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晦而言,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一个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人,下一秒便倒在怀中慢慢地变得冰冷僵硬。
    轻轻闭着的眼,像是下一秒便会睁开。
    可谁都知道再也不会,死人眼底的你的样子,永远只能追忆。
    比起自己死,萧晦更怕身边的人死去。
    所以他尤其地讨厌看人睡觉。
    姜慈良两隻有力的手正握着他的腰:
    「你真的应该多吃点。再这样下去比起被人给杀,你会先饿死自己。」
    其实姜慈良来了以后,萧晦已经胖了不少。
    「啊……你吃得也不多……难不成都胖在肉棒上?」
    姜慈良懒得管他疯言疯话,肉棒埋在他体内,萧晦身体里热得不可思议,软软的包覆着他。
    “金线帐暖牙床穏,懐香方寸。劝顰劝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润,云鬟斜坠,春应未已,不胜娇困。半欹犀枕,乱缠珠被,转羞人问。”
    形容女子床笫间的模样,运用在萧晦身上却半点不违和。
    「姜、姜……慈良……」
    「嗯?」
    「我那日看林三印堂发黑,脸色蜡黄……面如死灰、看上去……命在旦夕……」
    「你是什么铁口直断神算子?平白无故咒他死做什么?」
    萧晦紧紧抓着床单,脸贴在枕上说起话来不清不楚,断断续续:
    「是真的……一张死人脸……跟老吴那时候一样……啊啊~顶到底了、好舒服……人、人要死的时候,可以看出来的……」
    姜慈良起先没答话,萧晦嗯嗯啊啊叫了半天,他才踌躇着开口:
    「那,你大哥快死的时候,也看的出来吗?」
    萧晦似乎并不在意:
    「嗯~就是他死了我才知道……原来人要死之前,脸色会不一样、啊嗯……有的人会特别红润似乎气色很好、可有的人就像林三和老吴……嗯啊~姜慈良、抱起来操……」
    姜慈良依言将他翻了过来,抱到了腿上。
    萧晦一翻过身便像八爪鱼般缠了上去,揪着姜慈良吻个没完。
    姜慈良被他吻得不禁失笑:
    「瀟瀟洒洒以往半天找不到人的大老虎萧晦,怎么越操越黏人?」
    萧晦不搭理他,装作没听见,一张脸埋在他肩膀上,吐息全喷在上头。
    「其实……我好怕看见有人死……」萧晦突然又道,声音低低的,闷闷的:
    「人命好像一点也不值钱,那样脆弱,一碰就碎成了稀巴烂。安安静静的闭着眼,全身冰冷,却看上去下一秒就会一如往常的醒来说话……虽然谁都知道再也不会。我一直装作自己对死亡很泰然自若,一直装作自己不痛不痒。可凡是我爱的,都是肉身做的人,总有一天都是会死。一路走来,我身边的人都死了……我却活着,孓然一身。」
    「……我也怕。」姜慈良掰过了他的脸和他相望:
    「即使如大家所言我杀了那么多人。可每一次都害怕,看着上一秒活跳跳的傢伙在我手上断气。我很害怕。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越是去忽视,心里越是负累,久而久之,视而不见成为理所当然,愧疚埋在心底,表面却风平浪静。人说我生无慈悲,我知道那是骂语,可我反倒希望自己真能无慈无悲,那样反而还轻松多了。」
    就像萧晦一开始认为的一样,姜慈良的生活环境不容许他慈悲。
    可实际认识的他,却要比谁都温柔。
    他有多温柔,活的就有多累。
    一点一滴积累的,全是罪恶。淹没了一整颗心,阻塞了呼吸。
    慢慢地活的麻木不仁,就像死了一样。所以他的一双眼,在初见时才会那般无精打采,死气沉沉。
    「你一直在找刺激对吗?找一个,能让你感觉到活着的,不论是什么……」萧晦问道。
    「是。信仰、爱人、性……,我都试着找寻一个让我还能眷恋于世,不忍离开的原因。我后来只找得到“復仇”,我要找到子弹的主人,再替我的手足杀了他。可谁知道结局却是这样?」姜慈良失笑:
    「……我以为会有更曲折离奇的阴谋,也以为我能大干一场替他报仇以后死去……可真相却是这般平平无奇,像晴那样的人即使不管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因为自己的行事作风横死街头。」
    萧晦还来不及回话,只听他又道:
    「可不论是信仰,爱人或是性,我现在都有了。你曾问我留下的答案是什么,我那时只说了是你,却没有办法开口对你说为何是你,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感受到的是否为真,可我现在弄懂了,我能回答你答案是什么。」姜慈良缓缓道:
    「答案是我爱你。萧晦,我爱你。」
    萧晦不是没听过这甜蜜却沉重的爱语,可姜慈良嘴里吐出来的,却特别叫人不知所措。
    他张着嘴,满口伶牙俐齿毫无功用,两隻手缠着姜慈良的脖子,手指无措的拉扯着姜慈良后颈的发丝:
    「啊……真、真是……」他涨红了脸看上去似乎有些烦躁,嘴开了又合却是一句话也凑不成,姜慈良见他如此躁动不禁笑了,带笑的唇缓缓地吻了上去,将他满嘴地不知所云全吃进了嘴里。
    「分明伶牙俐齿却意外的在该说话的时候嘴笨呢。」姜慈良低声道:
    「是不是因为你平时只擅长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说些不讨喜的话?」
    「闭嘴。」萧晦捂住了他的嘴,他撑起身子,又缓缓坐了下去,将体内的肉棒吞的更深:
    「你操的狠一点,让我下不了床。」
    姜慈良摇摇头,一口回绝:
    「我才不要,操到你下不了床虽说有些累,可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可我为什么?你能走能动的时候就够会给人添麻烦了,要还瘫在床上,连厕所都得让人帮你上。」
    「才说爱我就嫌我。」萧晦瞇起眼,试图佯装生气,却控制不住表情:
    「啊啊……好爽……怎么能每次都这么舒服?」
    「因为你稀罕我。」姜慈良笑道。
    现如今那样一双眼里,哪里还有半点生无可恋?尽是笑意,尽是对他无尽缠绵的爱意。
    「你说的……那倒是……」
    爱语缠绵,汗水交融,如今萧晦体会到的爱情终于是扎实真切的了,不再是透过戏曲,不再是透过古今中外那些在他看来无尽重复的爱恨情仇。
    他不必窥探那些早已作古的爱情,他能真正拥有。
    拥有他温柔的触碰,拥有他爱怜的亲吻。
    只独属于他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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