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恺南突然发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皱眉道:“我没说让你玩。”
    “为什么?要保密吗?可我看你让那个小女孩玩了啊。”
    “……你注意到了?”
    “嗯。”
    原来詹子延有在观察他。
    骆恺南的脸色好转了些,说:“现在是体验版阶段,需要玩家测评,给她玩是因为,我想找一些没玩过游戏的人测评。”
    詹子延没怎么听明白,但态度很积极:“我从来没玩过游戏,我也可以给你测评。”
    骆恺南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想玩?”
    詹子延不假思索:“因为是你做的啊。”
    骆恺南怔了怔。
    因为是他做的,所以想玩。
    这种理由,在中文里好像有个专门的成爱屋及乌。
    他心跳忽然有点儿快:“改天吧,今天不是要去听讲座吗?”
    “哦,也对。”詹子延的语气难掩失落,仿佛期待落空。
    骆恺南想了想,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想测评不是非得玩游戏,刚才车上给你听的钢琴曲就是游戏配乐,你觉得怎么样?”
    詹子延立刻像是被点名的好学生,正襟危坐着回答:“很好听,节奏平缓,能让人沉下心,很适合在书店里放。”
    “嗯,这曲子就是一个图书馆场景的配乐,是我朋友编的。”
    “你和你朋友都好厉害。”詹子延一口菜没动,光顾着看他,“你这个游戏做了多久?”
    骆恺南抿了抿唇,说:“想法产生于高中,但当时能力不够,只能先构思内容,直到大四才开始做,差不多三年了。”
    “三年?”
    “嗯。”他预测詹子延的下一句话应该是:“这么久啊。”
    三年可以做很多事,考研读研,升职加薪,结婚生子……哪一项都比投入在一个前途未卜的游戏里强。
    “花了这么长时间啊。”詹子延果然这么说,但紧接着又说,“那你真的很厉害,大多数学生在你那个年纪,都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就算有,也很难坚持。”
    “……”
    怎么不按套路出招?
    骆恺南没听到预料中的话,很不习惯,干脆自嘲:“能坚持是因为我有家底,有试错的机会。”
    詹子延摇头:“如果有家底就能像你一样执着努力的话,就不会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了。我更倾向于是你本身优秀,毕竟大学是你自己考的,技能是你自己学的,游戏也是你自己做的,这些和你的家底都没关系啊。”
    “……”
    骆恺南感觉自己像打在了一团云朵上,似乎什么招式都能被眼前人三言两语化解。
    他不甘心地继续发出攻击:“结果没出来,夸奖鼓励的话谁都会说,万一没成功,你就会觉得我浪费了三年,做了件毫无意义的事吧?”
    詹子延这回似乎接不住招了,夹起一块茄子,细嚼慢咽地吃下去,好一会儿没说话。
    骆恺南以为他放弃了,正打算吃饭,忽听他问:“你认为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呢,恺南?”
    骆恺南抬头:“在我爸眼里,是工作赚钱。”
    “但你不认同,对吧?那这件事对你来说就没有意义啊。”詹子延认真道,“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谁的答案也无法说服所有人。伊壁鸠鲁学派认为人生应当注重享乐,让自己生活得更愉快。犬儒主义强调禁欲主义,号召人们放弃舒适、回归简朴。他们不过是选择了各自想要的生活方式、追寻各自的人生意义而已,没有孰对孰错。”
    “我们也是如此,我选择读一个外人眼里枯燥乏味没有钱途的专业,你选择不计后果地去做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这都是我们个人的选择,没有孰优孰劣。”
    “我认为你厉害,不是觉得你一定会成功,只是觉得,你在我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拥有一技之长,并且朝着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地努力,非常厉害,仅此而已。”
    “哪怕最后你的游戏没能大获成功,我依然会觉得你很厉害,很执着,和别人很不一样。”
    詹子延的目光温润而笃定。
    “所以,不要有压力,恺南,先全力以赴吧。如果失败了,大不了……大不了就继续当我的助教,接着做下一款游戏。”
    他展颜微笑:“我可以向学校申请,给你开点工资,虽然可能不多,但只要你不嫌弃,我这里总是欢迎你的。就当是谢谢你帮我那么多忙了。”
    说完,詹子延便低头继续吃菜了。
    “……”
    骆恺南默然,嘴里含着米饭,半天忘了咽。
    过了良久,他低声问:“万一我一直失败呢?你总不能雇我一辈子。”
    詹子延咬着筷子,声音很轻地说:“也不是不行……办公室里太冷清了,多个人说说话也挺好,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待到退休也没关系。”
    骆恺南抬眸,正对上那双真诚的眼睛。
    温和而湿润,像一场日落时分的细雨。
    四两拨千斤地推开他的心扉,伴着微风闯进来。
    他很想关门,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被雨水慢慢渗透、浸润,一点点心软、化开,直至融入其中……被雨俘获。
    第26章 来接我吧
    午饭过后,两个人回酒店稍作休息。
    到两点半时,下楼走去了裕城大学,顺利找到了小礼堂,在校方人员的引导下入座。
    骆恺南脑子里不受控地循环重播着午饭时那段对话,导致讲座开始后,压根没听进去几句。
    台上的主讲人是一位知名老教授,小礼堂内全是慕名而来的同行和学生。他们两个凭着章海岳的关系拿到了前排座位,詹子延坐在他身旁,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胳膊肘悄悄撞他:“别走神,我们是代表学校出来的。”
    骆恺南只好勉为其难地专心听了会儿。
    老教授的讲授方式深入浅出,即便是他,也能大致听懂,写个听后感的框架应该不成问题。
    詹子延时不时地贴到他耳边,给他解释某些专业术语,像只勤劳的蜜蜂,嗡嗡嗡的。
    反正他一个字也没听清,就觉得痒。
    讲座结束后,校方的主持人接过话筒,说:“请各位同学有序离场,请各位老师们挪步隔壁的会议室,参加研讨会。”
    詹子延提起公文包,说:“研讨会只有老师能参加,你先回酒店吧。结束后有聚餐,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骆恺南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其他老师招呼詹子延一块儿走了。
    明天就是中秋节,裕城大学内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灯下垂着红艳艳的纸条,供回不去家的学生们写上祈福与心愿。
    没了可以蹭饭的人,骆恺南为了节省饭钱,去了裕城大学的食堂,凭着一副好相貌,轻轻松松问学生借到了饭卡,买了份盖浇饭。
    裕城比起晋城更偏内陆,属于二线城市,物价稍低,连带着食堂的一份盖饭也比晋大便宜三四块。
    在老家这儿当个教授不也挺好?生活成本低,竞争压力小,安逸舒适,很符合詹子延淡泊的性子,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去晋城?
    “滴!”
    刷卡声响起,令他回了神。
    ……怎么买个饭都能拐几个弯想到詹子延?
    这时,手机突然一震,乔怀清在群里艾特了他:「@kent,你前阵子不是说,有朋友要找对象,问我要那个交友论坛的地址吗?后来找到了吗?」
    骆恺南都快忘了这事,端着盖饭找了个空座坐下,回:「没。」
    乔怀清:「那正好,我有个朋友最近恢复单身了,人挺好的,介绍他俩认识?」
    骆恺南:「刚分手就找对象,能好到哪儿去。」
    乔怀清:「先聊聊再说嘛,说不定就看对眼了。」
    骆恺南:「不用。」
    乔怀清:「我又没问你,问问你朋友去。」
    骆恺南开始吃饭,目光出神地落在贴着“杜绝浪费”的桌子上,鬼使神差地,替詹子延做了决定:「他说不用。」
    这顿晚饭吃得比午饭更心神不宁。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自作主张拒绝了乔怀清,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此。
    或许只是听了中午那些话,一时动容,生出了似是而非的念头,不能作数。
    但毫无疑问,他没对其他人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詹子延是第一个。
    饭后为时尚早,骆恺南却没心思逛了,独自回了酒店,洗完澡,坐在办公桌前,继续修改游戏程序,用工作来抵抗胡思乱想。
    专注的时间过得飞快,直到眼睛酸了,他才从屏幕前抬起头,稍作休息,顺便看了眼时间:八点了。
    詹子延还没回来。
    好不容易消退的无意识挂念重新占据大脑。
    聚餐可能会喝酒,那家伙会醉吗?
    醉了会不会又抱着哪个男人不放?这样不就暴露了吗。
    得提醒那家伙早点回来。
    骆恺南本想直接打电话,但转念一想,万一詹子延没喝酒,这样显得他很爱管闲事,于是换了个身份,旁敲侧击:
    kent:[janson,在忙吗?]
    大约过了十分钟,詹子延回他:[在外面吃饭,怎么了?]
    kent:[哦,没什么,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你电脑在手边吗?]
    janson:[不在,急吗?等我回去帮你可以吗?]
    kent:[行,你还有多久回去?]
    janson:[我也不知道,他们喝得正高兴,拉着我一起,我很想走了,但不方便。]
    骆恺南心里有数了,回:[那我找别人,你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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