水漉漉,委屈地说:“胳膊疼。”
    “少来这一套。臣明日不用到太子府去,今晚留下陪你。”
    敢情要去太子府的话,他就不愿留下了?宁晋不太悦,可何湛愿意留下来,他已一本满足:“真的?”
    何湛说:“臣在外间睡。”
    “……”
    果然是惹炸毛了。
    翌日,何湛没有回府,吩咐马车来,亲自去了一趟皇宫。他去请见淑妃娘娘,景昭帝也在淑妃的宫中,见何湛请见,景昭帝问他来宫中所为何事。
    “臣之前留了几本书给四皇子,今进宫来问问他的功课。”
    景昭帝大笑道:“太子说你旧疾在身,不便操劳,望允你不再管那个小魔王,朕还以为你被恪儿烦得不行了,看来并非如此呀。”
    淑妃浓丽的眉眼带了些艳笑:“恪儿肯跟着太师学,自是好的,皇上怎的总要说他是小魔王?您可不许偏心,前几天恪儿还说要太师教他骑射呢。”
    “好。好。爱妃说得对,那个小子聪明,若是肯学,来日也能成器!不过,这还要问问何爱卿肯不肯教了。”
    “能得四皇子天资聪颖的弟子,是臣的荣幸,臣怎有拒绝的道理?”
    皇上叫淑妃哄得很高兴,见何湛也愿意,当即下旨允何湛进宫教导宁恪六艺。
    何湛领命后,由宫人带着,从小紫竹林中找到宁恪。
    宁恪还拿着那根竹竿练习几个基本的招式,他似找到另外好玩的东西,平常不再拿宫人取乐,每日都会来竹林中练剑。
    宁恪的竹竿指向何湛,笑嘻嘻地翻转着手腕,脸上明明还有少年稚气,可一双眉眼却利得很:“你来找我了?”
    “臣自今日起会来宫中教殿下功夫。”
    宁恪说:“那天,你可是说讨厌我的。如今怎么改变主意了?”
    何湛微微笑了声:“臣的讨厌冲着殿下,不像您,讨厌臣,却要将剑往别人身上打。”
    宁恪歪歪头,状似天真无邪:“谁说我讨厌你的?你这么好玩的人,我喜欢都来不及呢。”
    宁恪竹竿一挑,打在何湛的胳膊上:“教我。”
    何湛夺过竹竿,手腕一翻,以竹竿作剑,翻出漂亮的剑花来。宁恪的眼睛亮了亮,从别处再寻了根竹竿来,学着何湛的模样,胡乱学一通,只照着葫芦画瓢,学出个样子。
    何湛直刺到他的胸口,戳得宁恪退后两步,淡声说:“臣教剑,喜欢与人对式。”
    宁恪揉了揉发疼的皮肉,撇着嘴说:“何湛,我今天很开心的,你不要总招惹我。你不是个惯会讨好人的小狗么?怎么到本殿下这里,就不会摇尾巴了呢?”
    “看来殿下还不知道臣为何会来这里。”
    宁恪恍然点点头,笑着说:“好啊,你将刚才的花把势教给我,我就说一件你该知道的事。”
    何湛没作犹豫,将方才的剑花再同宁恪演示一遍,宁恪咯咯笑出声,乖乖地跟在何湛身后学。
    “腰!”何湛竹竿打在宁恪腰上,走过去把住他的手腕,“此式是用来迷惑人的,但亦是剑法中的招式,再怎么花哨,肩腰腿都要用上力,蓄势待发,动如脱兔!”
    话一出,宁恪翻转的手腕一挺,直直刺出去,与刚刚何湛打他的那招无异。
    宁恪再练几遍,已有七分样子。
    何湛陪他练了一下午,宁恪满头大汗,幼嫩的小手被磨得发红,他竟一吭都不吭,直练到自己满意为止。
    收势,宁恪呼出一口气,冲何湛笑了笑:“如何了?”
    何湛睥睨他一眼,道:“尚可。”
    “明日再来。”
    “如此,殿下也该兑现诺言。”
    宁恪将竹竿有模有样地背到身后:“师父当真一点亏都不肯吃呢。”
    “臣没有时间同你多耗。”
    “别担心,睿王不会有事。您不如多去安王府走走,我的哥哥好像病得不轻。”他指了指脑袋。
    第95章 双生
    因宁晋遇刺一事,何湛在睿王府中耽了一天。等到晚间回到忠国公府,他才听下人说安王派人来府上请过,可惜何湛不在,来请的人只能回去。
    何湛心中疑惑,不知宁左来请他作何,但念着天色已晚,只能先作休息,第二日再去安王府看看。
    傍晚时分四方云动,将闷热驱散,云端电闪雷鸣,雨哗啦啦地落下来,催得花枝乱颤。
    宁左坐在轮椅中,双手交握,望着夜色中茫茫雨幕。婢女穿过亭廊,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苦药汁。
    见人来,宁左问了句:“吩咐去请三叔的人有回信了吗?”
    “禀王爷,人回来了,但国公爷不在府上,不过已经跟府上管家打过招呼。”婢女将药碗端给宁左,说,“爷趁热喝了吧。”
    宁左皱了皱眉:“不喝,味道怪怪的。”
    “太医叮嘱过的,这样王爷的腿才能好得快些。阴雨天,腿可还疼着么?”
    婢女一说,宁左才感觉到右腿上的丝丝冷痛,只能忍着将药喝下。宁左说要再去书房看看,婢女依命将他的轮椅推到书房当中。
    书房中已经叫人收拾过了,恢复到原先的模样。宁左已经找到博古架上的机关,他坐在轮椅上,面对博古架上的满目琳琅,只觉得那些小的阴影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形成巨大的黑暗,似乎要将他吞没。
    宁左从没发现自己的弟弟竟对三叔有这种心思。
    宁右顶着父皇母后的恩命,十几年未娶,居然是因为喜欢上了何湛。
    当年忠国公府落败,宁右就像疯子一样冲进大火后的府宅中,跪在地上挖得满手鲜血,都要从中找出何湛来。那时候宁右才那样小,就有那样的毅力,硬是在火场中翻了一天一夜,直至昏迷都还喊着三叔,最后还是小六将他背了回去。
    之后他们兄弟二人得到的消息都是何湛已在大火中丧生,也有人说见到过他出风临关,往南方去了。但无论如何,这么多年来,宁右所心心念的人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
    宁左仔细看过密室中的布置,画的摆放位置,泥塑木雕的寓意,都是来源于乌呼延的巫术,据说有招魂引魄、心意相合的功效。
    这样深的执念,让宁左看着害怕。他深怕自己的弟弟会被这股执念毁掉,或者因这股执念而去毁灭他人。
    越看,越觉得眼前充斥着令人晕眩的黑暗。
    宁左心窝中仿佛燃起一把火,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莫名的怒气渐渐吞噬他的理智,他想砸东西,想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粉碎掉。
    宁左怒着将面前书案上的花瓷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响在书房当中,外头猛地雷声大作,宁左捂住自己狂乱心口,正将自己难以控制的情绪按下,却见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从门后走出的是一袭黑衣的人,像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若非雷光闪现,宁左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不是跟哥说过,不让你碰书房的东西么?”
    声音如刀刃一样冷硬,却是那般的熟悉。
    “你…你怎么来了?”宁左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和不安,问道,“已经很晚了。”
    宁右走到宁左身侧,缓缓蹲下来,单膝跪在宁左面前:“哥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你已经知道了。”宁左眯了眯眼,“也是,这府中全是你的眼线。”
    宁右央求道:“哥,别告诉三叔,行不行?”
    宁左压着声音说:“二弟,你这样不对的。你怎能喜欢他…?”
    “为什么不行?我不像哥,我不需要子嗣,也无意皇位,我只是想得到我喜欢的人。哥,我等了他好多年,从前我都以为他死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错过了很多次,不想再错过这一次。”
    “如此,你该好好跟三叔说。”他指着博古架,冷声说,“而不是用这样的邪门歪道!”
    宁右握住宁左的手:“我答应你,不再做了,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宁左长叹一口气:“二弟,三叔有意躲着你的,上次他见了你的轿子,曾退过三条街,他可能已经察觉了。你明知道三叔不可能…你如此要偏执到什么时候?”
    “现在我是太子了,你知不知道,他每日都要去太子府陪着我。”他眼睛里全是孩子一样的兴奋,“他陪我下棋,教我箭法,我像你小时候那样抱他,他都不觉得反感。哥,你说,怎么会不可能呢?”
    宁左说:“姜国使节已经走了,再过不久,我的腿也能下地走路,到时候你还是安王。他陪着你,只是因为你是太子,一旦你回安王府,他还会来么?你怎么就这样认不清呢?”
    “再等等,等等再换不行么?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求过你,你就让我一次。从前父皇就告诉我,因为你是大世子,我不能抢你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想抢过,凡是你喜欢的,我连碰都不会碰。唯独这一次,你让让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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