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京墨还未出生时,她的母亲在门前种下了一棵月季花树。待母亲世逝,向京墨长大,雷杉奈到来,那棵月季花树已茁壮生长,爬满了整面墻,开出了朵朵紫蓝的月季。
    摔伤一个月后,雷杉奈坐在轮椅上,一只脚打着石膏,脸部和身上有着一深一浅快消散的淤青。
    向京墨将她推到了花墻下,雷杉奈看着花墻惊喜道,「好美,我想要一朵。」
    「我摘给你。」向京墨选了一朵花茎没带刺的,摘下递给了雷杉奈。
    雷杉奈看着手中的花,说,「到了那天你会送我一束吧?」
    向京墨没有回答。
    这时前院某处传来声响,她们齐齐寻声望去,却见阿四在花丛里翘着屁股,妖嬈地摇着尾巴,嘴里发出嗯呜声。
    雷杉奈好奇地说,「阿四在干嘛呢?」
    阿四扭头看向了她们,嘴里叼着一只刚破壳的雏鸟,娇嫩的雏鸟发出响亮的啾啾叫。
    「要被吃掉了!」雷杉奈慌张地站了起身,跑到到了阿四那里,逮住了正要逃跑的阿四。
    「阿四,不准吃掉!」
    向京墨心想,还挺有精神的嘛。。。向京墨似乎有些放松了,而且她觉得雷杉奈脚上的石膏该拆了。
    夜里,书房处。
    復古的吊兰水晶灯亮着微光,未开眼的雏鸟在雷杉奈製作的棉花小窝里熟睡。
    书桌上叠了好几本关于鸟类的百科全书,还有如何饲养鸟类的书籍。雷杉奈坐在躺椅上翻起其中一本,研究着怎么饲养刚破壳的小鸟。
    而向京墨轻抬起雷杉奈的小腿,用小小的热水袋温敷着她脚上的淤青。在向京墨一个月的努力不懈下,雷杉奈脸上的淤青都消散了,身上的淤青也消得七七八八。
    「啾!啾!啾!」雏鸟醒来了,张大口要餵食。
    「小小一只怎么声音那么响亮啊。。。」雷杉奈拿起吸了饲料泥的针筒,慢慢给雏鸟灌上了一点。
    雏鸟吃饱后又继续睡了,这时雷杉奈註意到雏鸟的喉咙鼓成了一个包,吓得她以为它噎住了,整个人慌了起来想给它灌水喝。
    向京墨淡定地道,「没事,那是鸟的嗉囊,暂时存储食物用的。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小鸚鵡鼓起来的更大。而且你也不用一直爬起来餵食,等它喉咙没有再鼓起后再餵也不迟。」
    雷杉奈听后松了口气,道了句吓死我了。她和向京墨看着窝里的小鸟,在沉沉入睡,大大的肚子在起伏,粉红色的皮肤可清晰瞧见红青交错的血管,脆弱得很。
    雷杉奈小声地对向京墨道,「阿四抓到这只小鸟时,才刚刚破壳而已。书里说刚破壳的鸟第七天就能够开眼了。」
    幼鸟很难养活,所以她们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期待雏鸟开眼的那天。
    第七天。
    向京墨:今天早上,她没有醒来。
    房里,向京墨看着沉睡不醒的雷杉奈,失魂地守在床旁。前来的苏医生在给雷杉奈检查着身体。检查完毕,苏医生对向京墨摇了摇头。
    苏医生难掩悲伤道别了,向京墨坐倒在了地上,伏在了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没半点动静的雷杉奈,连呼吸都感应不到。她环视了四周仿佛时空静止的房间,只有床头架着的输液正滴着水滴。
    向京墨看着点滴眼皮越来越沉,恍兮惚兮间,她来了一个喧闹的灰白世界,十字路口的人行信号灯,由红灯亮起行走人形的绿灯。四面八方瞬间涌入人群,她站在斑马线上,任由黑白的人群擦肩而过。
    她回到了与雷杉奈初相识时,约会的时期,她看着眼前场景,心想,约在这里?
    「向京墨!我在这里!」
    忽然出现雷杉奈的呼唤,见她在人群中上窜下跳,笑着朝她打招呼。
    「快跟上我啊!」说完她就转身离去,被人群给淹没了。
    「杉奈!」
    「别乱跑!」
    向京墨挤开人群想要追上她。
    「我在这里!」人海中不停出现雷杉奈的呼唤,但向京墨却寻不得她的踪影。
    「杉奈!」
    「杉奈!」
    她嘶哑的声音被这闹市给淹没了。
    「京墨。」
    一声近在耳侧的呼唤,将她给温柔地唤醒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向京墨,冒着一身冷汗醒了过来,她看着坐在床上对着她笑脸盈盈的雷杉奈,她疲惫的双眼缓缓睁开,渐渐湿润。向京墨双唇颤抖,喉间酸涩得无法说话。
    雷杉奈背对着窗户洒进来的曦光,全身散发着柔光。小卷短发像棉花糖般蓬松柔软,她真的好像一个随时准备飞走的小天使。
    向京墨扑上前去抱紧了雷杉奈,这次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忍着哭泣,而是袒露了她所有的脆弱,大哭起来。雷杉奈用插着针管的手轻抚起她的背,向京墨渐渐恢復了情绪。
    雷杉奈问她,「我睡了多久啊?」
    向京墨,「一天了。」
    雷杉奈,「鸟呢?」
    向京墨,「昨天走了。躯体冷冰冰的,没有反应,我埋在了前院的月季花树下。」
    雷杉奈听后黯然神伤起来,她失落道,「还有一天就能看见它睁眼了呢。」
    她拔掉手上的针管,双脚放到床下,她用平稳轻柔的语气对向京墨道,「我想穿那件婚纱。」
    「你给我梳妆打扮吧。」
    向京墨明白了,起身就去准备。
    大厅落地窗户的窗帘全拉开了,照进了早晨朦胧的阳光。
    雷杉奈一身婚纱坐在凳子上,向京墨在给她梳妆打扮。婚纱拆卸了繁重的大裙摆,瞬间变成了一件轻便的中短裙礼服。
    「这是特殊的化妆品吧?」雷杉奈问道。
    「嗯。」向京墨靠得很近,正用刷子给她若陶瓷般的脸蛋上着妆。
    「想化怎样的?」向京墨问她。
    雷杉奈道,「最美的。」
    向京墨温柔地问,「多美?」
    雷杉奈笑道,「美到天国大门都为我敞开的那种。」
    向京墨也跟着笑了,「你不化妆就很好看了。」
    妆化完了,向京墨拿出了那顶给她留的假发,给她戴上。
    墻上掛着的全身镜中,雷杉奈看着戴上了假发的自己,她道,「我带过很多假发,但没有一顶是最喜欢的。」
    「这顶你给我留的,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
    最后向京墨给雷杉奈戴上花环,装扮就完成了。接着她」将一束紫蓝色的月季交到雷杉奈的手上,雷杉奈笑着接过了花束,她闻着月季的清香,道,「你还记得我想要一束月季。
    「只要月季开了,我就给你摘。」向京墨单膝蹲在她面前道。
    雷杉奈亲了亲向京墨的额头,然后对她道,「我们去海边吧。」
    房车行驶在弯曲的山道上,出了山路,开上了平野的大道。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与大海。
    不久后,房车停在了路边,向京墨转头对雷杉奈说,「到了。」
    雷杉奈从小床上醒来,疲惫地撑起身子。
    房车的侧门被推开,向京墨搀扶着雷杉奈下了车。正要往沙滩走去时,刚巧被一个小女孩给瞧见了,她惊为天人地看着雷杉奈道,「姐姐好靚啊,是仙子吗?」
    接着她又指着向京墨道,「这个姐姐也好靚啊!身上还画了好多画。」
    她们看着小女孩天真烂漫的样子,笑了。
    雷杉奈笑靨如花,海风吹得她长发飘逸,身后的精灵翼翅飘起,真的好像仙子。
    向京墨简单地穿着一身宽松白衬衫配米白色高腰西装裤,系深褐色皮带,依然风雅瀟洒。
    小女孩说完就跑掉了,她们继续往海边走去,没想身后忽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唤,「不好意思,我的小孩想和你们拍张照。」
    她们转身看到了一位拿着相机的妇人,小女孩在妇人身边朝她们招着手。
    飞机和海鸥从天空飞过,飞机留下尾跡云,海鸥留下余音,阳光正好。
    相机哢嚓几声,原本夹在她们中间拿着捧花拍照的小女孩,忽然要向京墨抱。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姐姐,抱我。」
    向京墨被小女孩萌翻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小女孩抱起,这可是她第一次被小孩粘上。。。
    雷杉奈看着向京墨有些靦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们又和小女孩拍了几张照。
    拍完后,小女孩走前亲了亲向京墨和雷杉奈的脸颊,两人非常惊喜,相视而笑。
    母亲走了过来,将相机洗出的其中一张照片送给了她们,「这张给你们留恋。」
    向京墨接过照片,母女俩便走了。
    她们看着手里那张照片,小女孩在向京墨怀里笑得灿烂,雷杉奈笑道,「哈哈,好像我们生了一个小女孩,这张像是我们的全家福。」
    向京墨看着照片,抿嘴轻轻笑出了声。
    她们走在堆了一朵朵「白云」的沙滩上,那是海浪拍打上来的浮沫,形成了一朵朵的云形泡沫。雷杉奈很高兴可以再次看到小时候见到的奇景。
    「你看云朵掉下来了。」她指着沙滩云朵,对向京墨笑道。
    向京墨听后浅浅一笑,牵着她的手漫步走向刻了心的那块巖石上。
    天空的云朵在到处碰撞,形成了各种形态的云,雷杉奈指着其中一朵云道,「天上那朵像不像我们养的那只小鸟?」
    那云朵的边缘被阳光照得金闪闪的,框成了一只雏鸟的形状。
    向京墨抬头看了后道,「还真有点像呢。」
    雷杉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它会在第六天离开?或许上帝害怕它看到我们后,会捨不得走,所以在它还没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前,上帝就派来了天使将它接走,这样它才会乖乖地和天使回天国。」
    向京墨,「不过有时候看到了,也是生命最后一刻的礼物吧。」
    「如果是你,你一定会和上帝搞叛逆,来见我最后一眼对吗?」
    雷杉奈骄傲地道,「我已经叛逆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那么快到那里,我想继续留在你的身边。」
    雷杉奈牵着她的手晃呀晃,笑得像孩子一样。
    向京墨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害怕她很快就会被带走。
    她们坐到了刻着心的巖石上,雷杉奈抚摸着爱心雕刻道,「小时候刻上这个,就是希望有一天外星小孩会带我到宇宙旅行,结果一直没等到。」
    向京墨对雷杉奈道,「你不需要外星小孩来带你去宇宙旅行。」
    「因为你就是那个外星小孩。」
    雷杉奈笑道,「那我很快就可以到宇宙去旅行了。」
    「有一次梦见你带我去宇宙旅游,那个梦好像真的一样。」
    向京墨,「或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带你去呢?」
    雷杉奈急问道,「我都不知道我之后会去哪里,到时你要怎么找到我?」
    向京墨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
    雷杉奈颤声道,「你可以在活着时,找到一个能在你死后还能见到我的方法吗?还有能在一个地方建起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家,继续活下去的方法。能自由自在无病无灾的方法。」她边说边对着向京墨落下泪珠。
    向京墨用手给她轻轻擦拭眼角,泪珠像珍珠一样从她的指尖滚落,她对她说。
    「我会去找,你等我。」
    雷杉奈含泪而笑。
    大海的波浪是多么温柔地拍打着沙滩、礁石,好像母亲在轻轻拍打宝宝的小屁股蛋儿,哄宝宝睡觉一样。
    雷杉奈靠在向京墨的肩上,她的声音已没有早晨时的朝气蓬勃,她说,「以后。。。你还会爱上其他人吗?」
    向京墨抚着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遇见你后,爱情对我来说,有过这一次心动就行了,经歷过这一次悲伤就好了。」她回答很快,没有向以往一样总是不紧不慢。
    雷杉奈听后一脸担忧地看向她,「难道你想就这样爱我一辈子吗?」
    向京墨回道,「你不也爱了我一辈子吗?」
    雷杉奈有件事一直感到很抱歉,她问,「我会不会很自私?知道有一天会离开你,还去招惹你。」
    她轻皱起眉头,愧疚起来,向京墨温柔地对她说,「雷杉奈,你把最珍贵的时光都给了我,我三生有幸。」
    听她这样说雷杉奈高兴地笑了,靠在她的肩上闭起眼眸道了句。
    「向京墨,谢谢你陪我度过余生。」
    她再也没有说话了。
    大海将云朵冲上了沙滩,一个卷发小女孩在沙滩上高兴跑跳,「哈哈哈!妈妈、爸爸快看云朵从天上掉下来了!」
    妈妈在身后喊着她的名字,「雷杉奈!别跑太远!」
    爸爸在身后笑着漫步跟上。
    小女孩不停往前跑,她看到一块大巖石上坐着两个女生,一位穿着婚纱枕在另一个短发女生的肩上沉睡。短发女生抱着身边的新娘,温柔地亲着她的额头,握着她的手。
    小女孩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人呆楞住了。
    「玩够了,回家吧。」身后的父亲一脸慈爱的对她笑道,她看见父母在不远处笑着等她过来。
    小女孩有些依依不舍,但过往重演,她没有遗憾,而向京墨也会开啟新的旅途。她看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女生,她笑了。她转头跑向了父母,小女孩牵上父母的手,在中央拉着胳膊荡秋千,沙滩上孩子的笑声清脆悦耳,那天真烂漫的孩子跟着父母走了。
    新娘紧握花束的手已松开,落到了裙摆。海风袭来,花瓣吹散各处,飘落到海面上。暖暖以前养在温室时,总爱吃飘落到池塘上的花瓣,不知道这些花瓣有没有被暖暖发现,它还可以再尝一尝。
    两人纹了婚戒的手握在了一起,向京墨不肯放开,她还想再感受下她跳动的脉搏,和手中的余温。
    沙滩的小店铺里的收音播起一首悲调的歌。歌词是这样说的,相爱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被定格了在过往的时空里,另一个只能往前走。
    活在回忆里的人问,离别很久以后,你还会再想起我吗?
    如果还会,你要知道,我会在那遥远之地继续爱着你。
    前往未来的人说,能够思念着一个也爱着自己的人,是件幸福的事。
    歌声飘向远方,凄美又婉转。
    她在21岁时遇见了她,而她却在21岁时离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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