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争,姓李的那个糟老头没有皇帝命却有皇帝病,这辈子起码养了十几个小老婆,就为了生儿子。李建是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才?受宠。老头并不是最看好李建,但?毕竟从小在眼皮子底下养大的,怎么能不偏心。我看姓吴的就是想捧杀,让李建自?己找死。”
    贺召对这个说法比较认同:“那这么看来,吴瀚海想保住李建,并非在乎李建生死,只是想让他赶紧滚出国,别?给李家继续埋雷。”
    “你打算怎么办,都到这地步了,总不能认栽吧。”
    贺召扯着嘴角不屑地笑了一声:“我认他爹当孙子也不可能认这个栽。帮我去问候一下李总,先看看他老人家怎么说。忍了这么久都不过来找我,憋着一口气?儿可别?闷坏了。”
    “成,”廖满满先答应下,随后又问,“哪个李总啊?”
    他们自?己公司的技术老大也姓李。
    贺召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李建他爹,李彭。”
    关?于贺召的那些丑闻,贺召本?人是真的不在意。过去的都过去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沉溺过去。
    可是如果事情闹大,他还是有些顾忌甜喜的反应。
    甜喜因为他失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在他们刚认识那年的冬天,最穷最冷的时候,家里?再不买煤真的要冻死了,贺召翻遍了账本?,打算去要一笔债。
    不多,一万零八百。
    欠债人早些年醉驾在贺召水果店门前撞伤了一个顾客,当时情况紧急,那人吓得尿裤子半天爬不起来,贺召只好先垫付了钱,把伤患送去了医院。
    欠债人起初非常感谢贺召,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说好话,还写了欠条,承诺该给的和该赔的钱都会一分不差地还。
    结果后来欠债人耍无?赖成了大爷,对这笔钱和这件事绝口不提。
    如果贺召前去他家要债,他就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甚至经常不着家,问他老婆也不知道他在哪。
    不过贺召最近得到了个新消息,说是那人没事就喜欢往东来广场旁边的小胡同里?钻,那里?边乱得很,游戏厅,台球厅,麻将馆,还有从没见过什?么正经客人的小旅馆。
    老式的灯牌大红大绿,垃圾桶的酸臭味从胡同头堵到胡同尾。
    贺召走进去之前并没有想过,为了这一万零八百,他竟然得替欠债人背一口嫖丨娼未遂的黑锅。
    尽管他在派出所解释过了,他是去要债的,真正想嫖的那位从四楼翻窗跑了。但?人家很不耐烦地说,未遂属于情节轻微且及时纠正,让他以后注意点别?再犯了,赶紧走。
    没有谁在乎他到底清不清白。
    他这种家境和身份的男人,去嫖去赌,去肮脏地活着,才?是符合现实期望的设定?。
    重?回小胡同,跑路的欠债人正蹲在路边抽烟,似乎专门在等他。厚脸皮破天荒地不好意思了,把一个脏兮兮的黑色塑料袋递了过来。
    贺召拿来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沓现金。很薄的厚度,绝对到不了一万零八百。
    “对不住啊,咳。就这些了,真的。我媳妇儿还怀着孕呢。”说完这话,欠债人毫不愧疚地转身就走。
    贺召捏着手里?的钱,觉得这个黑色塑料袋肯定?是捡来的垃圾袋,真他妈的比粪坑还臭。
    偏偏他得小心地拿好,因为这钱或许能让他舒坦点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离开胡同时,正好甜喜找了过来。
    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她总是顶着懵懵的不在状态的表情,让人猜不出情况。
    贺召心情不好,没说话,低着头往前走,甜喜便跟在他身边。
    没走大路,他们穿过更多的小胡同,仿佛走进了没有结果的迷宫。
    甜喜看他手里?的袋子脏兮兮的,半路从包里?拿出卫生纸来,想给他擦擦手。毫无?预兆地去触丨碰他,反把沉浸在烦躁情绪中的他吓了一跳。
    “你干嘛?”
    甜喜动作幅度很小地指了一下他的手:“脏了……”
    贺召正敏感着呢,语气?有点冲:“人都是脏的,还他妈管别?的。”
    甜喜极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很不解他的反应。把卫生纸塞回包里?,她不太懂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沉默了半天道出一句:“你很干净,是好人。”
    “好人?”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好人标准真低。”
    像泄了气?似的,他的状态忽然分外低落:“街对面开超市那个瘸腿孙也是好人,卖假货发财,现在买房买车,还他妈成励志故事了。我一个卖水果的,我就想老老实实赚点钱怎么了,我也没杀人放火吧,凭什?么就他妈得过得这么憋屈。还非得吃喝嫖赌当混混蹲局子去满足这个傻逼世?界的傻逼期望……”
    “砰!”
    贺召平静地说完后突然暴躁地把塑料袋摔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路边的废纸壳子上?,闷闷的一声响,突兀得就像是在为他们破烂的人生发出嘲笑的喝彩。
    他的话好像一种没有任何目的的倾诉,而甜喜是整个过程中唯一的听众。
    他甚至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他没办法解释。
    这种卑贱的无?能狂怒连自?己都觉得幼稚。
    安静蔓延了很短暂的片刻,他认命地弯腰把塑料袋捡了回来。没回头,继续朝着原本?的方?向走。
    等他察觉到身后没人跟过来的时候,胡同的尽头已经空空荡荡。
    甜喜被贺召救过命,整天不光吃他的,喝他的,花他的,人还住在他家里?,对他当然有一种护主?心理。
    贺召就像是她的逆鳞。
    她不想看到那样?一个温柔的好人被逼到如此难堪的地步,贺召所感受到的绝望同样?让她痛苦。于是她独自?回到了最初的那条胡同,趁着傍晚降临,跟上?了刚喝过酒的欠债人。
    欠债人跟他老婆经常吵架,一言不合还会动手。今天莫名其?妙拿走了一笔现金,又说不出个用处,直接惹得老婆对他破口大骂。
    两人吵起架来摔摔打打,直往窗外丢东西。
    老小区楼层不高不低,欠债人的家正好住顶楼,随便扔一样?什?么下来砸中了路人的脑袋都得开瓢。
    甜喜站在楼对面正对着他们家窗户的路边,静静地仰着头看。
    她看到他们家楼下住户自?制的晾衣架子从窗户向外突出着,冬天厚厚的被子还晒在上?面,被他们家扔下来的东西频频打中后,被子几番向下坠,似乎是架子结构不太稳了。
    随着吵架升级,一个大花盆“咚”地落在上?面,架子直接摇摇欲坠。
    甜喜走到单元楼门口,按下门禁电话。按完就挂,反复几次,终于成功让那个欠债人冲了下来。
    震耳的脚步声带来了熏人的酒气?。
    甜喜很冷静地退开了几步,迎着欠债人的怒火主?动叫住他:“喂,你家高空抛物,万一砸到人会死的。”
    欠债人此刻就停在单元楼门外,手里?掐着烟,头顶就是那个不堪重?负的晾衣架。
    他看都不看地上?被砸得稀里?哗啦的碎片,骂骂咧咧吐出一口烟雾:“砸着你了吗就在这叫,咬人的狗不会叫懂不懂?嚷嚷你妈呢,再摁一个门铃给我看看来?”
    甜喜不说话,四处看了看,这种破地方?根本?不会有监控。
    眼看着欠债人要过来修理她,她再一次开口:“喂!”
    “喂你妈……卧槽!”
    还没反应过来,甜喜突然上?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他错愕地仰着头,亲眼见证着晾衣架承受过重?从窗户上?脱落的过程,直直地,重?重?地,朝他坠下。
    “哐啷”
    先一步砸中他是自?己家的花盆,紧随其?后补刀的是那倒霉的晾衣架。他疼得倒在被子里?哀嚎,满身都是血,脑袋也果真被砸开了花。
    甜喜用卫生纸包着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烟头,蹲在他身边,冷漠地看着他流血,看着他痛苦,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正打算把燃烧中的烟头摁向他的皮肉时,千钧一发之际,贺召的声音突然传来——
    “甜喜!”
    甜喜睫毛微颤,手指微松,烟头又掉在了地上?。
    贺召飞快地冲到跟前把她拉起来。
    “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贺召激动地问完,愣愣地看向地上?狼狈的人,总觉得不太对,“……你欺负他了?”
    第50章 值得(二合一)
    甜喜小嘴一撇, 尖瘦的脸上写满了可怜:“我没有……”
    花盆是?他?自?己家的,晾衣架是他们自己弄坏的,位置是?他?自?己选的。
    无辜的甜喜做错了什么呢。
    出于对这个欠债人人品的不信任, 贺召并不想帮他?叫救护车,到?头来再白搭一份钱,他?可没那牺牲自?我的本事去做慈善。幸好这时?欠债人的老婆听见动静从窗台往外一看,发现了楼下的情况,赶紧跑了下来。
    他?老?婆根本没怀孕,纯属是?胖得肚子大,看这满地血, 抱着他?一顿哭,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是?不是?被砸傻了,竟然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很快救护车赶了过来。这地方不太好找,路边堆满杂物, 车的宽度也进不来,最好得有人去指个?路。贺召反正不打算在这耽搁, 叹了口气主动朝着救护车的地方去, 打算指个?路直接回家。
    这次走前不忘提醒甜喜:“跟好。”
    甜喜点点头, 但不着急迈步,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处望着那哭哭啼啼的两口子。
    “不要欺负好人了。”
    甜甜的声音在这冰冷的夜里犹如空谷回音, 细声细气却听得人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万一再被发现会死的。死有余辜……懂吗?”
    不明不白地说完, 甜喜快步跟上贺召。
    欠债人愣愣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不禁打了个?寒战。
    想起她刚说完高空抛物会死人,他?立马就被自?己家的花盆给砸得满头是?血, 这种要命的巧合让他?以为?是?犯了什么邪,反应过来急忙拉着他?老?婆说:“给钱, 把钱给他?们!”
    他?老?婆都懵了:“什么钱啊?”
    “哎呀,我欠那个?卖水果的钱,刚才那个?姓贺的!还差六千八,你快回家拿!现在就去拿!不想当寡妇你赶紧去啊!快去!”
    那天贺召一分也不少地拿到?了钱,但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拿到?的。
    只知道欠债人的老?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送钱,送完还神神叨叨地朝着他?跟甜喜拜了拜。
    当晚回到?家,一向沉默寡言的甜喜突然很黏人,走到?哪都要跟着他?,除了上厕所几?乎寸步不离,好像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晚上该睡觉了,她还赖在他?床边坐着不走,逼得他?只能陪她聊天,聊到?自?己困晕。
    半夜被冻醒时?,他?发现甜喜抢走了他?的被子,乖乖地睡在他?身?边,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
    他?以为?她是?害怕那些血淋淋的场面,当即心疼地抱着她拍了拍,然后顺势抢回了自?己的被子。
    侧躺着,他?们在黑夜中面对面。
    由于煤还没买,屋里冷得很,他?们各自?都穿着很厚的衣服,没什么浪漫可言。共同?躲在这床被子里,除了可怜和狼狈,就只有温暖和心安。
    “对不起啊,把你吓到?了。”他?的声音很轻。
    甜喜动了动睫毛,竟然没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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