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那小小的人。
    他慢慢慢慢走近了。
    走到他母亲的身?边,他说:“母亲,我不要走,父亲的东西本来就?是要留给我,是我的东西,我想要,我不要走。”
    方艾痛哭着?将孙儿搂进怀中。她抱的是孙儿,哭的却是儿子。她幻想儿子就?在她的眼前,活着?的,完好的,她的儿子。
    湛君则是在心里惊叹。
    他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说那些话的时语气和神情竟然那样坚定,她甚至还从中听?出?了隐忍的仇恨。她看着?他,完全?找不见?那个爱摇着?她的手同她撒娇的小孩子的影子。
    她不免想起她见?到他的第二面?。
    他在一个将死之人的手臂下,看她时似乎她是与他有着?生死之仇的敌人。
    那时她就?感到同样的心惊。
    只是后来她忘记了。
    她不免又一次想,
    “原来他真是半点都不像我。”
    颈上忽然有冰凉的触感,她愕然回头,看见?鲤儿。
    鲤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看起来他是想说话,但是他努力地咬住了嘴唇,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着?。
    元凌不肯走,湛君不能抛下他,她得同他一样留下。
    她的恳请成了一场空。
    但是为了元凌她心甘情愿,她没有半分?的怨怼。
    她是要对元凌负责的,她们不能分?开。
    只是她无法忘怀元凌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她不可抑制地去想,一直想。
    直到深夜严行走上了她住处的台阶。
    第157章
    严行的求见使湛君感到非常的莫名。
    她们并不是能够私下见面的交情, 何况又是深夜。
    她并不想见。
    可是严行十分坚定,他讲他一定要见到人,要渔歌再通报, 而且他并不愿意讲明自己到底为何而来,只是很坚定地要见到人。
    湛君更觉异常, 思虑再三,她最终同意了严行的请见。
    两个人隔着屏风说话。
    湛君先开口, “十二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严行立即回:“万分紧急。”
    湛君很是诧异,她能同什么万分紧急的事牵扯上关系呢?
    严行道:“我听闻夫人有归隐之意?”
    这?倒并没?有什么好隐瞒,湛君很爽快地?认下。
    “我确有此意,不过……”
    “夫人万不可作此想!”
    严行的声音陡地?炸起, 旁人很难再出声。
    湛君在屏风后按住了她的胸口。
    严行也察觉到他过于?激越的态度并不妥当, 于?是他更加靠近了屏风,同时竭力压低了嗓音。
    “夫人绝不可出咸安, 元府也是不能出的, 否则便是羊落虎口……夫人可以陪伴为名前?去与郡公夫人同住, 如此才可保鹓雏无忧……”
    湛君的喉咙忽地?很干, 她感受到吞咽的艰难。
    “……十二郎此言何意?”
    严行已然站了起来, 是辞行的架势。
    他朝屏风行礼, 轻声道:“夫人千万三思。”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严行已经离去,但?他带给湛君的震惊却还?远不到消散的时候。
    什么意思呢?他讲那么一番话, 到底是为什么?
    湛君暂时还?想不明白。
    但?是牵扯到元凌。
    湛君的心发急而且发紧。
    她想撑着凭几站起来。站起来, 去找元凌。
    然而腿脚是软的, 几次尝试也全都?不能够。
    渔歌搀起了她。
    她终于?站了起来,喊元凌, 声音很有些虚。
    渔歌提醒她,“小郎君在夫人处呀, 少夫人难道忘了?”
    是了,元凌在他祖母那里。他祖母不叫他离开。
    那可怜的老妇人唯恐被人夺走孙儿,如今已是草木皆兵,她对湛君尤其的防范,湛君后来甚至是被她喊人赶出去的。
    湛君又要找鲤儿,此刻她必须要有人在身边,可旋即又想到,鲤儿被她留在了方艾那里,她要鲤儿帮她照应元凌。
    两个孩子,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她是孤零零的一个。
    湛君真切地?感受到了孤独,痛苦也随之而来。
    她的人生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她是真的觉得丧气了。
    严行的话又使她恐惧。
    如果?元衍不是死于?外敌之手而是……
    她该怎么办呢?
    所有她能够依靠的人,全都?已经不在,她又要做旁人的依靠……
    还?有,是谁呢?他的仇人是谁呢?
    这?纷杂的世事,是她能够招架的吗?
    她完全的慌了。
    她忧心忡忡,但?还?是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她本来就是一副病躯,又很久没?有睡。
    她睡到日中,才醒,又有客人来。
    客人是早就到了的,一直在等。
    客人是顾繁,渔歌通报的时候说的是杜三郎的夫人。
    湛君没?有见过顾繁,但?听说是杜擎的夫人,她便没?有拒绝。
    顾繁早就再等,因此来得很快。
    湛君煮茶招待来客,壶盏上落有阴影的时候,她知道是客到了。
    她抬起了头。
    顾繁躬身行礼。
    湛君打量她。
    第一眼是高,很高,第二眼则是这?个人有些凶相?,她眼下有厚重的乌青,脸也有些松,是憔悴的模样,但?因为她眉眼间的凶,即使已然憔悴得这?般,也看不出半点可怜样子。
    同湛君是完全不一样的。
    湛君难免心生警戒。
    顾繁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抱了她的儿子阿檀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使女。
    湛君站起来,请她坐。
    那小孩子有好奇的天性,一直盯着湛君的脸瞧。
    小孩子可爱,湛君有善良的本性,因此朝他笑了一下。
    小孩子见湛君笑了,自己也豁开嘴笑了起来。
    他是真心的笑,因此是有声音的。
    他母亲便道:“我是不太会教养孩子的,他确实欠缺礼数,留在这?儿倒叫人取笑,你们两个带他去寻鹓雏玩吧。”说着将孩子递给了身后的使女。
    湛君正要说不会取笑,那两个使女却已经抱着孩子出去了。
    屋内只剩湛君,顾繁,还?有渔歌。
    顾繁对渔歌道:“我有话要讲,渔歌你暂回避,可否?”
    此情景下,渔歌当然是听湛君的,于?是她看过去。
    湛君的心里有着不小的惊讶。顾繁过于?自若,气势极盛,她有被震慑到。
    而且顾繁绝不会无缘无故到她面前?来示威,其后必有根由。
    她要一个私密的环境,给她又有何妨?
    湛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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