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即将到来,为了避免遇上返乡人潮,萧律江与柳书镜提前好一周搭上返乡的高铁,公寓内只剩下向曜云和叶棋安。
    向曜云和叶棋安都没有回家的打算,便说好要一起度过这个新年,但却被一通意外的电话打破了计画。
    小年夜的前两日早上,向曜云接到了一通来自余子葵的电话——闵依桐歇斯底里地闹自杀,谁也劝不住,希望他能回家一趟。
    简单和叶棋安说明情势以后,向曜云便匆忙地回家了。
    一个人待在公寓的叶棋安间得发慌。
    既然大家都回家了,那他也来试看看联络父母好了。
    叶棋安拨通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响铃许久才终于接通。
    『我很忙,干嘛打来?』电话那头没好气地说。
    叶棋安故作轻松地说:「我想问你过年有没有放假?我回去之后可以一起吃个饭……」
    『我没有那个美国时间,你要回去自己回去,我工作很忙。』语毕,通话便被中断。
    叶棋安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顿时消失。
    每年都是这个样子。
    在难得的假日回到家后,总会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在妈妈眼中,永远是工作优先。
    叶棋安仍不死心,改为拨通爸爸的电话。
    『棋安哦?』电话那头的爸爸似乎并未因为接到儿子的电话而开心。
    「爸,你过年有空吗?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要带你阿姨和弟弟出去玩,你回去你妈那边啦。』
    「但是……」
    『先这样、先这样,我要去忙囉,掰掰。』语毕,通话再次被中断。
    阿姨、弟弟……
    那是父亲再婚的对象及对方与前夫所生的小孩。
    自己最后又成为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平常总是没心没肺的叶棋安,此时无助的像个小孩。
    眼泪滴落在手机萤幕上,他呆呆地来回翻阅着通讯录,目光最后停留在被置顶的那一个名称——书。
    拨过去以后,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喂?安?怎么了?』
    「……我可以去你家吗?曜云家里有急事,他回家了,我一个人在台北好孤单。」
    『当然可以,我爸妈也问你今年去哪了呢。』
    「谢谢。」叶棋安难得沉重地道谢。
    柳书镜察觉异样,也一改从前总是欺负他的态度,柔声说:『现在就准备出发吧,应该还买得到票的。』
    「嗯!」叶棋安破涕为笑。
    事实上,以前的农历新年,他也是这么过的。
    以后,他依然想这么过。
    而急匆匆抵达家门的向曜云,不用开门就能听见里头传来妹妹向馥翎的怒吼:「谁说你可以看我手机的?」
    向曜云犹豫了一会,有些却步。又想起萧律江说过的话,便拿起手机打给对方。
    萧律江看见向曜云的电话后很是担忧,一接起电话便是不停地问向曜云的现况。向曜云只好耐心解释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家里闹起了一场风波。
    「我妈和我妹大吵一架,两个人情绪都很激动,好像在闹自杀,而我现在在我家门口。」向曜云简单扼要地冷静说明所有情况
    萧律江立刻分析情形,说道:『你妈妈……需要医师的协助吗?』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般点醒了向曜云。
    向曜云叹道:「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无论如何,我都在这里。』萧律江温柔地说。
    掛断电话后,向曜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只见客厅目所能及之处全是一片狼藉。
    卫生纸的包装被扯破、洒落在客厅各处,抱枕全都被扔到远处,橱柜的门被破坏,地上还有玻璃杯的碎片。
    余子葵正在清理地上的玻璃碎屑,向馥翎盘坐在沙发上,眼眶泛红,看起来是刚哭过。
    闵依桐正激动地站在窗户前,向裕博则是紧紧抓着她的肩膀。
    闵依桐对着向馥翎吼道:「你今年才几岁?就学人家谈什么恋爱!我就是花太多心思在你哥哥身上,都忘了你也是不让人省心的臭小鬼!」
    「好了啦!这没关係的。」向裕博不厌其烦地安抚她。
    余子葵快速收拾完玻璃碎片以后,赶紧走到向曜云的身边,和他解释来龙去脉。
    原来眼前这齣惨状的起因,是闵依桐无意间看见了向馥翎手机桌布放着他与一个男同学的合照,而闵依桐便对向馥翎发出一连串地拷问,导致向馥翎发脾气,两人的争执一发不可收拾。
    向馥翎的性格与向曜云截然不同,她不但叛逆,还喜欢顶嘴,容不得别人对她指手画脚,说话的方式也非常尖酸刻薄。
    所以平时,向馥翎几乎不会和闵依桐说话,哪怕只是一句早安。
    向馥翎眼眶泛红,带着哭腔骂道:「我说了,那不是我男朋友,而且我不需要你管,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更是!被你管最后就会变得跟两个哥哥一样,我才不要!这个家简直就是你做的鸟笼!」
    「你不要再说了!」向裕博对着向馥翎吼道。
    闵依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窗户骂道:「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就管不到你了!」
    向馥翎从沙发上跳起来:「你这句话今天讲几次了?要跳就跳,我跟你一起跳!大家都去死一死最好!」说完,便想扑上前抓住闵依桐,却被向曜云一把拦住。
    向曜云冷冷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向馥翎,说道:「你闹够了没有?」
    向馥翎没想到向曜云会衝出来阻止她,愣了一会后又立刻指着向曜云的鼻子骂道:「你干嘛啊?这件事又不是我的错,那些卫生纸、杯子也都不是我摔的,你骂我干嘛?你被那个控制狂控制了十几年,为什么帮她不帮我?」
    「曜云!」闵依桐紧紧抓住向曜云的手臂,无助地说:「你看你妹妹,她竟然希望我去死。」
    向曜云的语气依旧冷峻:「他没有说希望你去死。」
    向馥翎嘖了一声,说道:「靠北!自己说要跳楼,现在又怪我?」
    闻言,向曜云甩开闵依桐的手,上前打了向馥翎一个耳光。
    「你打我干嘛?」向馥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二哥。
    向曜云正顏厉色地说:「她有错,不代表你可以讲出那么难听的话。」
    闵依桐看着向曜云的背影,懦懦地问:「曜云,你终于懂妈妈的用心良苦了吗?」
    向曜云没有回覆,只是淡淡地对余子葵说:「可以陪馥翎回房间吗?」
    余子葵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扶起神情呆滞的向馥翎回房。
    向裕博叹了口气,松开抓住闵依桐的手,略带歉意地说:「曜云,不好意思又把你叫回来。」
    「爸。」向曜云转身看着向裕博,眉头紧皱,说道:「我觉得你不能再消极下去了。」
    向裕博一愣,反问道:「消极?」
    「妈需要更专业的协助,不是雇用一个保鑣就可以解决的。」
    向裕博彷彿被戳穿了心事,顿时潸然泪下,抱头痛哭。
    他知道这样状态下的闵依桐,已经到了需要精神科医师介入的地步了。
    但他一直不愿意面对,以为雇用保鑣能确保他的安全,却只是让事情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向裕博看着向曜云的身影,有些感叹:「你好像……长大很多了。」
    向曜云淡淡一笑:「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缺失的那一块渐渐被补齐了,我才有能力可以面对这些事。」
    如果换作是半年前的他,肯定无法如此从容地看着家中发生的一切纷争。
    「曜云,你在说什么?」闵依桐依然紧紧抱着向曜云的手臂,深怕一放开,向曜云就会离她而去。
    向曜云轻轻扶着闵依桐的肩膀,安抚她道:「妈,先坐下好吗?」
    闵依桐一连说了几声「好」,却仍然死死抓着向曜云的手臂不放。
    向曜云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用心良苦,但我可以想像你的苦衷。即使我没办法原谅,但我可以释怀。」
    「为什么不能理解我?」闵依桐着急得哭了:「我那么努力照顾你们三个人,我不希望你们走偏,我……」
    「我们都没有走偏。」向曜云的语气坚定:「我和馥翎都没有走偏。」
    「可是她……」闵依桐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向曜云的眼神时语塞。
    什么时候开始,停留在她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男孩,已经不復存在了。
    「对不起。」闵依桐呆愣愣地看着向曜云,最后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闵依桐紧抓着向曜云的手逐渐松开,向曜云轻拍着她的背。
    长达数年的闹剧,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收拾残局的。
    毕竟他的温柔,使他始终无法彻底割捨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向曜云对向裕博说:「这次年假,我会待在家里,趁着现在医院还没有放假,带着妈去医院走一趟吧。」
    「……好。」向裕博瘫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自己也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向裕博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也同样地说不出别的话来,千言万语只化成三个字:「对不起。」
    向曜云只是微笑,不发一语。
    三人在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向曜云率先起身,动手收拾凌乱不堪的客厅。
    向裕博见状,也试图加入收拾的行列。
    方才回房冷静的向馥翎也怯怯地走回客厅。
    「那个、对不起。」向馥翎两眼通红,即使有些扭捏,态度却放软了很多:「二哥……要一起吃午餐吗?」
    「好。」向曜云无奈地笑了,想必余子葵劝她不少。
    余子葵站在她的身后,立刻说道:「我先去做饭。」
    用餐时间,五人一齐坐在餐桌前,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
    但能够一起共进午餐,已经很是难得了。
    即使终其一生都无法回復到毫无伤痕的时候,却依然尽力地维持平淡的联系。
    此时,向曜云脑海中的向翼廷,身影逐渐清晰。
    他终于想起来向翼廷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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