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云乃前不久出现,与成佑帝病倒的时机吻合,一切不言而喻。
    妖云断然不可能无故出现,定是宫闱中有妖孽在作怪!
    国师言,必须要铲除妖孽,才能保佑陛下。
    是以,这几日各处宫门严禁外出,宫阙中开始大肆搜查妖孽,抓获不少有嫌疑的宫人,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查到什么,牵连己身,人头不保。
    宫里的气氛紧张到极点,像一根绷得快断裂的岌岌可危的弦,只要弦断,血雨腥风就会毫不留情地涌来。
    虞枝闻出不对劲,交代明光殿的内侍宫女近来不要乱跑。
    她也安安静静待在自己宫里,不再去纠结什么,一心礼佛,熏着檀香,为成佑帝和姜璟祈祷。
    与成佑帝终究是十年情分,他遗忘了她,不见她,但虞枝不会忘记成佑帝。
    虞枝现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成佑帝,便老老实实等姜璟回来。
    自从成佑帝大变,虞枝不知不觉把姜璟当成主心骨。
    偶尔深夜时,虞枝会露出两分脆弱。
    淑才人来找过虞枝两回,虞枝婉拒,不曾见她。
    这日,天空不见旭日,一半乌云一半白云,闷热得厉害。
    虞枝专心致志抄写佛经,许是太专心,身上闷出薄汗。
    條地,左眼皮不由分说跳起来,有几分激烈,虞枝抬起左手,欲意抚平眼皮时外面蓦地传来不小的骚乱。
    有叫喊声、推搡声......各种声音糅杂在一起,极为喧哗。
    虞枝心中一突。
    她抬头,心跳声变得紊乱,叫绿漪去外面看看情况。
    绿漪才要动身,喧哗骤停,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殿门被粗暴推开。
    虞枝被吓到,手一抖,羊毫笔差点掉落。
    一堆禁卫蜂拥而进,看也不看虞枝就在殿中分散开来翻箱倒柜。
    绿漪和绿萝霎时大惊,绿漪最先反应过来,连声制止:“你们干什么?这里是贵妃娘娘的宫殿,容不得你们放肆。”
    可是来势汹汹的禁卫众面无表情,置若罔闻,显然不把虞枝放在眼里,只专心做手中事。
    从慌乱迷惑中抽离,虞枝冷静下来后,她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皱了皱眉,心中的不祥征兆逐渐敲响。
    正在此时,皇后跨过门槛,漫步进来,她高高在上地与虞枝对视,红唇一张:“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皇后身后跟着六七位宫人。
    殿中宫婢见是皇后,饶是再慌乱不安,也得先给皇后行礼。
    皇后扫了宫婢们一眼,瞧着禁卫们在明光殿搜查,把华美的明光殿搅得一团乱,不少金贵的东西都掉在地上。
    安静的殿舍中响起各种嘈杂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很是刺耳。
    “你们也去帮忙,主要搜内殿,定要仔仔细细。”皇后对身后的宫婢们道。
    宫婢们得令,分散开来去内殿。
    虞枝深吸一口气,放下笔,绕开伏案,目视门口锦衣华服的皇后,拔高声音:“慢着。”
    声音掷地有声,饱含柔韧的力道,也恰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外头响起一道闷雷声,衬得虞枝尾调悠长顿挫。
    宫婢们莫名其妙地停下来手中粗蛮的行径,齐齐看向发话的虞枝。
    虞枝周身气质完全不输皇后。
    “皇后娘娘,您突然待人闯进来,这是作甚?妾是做错什么事了么?如果有,不妨好好商量,何须如此?”虞枝不紧不慢道。
    她面色柔和,不见慌张,未穿鲜艳的红色,只着了淡色衣裳,仍不减贵妃的仪度。
    虞枝待人温良,可这不代表她是任人鱼肉的女子,可以眼睁睁看着皇后带人平白无故闯进她的宫殿。
    此举于虞枝,是不敬,是轻蔑。
    虞枝晓得皇后来者不善。
    成佑帝十年的宠爱给足虞枝底气。
    皇后冷笑:“虞贵妃,莫怪我不告而来,实是事况紧急。”
    “国师算出宫中有妖孽横行,交代宫中每一处都要搜,刚好国师今日又算一卦,不巧,卦象指出妖孽藏在明光殿,事关陛下安危,我这才亲自带人过来。”
    虞枝脸色略变。
    “妹妹你放心,我亲自来,就是为证明妹妹清白,我相信妹妹宫里不会藏有妖孽,但为服众,我必须秉公办事,望妹妹体谅。”
    “不会烦扰妹妹多久,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妹妹的嫌疑自然洗刷干净。”
    皇后说得好听,可禁卫们的举止却显得十分无礼粗俗,像丝毫不顾忌虞枝颜面。
    虞枝愕然,心揪在一团,她强行冷静,保持警惕道:“什么意思?妖孽?荒唐。”
    皇后:“荒唐?怎会是荒唐,这是国师所言,妹妹是抄经书抄傻了?都听不清我所言何意?竟对国师不敬?”
    “我并非此意。”虞枝道。
    “给我搜。”皇后道,不想和虞枝废话,耽误时间。
    虞枝开口,皇后堵住她的话:
    “对了妹妹,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我希望妹妹莫要再阻拦了,若是让陛下知晓,只怕会惹陛下不高兴。”
    虞枝怔忪了一下,忍着情绪,似妥协道:“可以,但若是什么都没搜到,请皇后娘娘的人把我的宫殿复原,直到我满意。”
    虞枝认定自己清白,毫不退缩与皇后对峙。
    皇后佩服虞枝的临危不乱,颔首:“那就等结果罢。”
    宫人进内殿。
    时间似乎一下子漫长焦灼起来,四面八方全是嘈杂声。
    虞枝吩咐绿漪去给皇后斟茶。
    皇后道:“不用了。”
    虞枝见状,没再多此一举,径自自己吃茶定神,衣袖下,无人知晓,虞枝的手微微发抖。
    很快,明光殿一团糟。
    虞枝和皇后都在等,一个看似平静实际忐忑,一个老神在在。
    “找到了。”殿中回荡宫人的话。
    闻言,皇后睨了虞枝一眼,面色冷凝,而虞枝的心猛然沉到谷底,回头盯着走出来的宫婢,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绑着麻绳的人偶。
    “皇后娘娘,是布偶。”
    虞枝眼睁睁看着宫人把证据交到皇后手上。
    怎么可能?
    她宫里缘由有这个东西?虞枝不住战栗,手脚发软。
    皇后捏着手里的人偶,上面是成佑帝的模样,人偶胸膛用十几根针钉住一张小黄布,布上是成佑帝的生辰八字。
    “好啊,虞枝,你竟然行厌胜之术来诅咒陛下!简直罪该万死。”皇后声音冰冷,狠狠瞪着虞枝。
    虞枝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我......不知道为何我宫里会有这个。”
    约莫是被眼前的事打击到,虞枝的嗓音很低,显得有些缥缈急促,毫无说服力,没了适才的从容镇定。
    “人赃俱获,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皇后道。
    “上面都写了陛下的生辰八字!”
    这一刻,虞枝感觉到什么叫百口莫辩。
    虞枝呼吸不稳,大脑阵阵空白,许久,她颤声道:“不可能......我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与陛下感情深厚,试问我怎会用厌魅术诅咒陛下?皇后娘娘,这是栽赃陷害,是有人意图谋害我。”
    “我觉得这件事该彻查,不可因为从我宫中搜出人偶就随意定我的罪行,妾再次恳请皇后娘娘还我一个清白。”说着,虞枝颤巍巍跪下去。
    “够了,虞枝,你说再多又有何用,跪下又如何?”皇后道,一锤定音,“来人,虞贵妃在宫闱私用厌胜之术,罪该万死,即刻打入掖庭!”
    “皇后娘娘,你难道不觉得此事蹊跷,你处理得太过草率吗?”
    皇后:“虞枝,狡辩是行不通的,把虞枝给我押走!”
    被冤枉的情绪不好受,虞枝变得激动,负隅抵抗道:“我不会去冷宫,我是无辜的,皇后娘娘,我根本没有害陛下的动机。”
    皇后看着她垂死挣扎。
    许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怜悯,又或是对将死之人的仁慈,皇后冷哼一声,道:“好,看在多年情分上,既然你不去,那我便成全虞贵妃。”
    “你犯下大错,此事我定告知陛下,从今以后,你就不是贵妃了。”皇后说完,带着自己的爪牙离去。
    皇后的人把明光殿所有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走。
    临走前,皇后让禁卫守住明光殿,不许任何人进出,明光殿所有的宫人也被撵走了。
    曾经华美金贵的明光殿只剩下一面面冰冷的墙壁和青砖木板,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格外凄凉萧条。
    雷声滚动,瞬息间下起暴倾盆大雨,暴雨如注。
    一夕之间,明光殿发生剧变,曾经盛宠十年的虞贵妃再不复荣华。
    再憋不住情绪的虞枝跌跌撞撞瘫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的一起,眼眶终于忍不住湿了。
    她无依无靠,背后是冰冷潮湿的空气,前方是残酷的现实。
    在外人面前,虞枝尚且保持住虚假从容,现在她孤身伶俜,压抑的情感抽丝剥茧,如潮水般几度起落,最后汹涌澎湃,吞没虞枝。
    可上天还没给虞枝许多时辰去伤心悲痛,去顾影自怜。
    两刻钟的工夫,她就等来废妃的诏书,从此她不再是贵妃。
    同时,她还等来一杯鸩酒和白绫,昭示帝王无情。
    第19章 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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