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似剪,裁出满山满谷的翠绿娇红,伴随麻雀嘰嘰喳喳的欢声笑语,层层山峦间尽显生机无限。
    玄天宗,霸天峰上。
    偌大的竹屋内倾洒着昏暗的光线,池苍云背手而立,佇立窗边若有所思。他回眸睨了眼静静摊在书案上的信纸,如墨剑眉不禁一皱。
    上回在青云峰喝过酒后,慕青遥心血来潮给他出了道猜谜,让他答完再差弟子将答案送去即可。然而他琢磨了几天,想破了头仍一筹莫展。
    「巍巍山巔似修罗,近水楼台越是愁。避过卧龙惊石坠,哀鸿遍野几人活??」池苍云反覆低喃,仍不知这猜的是什么。是人?抑或是物?慕师兄连点提示也不给,实在叫人无从猜起。
    池苍云来回踱步,片刻后猛地煞住脚。
    罢了,直接去青云峰讨一个答案吧!
    他果断抓起信纸,迈着那双大长腿往屋外走去。经过练武场时,依稀听见几名霸天峰弟子在间聊。
    「你们瞧!我又长高了些,快及得上师尊了吧?兴许再过一阵子就能在师尊手下多过几招呢。」某弟子站姿笔直,挺起胸脯兴高采烈道。
    蹲在一旁休息的同伴闻言摆了摆手,满脸不屑:「哎呦,你得了吧。人家师尊多么雄壮威武,在咱眼里就跟山一样高大,你小子哪能及得上师尊分毫呢??再说了,就算你今日高过师尊的头,那气势和实力也得输呀。」
    那弟子被泼了冷水也不恼,仔细想了想后点头,訕笑道:「嘿嘿,是这个道理。」
    「唉!你们都别说了,现在说起师尊,我晨练时被揍出的瘀青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另一名在地上做俯卧撑的同伴也加入了话题。
    「疼什么?别像个姑娘似的,那可是勇士的勋章!」先前蹲着的弟子倏然站起,满脸崇拜地说:「想当年老子就是仰慕师尊盛名,听人说进了霸天峰就算每天被打也能变强,而且是大大变强!这才狠心拋下青梅,千里迢迢赶来玄天宗参加招募测试,为的就是成为一个真男人!」
    「可不是嘛,别峰的师兄弟见我每日都挨师尊的揍,到现在还能生龙活虎,无一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呀。」
    「就是就是,明知是刀山火海还让人抢着往里面跳的,这辈子我就服师尊一人!」
    「这么说起来,我听闻虎师兄第一次跟师尊对练时,可是被当场吓尿的。哈哈,没办法,师尊的拳头快得跟风一样,落在身上又似被陨石砸中,真是太可怕了??嗯,吓成那样也是情有可原。」
    「好在师尊虽然拳头硬,但从未用他那把灭龙剑对付过咱们,否则兄弟几个现在八成在排队喝孟婆汤呢!」
    「哈哈哈!师兄说得不错,要是师——师、师尊!」话说一半,弟子骇得脸色大变,苍白如纸。
    其他弟子聊得正起劲,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嘻嘻哈哈地说:「师尊什么?臭小子,你倒是把话说完呀。」
    「师、师师师尊??」那名弟子牙齿直打颤,话多说不俐索了。
    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几名围在一起说笑的弟子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就见池苍云正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着他们。
    「??!」
    这一眼彷彿豹子盯上兔子,几个大男人在风中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弟、弟子见过师尊。」弟子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眼观鼻鼻观心,时不时偷瞄默不作声的自家师尊一眼。
    完了完了,师尊是不是听了他们的谈话在生气呀?要是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他们哥儿几个就要手牵手去找阎王报到了!呜呜,就不该随意议论师尊,就不该嘴上没把门!现在抽自己几个耳光子还来得及吗?
    「??」池苍云用眼神扫过几名弟子,手里的信纸被死死捏成一团。
    答案来得猝不及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巍巍山巔似修罗」,说的是他高大健壮的体魄,还有打架时在别人眼里的恐怖形象;「近水楼台越是愁」,是说霸天峰弟子们争先恐后地来了,结果每天被打,伤口一疼就犯愁;「避过卧龙惊石坠」,意指躲得了灭龙剑,却躲不了跟石头一般硬的拳头;「哀鸿遍野几人活」,说的可不就是这群不耐操的娘们嘛!
    池苍云越想下去,脸就越是黑得瘮人。
    某弟子再也挨不过沉默的压力,「噗咚」一声跪倒在地。「师尊!您还是揍弟子吧,求您了!」
    其他弟子见状,纷纷跪了下去,齐声喊道:「师尊息怒,还请师尊揍弟子吧!」
    池苍云嘴角一抽,额间青筋骤然暴起,咬牙切齿道:「五十圈??去给老子绕着霸天峰跑五十圈!」
    一听不用挨揍,眾弟子喜极而泣,笑得比哭还难看。「多谢师尊宽宏大量!师尊威武!」
    「还不快滚!」
    「是!」弟子们声如洪鐘,接着列成一排在地上躺平,开始一圈一圈迅速滚远。
    池苍云:「??」他莫不是收了一群智障?
    抬手揉了揉眉心,池苍云将信纸塞进怀里,默默折返竹屋寻出笔墨,又于书案上摊平一张崭新的信纸,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字。待墨跡乾透,他便喊来了刚做完任务回来的宫羽棱。
    「拿着,把这给你慕师伯送去。」
    宫羽棱接过信,双手抱拳恭敬一礼。「弟子遵命。」
    临走前,他实在难掩心中好奇,遂开口询问:「弟子斗胆一问,师尊您得到答案了吗?」
    才走几步路的池苍云闻言脚下一个踉蹌,身子歪了歪又重新摆正,不解看他:「你说什么?」
    宫羽棱不以为然。「您不是在和慕师伯玩猜谜吗?」
    「何以见得?」池苍云蹙眉。
    「弟子前天来找您时见信摊在桌上,便随意瞧了两眼。至于出题者是何人——」宫羽棱顿了下,目无波澜道:「放眼天下,也就慕师伯能和您这么玩了。」
    池苍云挑眉,非但没有气恼,甚至有点欣慰。看来他霸天峰也不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弟子,还是有机伶的在。
    「别嘴碎了,快把信送去。」
    「是,弟子这就去办。」
    好不容易打发走精明过了头的徒弟,池苍云这才吁出口气,盘腿坐到窗边矮榻上。
    他每日都会打坐调息,让体内运转的灵力保持在最完美的状态。然而今天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老是分神关注外头动静,亦在脑海中想像慕青遥看了他给的答案后会做何反应。
    ***
    与此同时,青云峰上。
    在领任务奖赏时巧遇宫羽棱的刘炫,这会儿顺利将信转交到了慕青遥手里。
    慕青遥端坐太师椅上,优雅地伸手接过,摊开信纸淡淡扫了一眼。
    「呵。」慕青遥嗤笑一声,眉眼都弯成新月的形状。
    在边上候着的刘炫十分好奇信里写了什么,竟能让他家师尊都笑出声。探头探脑数回,只可惜那个角度连字的尾巴都没见着。
    「很好奇这里面写些什么?」慕青遥挑眉。
    想偷看却被师尊抓包,刘炫抬手抵在唇边乾咳一声掩饰尷尬。「咳,弟子不敢。」
    慕青遥哪能不明白自家徒弟的小心思,慵懒地将拿着信纸的手往刘炫的方向偏了偏。
    刘炫忙躬身上前几步,双手接过信纸,道了声谢才直起腰桿看信中内容。
    「呃?」
    只见信中墨跡龙飞凤舞,被人写下两个豪放不羈的大字——老子。
    刘炫一脸茫然,错愕地抬头看向自家师尊求解。「师尊,这——」
    池师叔写的都是什么啊,两位不是在玩猜谜吗?怎么信中只写了「老子」??
    「不愧是你池师叔,自始至终都贯彻了简单暴力的美学。」慕青遥翘起唇角,发自内心地讚叹。
    不再搭理没回过神的刘炫,慕青遥徐徐起身,兀自抬脚朝书案走去。他拿起笔墨速速写好了回信,这才招来刘炫,命他将信送去霸天峰。
    霸天峰上。池苍云终于等到回信,收到的当下便直接拆开来看。
    而慕青遥也只在信里写了两个字——正解。
    「??」明明猜中了谜底,但池苍云的心情却颇为复杂。
    他有那么可怕吗?哀鸿遍野几人活??他可从来没失手打死过弟子,这点他可以保证。他的指导方针是「不打不成器」,只要挨他的揍挨久了,那些臭小子习惯后就能渐渐反击回来,以后在外面碰上别人的攻击就不会畏畏缩缩的。
    而事实上咱们的池峰主并没有想错,霸天峰弟子们每天被他那又快又猛的拳脚攻击,实力飞速上升不说,和别人打架时内心也坚如磐石,不易动摇。在弟子们心中,跟他们师尊比起来,外头的拳脚功夫就显得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可怕。要知道被师尊正面击中,不躺小半个月是起不来床的!
    不过这回的猜谜让池苍云有了新的体悟,他决定明天早上让弟子们休养一天,不揍了。
    于是到了隔天,霸天峰弟子们按时到擂台集合,排队等着上去和自家师尊过招。殊不知终于盼到了人,池苍云却说今天让他们自个儿对练,他要在旁边观看。
    正在对练的某弟子甲:「咦,师尊今天怎么不揍我们?」
    与他搭档的某弟子乙:「莫不是??对咱们失望了?」
    眾弟子:「??」完了,他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弟子们心中忐忑不安,全都死死盯着池苍云瞧,好似这样就能瞧出一个答案。
    「??」池苍云嘴角直抽,被那些视线盯得浑身不对劲。
    该死,真特么不爽!
    实在忍无可忍,他猛地跃到擂台上,扯着嗓子一吼:「欠揍的都给老子上来!」
    「??」
    话音方落,全场鸦雀无声,弟子们都惊呆了。山间似乎还隐约回盪着他的那声吼,池苍云见状冷哼一声。
    哼,臭小子们总算能认真对练了。
    谁知他才刚安下心,弟子们下一瞬就像发狂似地往擂台上涌去。
    「啊啊啊——师尊揍我!」
    「不,先揍弟子吧!」
    池苍云瞪大双目,惊恐地把朝自己扑上来的弟子一个个揍飞,下手毫不留情。
    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毛骨悚然??等到了下次喝酒,他一定要找慕青遥那傢伙说道说道,这哪是什么「哀鸿遍野几人活」,根本就是「皮痒欠揍全入魔」!
    眾弟子:「呀啊啊啊!师尊——」
    池苍云:「都给老子滚开!」
    (番外峰主的猜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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