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美女的修养,出门就是要造福路人的眼睛。”
    邵臣一下笑起来。
    明微仰头看他,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但他很快错开。
    离烧烤店还有一段距离,她把钥匙圈套在食指上转着玩儿,叮铃铃的脆声像在显示心情的松快。
    “对了,你侄子没有说我坏话吗?”
    邵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总是语出惊人。
    “他……你侄子叫什么来着?”
    邵臣无语:“王煜。”
    “啊对,王煜。”明微似笑非笑:“我这人报复心可强了,要是让我知道他在背后讲我坏话……”
    “你打算怎么样?”邵臣打断了她的话,但语气并不强硬,反倒带几分笑意,似乎觉得她的威胁很幼稚,没什么威慑力。
    明微抬头瞥他一眼,抿抿嘴:“不怎么样,暂时没想法。但是我可坏了,以前的丰功伟绩你应该听过了吧?”
    她知道王煜那种大嘴巴一定跟他讲了不少八卦,可她不知道邵臣听完以后怎么想,是会像别人那样鄙夷轻蔑,还是避而远之呢?
    她不清楚,因为他半点情绪都没有表露。
    走到街角的十字路口,光线变得明亮。后面这条街开着饮料店、咖啡馆、小吃店,吸引了许多年轻人过来消遣,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享受他们的夜生活。
    明微挑了张小桌子,然后跑到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前点菜。
    桌子看起来很干净,但邵臣还是拿纸巾沾水擦了两遍。
    不多时明微拎着两瓶啤酒回来落座。
    他问:“你不是急性胃炎刚好么?”
    明微动作娴熟地用起子开酒瓶,随口道:“我每年都会发作一两次,很正常,再说已经痊愈啦。”
    邵臣对她的话感到诧异:“每年都会发作,你竟然觉得正常?”
    明微不明白他为什么纠结这个:“我平时很强壮的。”顿了顿:“怎么了,你怕我突然暴毙吗?”
    他眉宇蹙了下,眼神也凉了几分,似乎不喜欢她的口无遮拦。
    “放心,人没那么脆弱,死不了。”明微不以为意:“再说长寿有什么好,规规矩矩活一百岁?我宁愿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短命鬼,熬夜,喝酒,吃垃圾食品,至少开心呀。”
    邵臣莞尔,别开脸去。
    她立刻察觉:“你笑什么?”
    他望向白烟腾腾的摊子,淡淡道:“熬夜,喝酒,吃垃圾食品……只要稍微放纵自己,谁都能做到的事,你管它叫自由?”
    明微屏住呼吸,心下猛地一跳,脸上玩世不恭的神采有些挂不住,至少沉默了好几秒,抿嘴笑笑:“你觉得我堕落吗?”
    邵臣思忖两秒否认:“堕落?没那么严重。”
    明微挑眉:“那你说说对我的印象。”
    邵臣摇摇头:“我对你一无所知。”
    “就说你看到的,这几天。”
    邵臣望着她,倒是认真想了想,迟疑数秒,最后还是诚实回答:“像个被宠坏的小孩。”
    她愣怔,大眼睛扑闪扑闪,随后猛地狠狠发笑,一时间乐不可支:“难道不应该是红颜祸水、蛇蝎心肠、水性杨花什么的吗?”
    邵臣拧眉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被啤酒呛了两下,脸颊潮热,抬起下巴做出随意不屑的样子:“很多人都这么想,无所谓,我受得起,做恶女人可爽了。”
    邵臣打量她,忍不住问:“你……就这么过日子?”
    明微胸口深深起伏:“不好吗?”
    他沉默。
    于是她半真半假地调侃:“被宠坏了嘛,不就这么过日子。”说着垂眸看着玻璃杯,手指缓缓绕着杯沿画圈儿。
    邵臣视线落下,忽然意识到两人的话题不知不觉涉及到私领域,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完全敞开自己等他靠近,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明小姐,我……”他准备拉开距离。
    明微一听就皱起眉头,懊恼地塌下肩膀,嘟囔埋怨:“什么先生小姐的,不觉得别扭吗?”说着托腮眨眨眼:“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微微我也不介意。”
    邵臣没接这调情似的话语,眼神也黯下去,似躲避也似抗拒。
    明微打量他的神情,愉悦轻笑:“你现在特像一个被调戏的小姑娘。轻松点儿,我不吃人。”
    邵臣突然惊醒,不该一时恍惚陪她吃宵夜,更加不该放任这种微妙的气氛蔓延,再待下去不知她还会怎么越线,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于是决定走人。
    “明小姐,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慢慢吃。”
    可想而知明微的脸色有多僵硬。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邵臣呼吸略滞,但态度依然坚决:“少喝酒,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着起身离开,看见明微嘲讽的表情,嘴角扬起,慢悠悠地啐他:“臭男人,真狠心。”
    邵臣头皮发麻,只当没有听见。原路返回小区,坐上车,脑中空白一片。封闭的空间有些闷,他打开窗子透气,心里不断回想她刚才的话: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怨怪的意味,隐含撒娇与示弱,摆明是装可怜,可不晓得为什么,他还是有些自责。
    车子开出去,经过十字路口,看见明微坐在烧烤摊前,周围成群结伴的年轻人欢声笑语,她只有自己,一张小矮桌,两瓶啤酒,满桌的菜,神情麻木。
    邵臣用力握了握方向盘,收回视线,告诉自己用不着自责心软,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而已,连朋友也算不上,用不了几天就各自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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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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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微拎着酒瓶晃晃悠悠回家,倒在沙发里动弹不得。
    她生平头一回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反复遭遇挫败,说来真是费解,他到底怎么想的,对她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吗?不可能,明微不相信。她没打算放弃,也不急在一时。
    第二天店里来货,她心血来潮过去盯一会儿。作为老板,明微实在算不上称职,对便利店用心的程度还不如聘来的店长。
    有时员工临时请假,她心情不错就自己过来守,没心情直接关门作数。监控形同虚设,员工摸鱼玩手机她从来不管,迟到或请假也不影响全勤。
    除了性格懒散,还有一个原因,明微以前上过班,知道打工是一件多么令人厌恶的事。
    她大四那年实习,和其他同学一样,制作简历四处投递,但比较荒谬的是,她去第一家广告公司应聘策划岗位,只聊了不到五分钟,老板进来打断hr,通知她面试通过了。
    当时明微还有点儿事业心,想在工作上找到一些成就感,体验所谓奋斗拼搏的感觉。
    她没想到上班第三天就被老板带去了饭局。
    路上老板用鼓励的语气告诉她说:“待会儿都是重要客户,你好好表现。”
    其实她一头雾水,刚来三天一直在小组打杂,什么项目都没接触过,表现什么呢?
    到了饭店包厢,不多时进来两个中年男子,老板赶紧殷勤接待。
    明微不知道该干什么,她是跟着上司来的,似乎也该跟他一样堆起笑脸,恭惟奉承?但她觉得很不舒服,笑不出来。
    吃饭时,老板一会儿吩咐她说:“明微,快给秦总递烟灰缸。”
    她就把烟灰缸放在转盘上,推到秦总面前。
    没一会儿又提醒她:“明微,别干愣着,敬李总一杯。”
    她当即垮下脸,借口去洗手间,出了包厢直接走人。
    在回公司的路上接到老板的电话,问她怎么突然消失了。明微也不拐弯抹角,随即提出离职:“我上班不是来给人陪笑陪喝酒的。”
    老板竟然放低姿态挽留:“别这么想,人家是甲方嘛,挑中我们公司,就是看中我们的能力,给我们机会施展才华,那我们的待客之道当然得让人家舒服,感受到诚意呀。再说我不也在那儿陪笑么?你配合我,一起把客户拿下,也是展现你的能力呀。”
    明微一下笑起来,头一次听人把当孙子说得这么热血真诚。
    那边老板继续洗脑:“我知道你的理想,以后我亲自带你,很快就能自己提案了,否则再熬几个月你还是在小组打杂,浪费才华和优势啊。”
    明微嗤笑:“我的优势?你指外貌么?”
    “当然,初出社会就要懂得利用自己一切优势,相信我,真不希望你被埋没……这样吧,我让财务按正式员工给你发薪水,怎么样?”
    明微无语:“要靠外貌,我兼职做模特一天就能赚到你这儿一个月的工资,我犯得着么?”
    她挂了电话,回到公司拿自己的私人物品,主要是一把机械键盘。那段时间沉迷客制化,自己组装的,很喜欢,否则连办公室也懒得回。
    和她一起来的实习生好奇,问:“老板中午带你出去吃饭啊?”
    明微挑眉:“准确来说应该是见客户,端茶倒水,陪笑陪酒。”
    对方张嘴愣怔,见她收拾东西,又问:“你要走?”
    “嗯,不干了。”
    “那……老板呢?被你丢在那儿,没生气?”
    明微说:“管他死活。”
    什么破公司,浪费时间。
    明微从大学起兼职做模特,没有缺钱过。很早以前就有人找她签约,但她想要自由身,一口回绝。
    做模特虽然能满足她爱美、虚荣和赚钱的乐趣,但新鲜一阵也就过去了,并不能带来长久稳定的趣味。
    临近毕业,好歹学了四年广告,同学们都忙着找工作,她也好奇,上班、通勤、穿套装、坐办公室,做ol是什么感觉。
    之后也在另外两家广告公司实习过,然后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喜欢上班。
    但这有悖父母对她的期望,他们要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五险一金,不用赚很多钱,能养活自己,体体面面就行。反正早晚都要结婚,所有人都默认她的婚姻要比事业重要得多。
    可明微对按部就班的日子没有半点兴趣,应付人际关系使她无比厌倦,工作带来的价值也微乎其微。
    为什么要给别人打工呢?为什么要听别人差遣,呼来喝去?
    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她还没想清楚,但十分清楚自己不要什么。
    毕业后明微没有再进任何公司,用存款开了家便利店,小是小,好歹是个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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