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甚至可以接受她的不爱。
    他连她委屈地掉一滴眼?泪都会心疼到不行, 从来都不敢想象如果她也死了?他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
    天开始下雨了?。
    担架被?送上救护车,他没能看清上面躺着的浑身是血的人的面容。
    他不敢看, 不敢去确认。
    “贺召!”赵叔及时发?现了?他, 撑着一把伞匆匆地过来,“你来得正好, 你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吧。”
    贺召迟钝地反应了?两秒,失神地点了?点头, 正要往前走又?被?赵叔一把拉住:“哎!你妹妹在?另一辆车上。这个是李建。”
    雨势来得缓慢,雨点却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听得人心情烦躁。
    躺在?另一辆救护车里的甜喜身上很干净,地上那些血应该都不是她的,但她面色惨白陷入了?昏迷,不排除内脏出血及骨折的可能。总之在?去医院检查出全部结果之前,谁也说不好她究竟有没有生命危险。
    贺召局促地来到她身边坐下,只看了?她的脸一眼?,立马就?红了?眼?眶,差点没出息地哭了?。
    就?像睡着了?一样平静的她,会让他的心陷入无?尽的恐慌。
    小心翼翼地去碰她被?雨淋得发?凉的手指,用袖子为她擦净,然后像守护珍宝一样握住了?她的指尖。
    赵叔说,她跟李建是一起从二楼楼顶坠落的,目前还不知?道?事发?时的具体情况。
    她运气好,摔在?一楼门?头房的平顶屋檐,旁边就?是门?头房刚装的大广告牌,还有一些拆了?没扔的纸壳子,正好把她给挡住,还给了?她缓冲。而李建比较倒霉,直接掉下来撞到了?粗壮的树杈子,被?划得满身血痕,没被?树杈子扎穿都算命大了?。
    贺召才不想管李建怎么样,心里有股灼得发?疼又?燃不起来的火,恨不得立马去把李建从担架上拖下来弄死。
    早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他还谈判什么,谈他妈的,他哪有那么多的好心去在?乎陌生人的冤屈,他就?应该直接把李建送进?去。他甚至应该把李建打一顿,应该连着李彭也一起打,李家的所有人都他妈该死。
    手里还握着甜喜柔软纤细的手指,贺召怕伤到她,只能极力控制着情绪,有意放缓的呼吸像是高难度任务,抵达医院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他无?比煎熬。
    如果甜喜不能尽快脱离危险,活蹦乱跳地回到他面前,他可能真的要发?疯了?。
    甜喜就?像他的另一半生命,一想到会失去她,就?仿佛要面临被?刀活活切开剥皮抽筋的痛。他根本接受不了?。
    怔神之际,车突然停下。
    变得急促的雨声像是鼓点一样连绵,混合着刺耳的警报声,干扰着他本就?恍惚的意识。
    等他听见手机铃声响,车已经原地停了?一分多钟。
    他看是小方的来电,正想跟小方说一声他们离开二中?去医院了?,接听的瞬间?,外头吵吵嚷嚷闹闹哄哄的声音却猛地盖了?过来。
    “喂,贺召你们在?哪个医院?阿甜没事吧?”
    贺召察觉不太对劲,顾不上回复,先?循着动静扭头往外看了?一眼?。
    大马路上,还没到医院呢,车怎么停了?……
    “有病吧这些人,这么大的雨跑出来拦救护车。病人有个好歹他们担得起责任么。”
    不知?道?是谁急得嘟囔了?一声。
    贺召听了?这话心里的火就?跟炸药似的,“蹭”地窜了?个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冒着雨冲下车。
    前面站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小混混,穿着雨衣,手里还拿着铁棍子,不知?道?想吓唬谁。开着两辆宝马,大大咧咧地横在?救护车前挡路。不管别人怎么劝怎么说怎么警告,他们就?是不挪开,铁了?心地闹。
    贺召没有耐心多说废话,在?雨中?夺来一把直杆伞,大步上前穿过人群,收起伞的瞬间?二话不说抡起来狠狠地打中?了?其中?叫声最大的混混,把人打倒在?了?地上。
    伞掉了?。
    冰冷的雨水混着污泥飞溅如血。
    沉着脸的贺召浑身散发?着洪水猛兽般的威压感,震慑得其他混混一时间?忘了?反应,
    他紧抿着唇,身上得体的西?装被?雨淋湿,文雅的装扮不方便动手,干脆暴力扯开了?扣子,弯腰拽起了?地上的混混:“拦救护车是吧,嫌命长,那你他妈就?一起去医院。”说完“哐哐”朝着对方的脸砸了?两拳。
    没有优雅漂亮的招式,只有发?了?狠的,野蛮的,粗暴的攻击。
    挨打的混混疼得哇哇哭,一边求饶一边让其他小弟赶紧让开路。见事情这么快得到解决,这才有人上前来作势拉架,劝贺召别冲动。
    他猛地松开手,把这倒霉混混扔到了?积起水坑的地上。
    皮鞋就?在?那人的脸边,随时都可以像踩死蚂蚁一样踩上一脚。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他微微眯起眼?睛:“你们是李建的人?”
    混混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闪烁其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人……”
    贺召明明听见其他混混叫了?李建的名字。可是眼?下情况紧急,实在?没工夫跟他们浪费时间?,最最重?要的是把甜喜赶紧送去医院,有什么事都得等确定了?甜喜的平安再去解决。
    救护车就?这样得以继续前行,终于迎着愈演愈烈的暴雨抵达了?医院。
    阴云让时间?概念变得模糊,原本应该热烈明媚的中?午犹如昏沉傍晚,走廊里亮起了?冷白色的灯,更显得窗外的光线暗淡凄惨。
    贺召一个人坐在?走廊里,垂着头,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却感觉不到冷。
    手上新鲜的伤口是打人的时候刚留下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狼狈的样子一直到廖满满他们赶来才被?发?现,廖满满见他这样,话没出口,先?把衬衫脱下来递给他,自己只穿着个背心,露着两条壮实的胳膊:“你是要把自己冻死啊,今天这雨这么冷。”
    贺召不肯接,低沉的嗓音透着沙哑:“没事。”
    小方替他接过来,给他披在?身上:“穿着穿着,起码挡挡风。”
    “到底是什么情况?”廖盈盈拧着眉,满脸愁容,“怎么会这么突然,阿甜今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贺召心烦地摇摇头,喉咙像是被?堵了?块大石头,什么话也不想说,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不知?道?。”
    廖满满在?走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人进?去多久了??”
    贺召还是那句:“……不知?道?。”
    小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在?为他稳定心神。
    廖盈盈倚着墙,面色阴沉:“肯定是因为李建散布那些谣言和照片,阿甜想替你讨公道?。我早就?说这事儿不能不管,你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别人不会不在?乎。李建既然要用这一点来攻击你,就?代表这种攻击有威力。”
    “啧,”廖满满忍不住插嘴,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哎呀姐,你这时候说这个干嘛。”
    廖盈盈跟他们不一样,越是遇到事就?越是极端冷静,尤其是在?经历过校园暴力之后,她开始畏惧盲目冲动带来的结果,只想要快速地去分析,去考虑怎么做,想要以最快的时间?摆脱令人窒息的困局。这几乎成了?她不安时的隐形习惯。
    叹了?口气,她捏了?捏眉心:“对不起。我的意思不是怪你。”
    贺召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说的对,我太自信了?,自以为是,总觉得没什么,总觉得能掌控局面,还劝阿甜不要放在?心上……我明知?道?她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的。是我造成了?一切。”
    “好了?好了?,”小方打圆场,“怎么就?成你造成的了?,你那么疼阿甜,她受伤你比谁都不想看见,你别给自己这种没用的压力。”
    贺召失魂落魄地喃喃:“我那么疼她,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廖满满烦得坐不住,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叉着腰:“李建这傻逼,真他妈的祸害。”
    廖盈盈把手搭在?贺召的肩膀上:“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让阿甜知?道?了?会难过的。”
    贺召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折断了?似的,像是在?逃避,更像是孩童的委屈。他没有半点职场上雷厉风行的样子,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巴,咬着牙。
    吞咽动作咽不下喉间?的苦涩,脑袋里汹涌的情绪涨得他神经发?疼。
    被?雨淋湿的睫毛颤动着,泛红的眼?睛终于是没抗住,落下两滴沉重?的泪。
    “这三年里我经常会怀疑自己到底配不配做她的哥哥,别人都说我对她好,可是我会想,我究竟为她带来了?什么。我自己都没有长成什么好人物,我凭什么去教她,我告诉她的那些事对吗,一直到说完了?我都还不确定。现在?看来,我的确是错了?,我只是在?自我感动。”
    话音到最后,仿佛化在?了?他的嗓子眼?里,每一个字都像粗砺的沙,刮得他生疼。
    甜喜总说他不信任她,有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可是她又?何尝对他信任。
    他作为哥哥,或是作为爱人,所言所行未曾给她真正的安全感。
    眼?泪掉得止不住,他好像越活越倒退了?,引以为傲的沉稳冷静和隐忍克制统统不见,只有难受,慌乱,还有无?法缓解的痛。
    吸了?吸鼻子,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急救室:“她什么时候出来啊……我好想她。”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小方也只能叹着气安慰:“快了?,很快,不会有事的。”
    抢救时间?不长,甜喜主要的问题是胳膊骨折跟肘关节脱位,还有轻微脑震荡。下午她就?醒过来一次,但有点迷糊,意识不清,半睁着眼?睛呆愣了?片刻,说不出什么话,很快又?睡了?过去。
    廖盈盈留在?医院照顾,小方回去处理公司的事,廖满满则去了?警局。
    只剩下贺召一个“闲人”,好像始终没办法冷静下来面对甜喜,大多时候都坐在?走廊里发?呆,不肯进?去看望。
    跟甜喜的情况不同,李建确实要严重?太多,胸腰椎和腿都有骨折,身上那些伤也没少出血,一直昏迷不醒。
    而那些拦救护车的混混,最大的也就?才十六岁,据他们自己说,是李建给他们发?了?微信让他们过去支援,所以他们才决定拦车。可是十六岁又?不是六岁,能不知?道?拉着警报的救护车是在?争分夺秒地抢救病人么。
    廖满满才不信他们的胡说八道?,转头给警方提供了?线索,建议去调查一下一个叫吴瀚海的人。
    李建那么蠢又?那么嚣张,如果让吴瀚海知?道?他敢在?这种时刻招惹甜喜,耐心不足想要抛弃他不是没有可能。
    傍晚,天早早地就?黑透了?,贺召突然接到了?李彭的电话。
    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彭并没有来医院,开头的第一句是问贺召:“贺总,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贺召沉着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语气却冷到半点都不客气:“我说的话多了?,你问哪句?”
    “小建办事考虑不周,这些年在?外亏欠的钱一直没有往家里提过,我一一核实需要些时间?,是以没能及时回复你。不管怎么说,欠钱还钱都是应该的,我作为他的父亲,有义务替他把钱还上,只不过得麻烦贺总,让那些人带着合同来,我会让财物对照合同,一笔一笔地归还,一分不差。”
    贺召心里烦得很:“那还真是多谢李总的‘配合’,我会尽快把李建违法犯罪的所有证据整理好,如实交给警方,你这钱要是还得快一点,或许能帮他少判好几年呢。”
    李彭明显紧张:“贺总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只要钱还清,你愿意给小建一些时间?。”
    贺召讥讽地笑了?一声:“李总,警方正在?调查李建跟我妹妹坠楼的事,他们找到监控了?,说是李建把我妹妹推下楼的时候自己没站稳,一起掉了?下来。你儿子这叫杀人未遂,还想让我给他什么时间?,投胎的时间?吗?”
    李彭沉默片刻:“贺总,情况我有所了?解,甜小姐没有生命危险,反倒是小建一直昏迷不醒。他是做错了?事,但已经受到足够严重?的惩罚了?,还请你能网开一面,遵守我们之前的谈判条件。”
    谈判,谈个屁。
    贺召起身来到走廊的窗户旁,一手撑在?冰凉的窗台上。雨后的风阴冷地透进?来,他的侧脸半隐在?晦暗的光线之中?看不清晰。
    “姓李的,谈判时间?已经过去了?,你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滚。”
    电话挂断。
    李彭怔怔地坐下,叹着气喃喃:“迟了?,都迟了?,伟诚这次怕是撑不住了?。”
    坐在?对面的吴瀚海神色复杂地为他泡茶:“爸,小建这次做事的确是太过分了?,他对人家妹妹动手,还怎么跟人家谈判,这直接导致了?我们的被?动。依我看,这种时候还是得保伟诚。”
    李彭皱眉,不悦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不管小建了??可是把他抓进?去,你以为对伟诚又?有什么好处!”
    吴瀚海十分淡然:“爸,你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为了?伟诚和李家好。虽然我不姓李,但我身上流着李家的血,我是你的亲儿子。我只是觉得你年纪大了?,也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
    不紧不慢地将茶水倒进?杯中?,他恭恭敬敬地用双手端起杯来敬茶:“不如,干脆趁这个机会把伟诚交给我,在?事态彻底崩裂之前护好伟诚的口碑,以后李家的根基还在?。”
    伟诚出了?问题,李彭在?国内早就?没现钱了?,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把李建及时弄出国。他一直打着的都是死不认账的算盘,管那什么诈骗,什么合同,都完全没放在?心上。
    今天无?奈开口答应贺召的谈判条件,不过是缓兵之计,其实压根就?拿不出那么多,窟窿大到卖了?伟诚都不够,甚至连凑出一笔钱来支付对甜喜的赔偿都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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