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惜福红在她心里算什么?
    洛倾城回到营地,一声不吭的远离火光,独自坐在幽黑的草地上运功调气。闔眼,她不断问着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稍早前,她听辰堂鹤收书一封,说各大门派已经到了武林总舵,因此他们改变目的地,决定先回一趟总舵再去虚篓峰。
    为此,她前往果林打算通知施翠烟,却不料撞见她和惜福红双双逃离的景象,霎时燥动不安的心情无法压抑,她不顾一切追上去,甚至和施翠烟大打出手,平日自傲的冷静与理性全都扔开,当时的念头仅有将惜福红抢回来。
    到底是为什么?
    长呼一口浊气,她抹去唇角溢出的血渍,却抹不去心头纷乱的思绪。当她看到惜福红窝在施翠烟怀里的模样时,她就忍不住想分开两人,看到薛百花想追上惜福红时,她也是杀意相向,甚至宵漆玉说要和惜福红单独去荒城岗时,她也恨不得一块同行……
    这一切,都与惜福红有关。
    那个曾经在地牢,被狠狠教训的恶人、墓情鬼婆的同伙。
    “该死!”低咒一声,洛倾城愤恨的打上草地。
    心思烦躁,她彻夜未眠。翌日,洛倾城的脸上并没明显倦意,兴许是习惯通宵,因此没有普通女子来得娇弱。回到营地,她看见惜福红卧倒在火堆边睡得正沉,缓步上前,由上而下的俯视。惜福红脸上的红印有些粉嫩,鬼使神差间,洛倾城蹲下身轻柔抚上,触感和她想像中一样细緻。
    “唔嗯……”睡梦中被侵扰,惜福红不满的嘟噥几声,像个孩子撒娇。
    胸口一窒,洛倾城立刻抽回左手。柳眉蹙起,她越来越不懂这种感觉,她只知道,惜福红还不能离开,无论是开啟虎龙密宝前,抑或是她厘清这股缠人的思绪前。她想让惜福红留下,就算师兄再三劝说,她都不愿放手,至少现在还不行。
    “醒醒,该出发了。”洛倾城起身,平静唤着。
    闻言,惜福红睫毛轻颤,双眼瞇成一线。朦胧间,她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矗立眼前,没有多想,红唇微啟呢喃道:”……施…翠烟?”
    施翠烟?!
    登时莫名怒火翻腾,洛倾城猛地蹲下扣住惜福红的下顎。
    “看清楚,我是洛倾城。”她的语气很冷,比没有情绪更让人发寒。
    一个激灵,惜福红瞪大双眼,待她看清楚来人后吓得翻滚几圈逃开,狼狈的远离洛倾城。四下张望,发现没有施翠烟的身影,顿时心情沉重。想起昨晚那场打斗后,施翠烟惘然离开的模样,她就被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
    早知道就不答应她逃走了……
    “师妹,差不多该出发了。”辰堂鹤从一旁走来,身边牵了匹马。
    洛倾城回眸点头,上前接过韁绳。一袭火红俐落翻身,优雅又豪迈的身姿充满巾幗英气,她驾马上前,手臂一捞将惜福红带上马身。倏地跌进柔软怀抱,惜福红不禁全身紧绷,只因那抱着她的人,正是洛倾城。
    “放、放开!放开我!!”扯开洛倾城的手,惜福红不顾一切就要往下跳。
    柳眉紧蹙,她乾脆放开韁绳双手环抱,硬是将惜福红禁錮在前。
    怀里人儿不断扭动,但她的力气怎敌洛倾城?几阵骚动后只剩喘息声。洛倾城垂眸,见她气呼呼的侧脸,忽地心情很好,不管她怎么拒绝,就是无法逃开,唯有像这样将她抓牢,这个小娃儿才会乖乖听话。
    “你骑术不佳。”洛倾城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惜福红浑身一颤。
    “那、那是骗人的!我骑得很好!”连忙摇头解释。
    “你故意和施翠烟同乘一马?”瞇起双眼,洛倾城的语气多了分危险意味。
    惜福红瞬间脸色唰白,她哪是故意?
    “我……我可以…骑的……”半晌,她底气不足的解释。
    “施翠烟把马带走了。”言下之意,惜福红别无选择。
    登时她惊讶的张嘴傻愣。施翠烟走了?而且连马也带走了?那她不就得跟洛倾城一块同乘?惜福红悲哀的皱起眉头,忽然有些怨恨施翠烟,要走也得留匹马给她阿。但相较于惜福红的苦闷,洛倾城则毫不介意,应该说这样挺好,她可以看牢身边的恶人。
    惜福红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她坐在洛倾城怀里,怎么都彆扭,彷佛身上向长了虫,这扭扭、那动动,就是不肯安分,洛倾城见状也没理会,她策马追上辰堂鹤,忽地马身一跃,惜福红不慎咬上舌头,顿时痛得嚶嚀几声。
    “做甚?”洛倾城平直的声音传来,惜福红下意识仰头看去。
    只见她眼角犯泪,双颊红润,嘴唇微啟还探出丁香小舌。
    “…窝夭…到舌涂…”惜福红口齿不清的小声哀呼。
    心脏噗通一声,洛倾城险些勒马停下。
    她放慢马速,左手强势的扳过惜福红的脸蛋,只见舌尖上有道小伤口,但不至于伤及性命,见无大碍,洛倾城随及放心,忽地又蹙起眉头,这次是对自己脱序的行为而恼。她暗自反省,当她看见惜福红吃痛的表情时,竟然慌了手脚。
    “该死!”最近咒駡自己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唔?!”下巴还让洛倾城捏着,惜福红听到该死两字,吓得脸色铁青。
    感受到惜福红颤抖身躯,洛倾城松开箝制,”路上癲颇,闭紧嘴巴。”
    就是傻呼呼的张嘴发愣才会咬到舌头。
    真是笨!
    洛倾城忍不住发起牢骚,这个恶人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傻、最蠢的,完全没有危机意识,还动不动就相信别人,就算被卖了,只怕还给人数钱。儘管她内心不断斥责惜福红,但表情却被道而驰的勾起浅笑。
    这个笑容没有狠戾,是个非常简单,堪称真心的表现。
    无奈惜福红没能看见,就连洛倾城自己,都毫无自觉。
    整日赶路,对不习惯快马宾士的惜福红而言,是种折磨,她只觉得内脏都要晃荡出来。他们为了儘早回到武林总舵,沿路几乎没有休息,只有短暂停留片刻,待乾粮果腹后又继续赶路。惜福红摇着脑袋,险些晕去,她疲惫的撑住身板,让自己打起精神。
    晚风刮得脸颊生疼,惜福红抬手揉了几下,觉得连手指都冰凉,便像取暖般双手摩擦。洛倾城虽然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却不时以馀光注意身前人儿的一举一动,见惜福红这小动作,她不免挑起柳眉。左手解开外裳衣扣,忽地挥扬罩上惜福红的身子。
    “唔?!”霎时嗅到一股沁香,便见属于洛倾城的赤红外杉搭在身上。
    “盖好。”洛倾城沉声说道,揽着外衣的手反搂住惜福红的腰,将她压近。
    习武之人本有内力护体,就算下雪夜,也只需运功便能抵御寒气,但惜福红只是谷中僕童,在没有任何武功底子下,这般初冬的寒夜便够她受了。惜福红全身一僵,感受到洛倾城温暖的体温,身上罩着的红杉也有着她的香气,忽然有种被人呵护的错觉。
    不对!
    惜福红甩开心中怪异的想法,咬牙不肯承认。道谢的话语哽在喉头,始终无法说出,而洛倾城本就没期望她会感谢,两人之间的关係越发微妙。她们之间夹杂太多名义,有执着、恐惧、不安、约束、强留……
    却始终没有甘愿二字。
    一切都是被迫,无论是留下开啟虎龙密宝,还是待她厘清紊乱思绪。
    胸前一沉,洛倾城低头望去,发现惜福红不知何时竟然睡去。心头温热,她伸手搂住瘦弱腰身,将她安稳的抱在怀中,这股重量将她的心压得踏实,原本烦扰的思绪逐渐安定,洛倾城并无多看,她只要感受惜福红在身边低浅呼吸,便好。
    戌时,几人终于抵达位于五寻峰之首,崖霆峰上的武林总舵。辰堂鹤没有时间多做休息,只见人刚下马,两个小廝立刻迎面而来,慌张的交代许多掌门已等后多时,辰堂鹤提振精神,匆忙进屋。
    洛倾城勒马停下,双手打横抱起熟睡的惜福红,轻功一蹬离开马背。
    “洛当家,这事让小的笑劳吧?”一旁长工模样的男人上前笑道。
    洛倾城收紧双手,冷眸一瞥,道:”让开。”
    男人忽地背脊发凉,哪有胆子阻挡洛当家的路?
    只见他当即两三步退开,洛倾城抱着惜福红优雅离去。修长身影翩然步入旁院,将人直接带往平日居留的北厢房,这院子是辰堂鹤特地为她保留,就算她很少来住,辰盟主也会让丫鬟每日清扫,就怕洛倾城突然来访,有失照顾。
    推门而入,洛倾城轻柔放下惜福红,她拿开红杉换上锦被,将惜福红牢牢裹好。卧房里未点蜡烛,幽暗中仅能以月光视人,垂眸,发现她睡得不太安稳,眉宇间皱成川字,一副痛苦的模样。洛倾城没由来心口一堵,很想知道她梦见了什么,竟这般苦恼。
    手指上前替她舒缓眉头,少顷,惜福红嘟囔几句,翻身抱着锦棉继续睡。见状,洛倾城坐在床沿边迟迟没有离开,她本想将惜福红翻过来面朝自己,却又觉得此举不妥,才没付诸行动。半晌后她深深叹了口气,到底这烦扰她心思的是什么?她不懂。
    明明只是个僕童,而且还是跟随墓情鬼婆的恶人……
    什么时候,她已佔据整个心头?
    “哼。”洛倾城冷哼一声,这次,她耻笑自己愚昧。
    驀地振袖,头也不回离开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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