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誉之不说话,递来手机,示意她自己看。
    林格探头。
    喔。
    一个波兰的男性留学生在地铁遭受了一阿富汗籍男子的侵犯。
    林格:“……”
    好危险。
    虽然这已经是奥地利境内,但和德国相比,只能说二弟也别笑大哥。她原本还想去博登湖周围转一转,现下看来,最安全的也就是在酒店中转转、或者在房间里转转。
    前者遭到了林誉之毫不留情的拒绝。
    “酒店里也不一定安全,你以为这样的旅馆中就能保证客人不受侵犯?”林誉之说,“语言不通,隐形的种族问题,还有你,林格,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子看起来多容易被欺——”
    “好啦好啦,林誉之,林唐僧,林唠叨妈妈,”林格举手投降,“我不出去了,就在这里看电影,好吗?”
    她说:“就你这性格,谁投胎成你孩子谁倒霉。”
    林誉之置若罔闻,他问:“气泡水还是矿泉水?”
    林格说:“矿泉水。”
    林誉之拧开矿泉水瓶瓶盖,递给她一瓶,自己打开一瓶气泡水,喝了口。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听得出战况十分激烈,间杂着高昂的oh~baby和一些含糊不清的词语。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拓宽词汇量的林格坐立难安,不得已问林誉之:“你能打开电视吗?”
    林誉之顺从地开了电视,林格看不懂操作系统上的文字,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誉之说:“我不认识,这应该是斯洛文尼亚语。”
    林格:“喔。”
    不懂语言,也看不懂介绍,她拿走遥控器,选了又选,终于选了唯一一部德语电影,放大声音,企图盖过隔壁那对甜蜜的情侣。
    事实证明果真有效,二十分钟后,隔壁情侣的声音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格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上的金发碧眼甜妹女主和她帅气的兄长——听不懂的她,只能通过林誉之的在线翻译来粗略地了解剧情。
    主角是重组家庭的兄妹,前半截都是寻常的兄妹拌嘴,从敌视到逐渐接纳。妹妹喜欢上兄长所在橄榄球队的一名队员,为了圆妹妹的梦,兄长开始帮助妹妹追爱,私下里告诉妹妹,那名队员的喜好和行径。
    截止到这里为止,还是一个很温馨的亲情电影。
    故事从兄妹被迫住在同一家旅馆中开始,一严肃的兄长,和妹妹躺在同一张床上,开始身体力行地教她“如何与男性完成一些初次的体验”。
    林格:“……什么鬼?”
    “我以为你知道,德国人的口味都比较重,”林誉之平静地说,“根据调研,他们更喜欢观看一些有悖常理、挑战人类忍耐力的影片。”
    这样说的时候,兄妹二人躺在同一床上,看着电视,屏幕上,那对兄妹也是如此姿势,就连电影中旅馆的装潢风格也如此接近。
    “如果你选择和那个小子继续恋爱,”林誉之说,“那就意味着你必须要接受这些东西,劳拉。”
    他在同步翻译电影中的台词,念给林格听。
    林格就躺在他身侧,枕头没有垫好,迫使她不得不靠近林誉之,近到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地靠近他的肩膀,在她不知晓的时刻,属于两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尝试触碰。
    隔壁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林格没有在心中感慨对方的身体好,她此刻的注意力在身旁的林誉之上,他的体温很高,隔着睡衣也要烫坏她;手臂的肌肉在渐渐紧绷,是不是也在为此刻尴尬?颠倒的兄妹身份,这个被选中的唯一德语电影,他翻译的声音,这糟糕的台词。
    “放轻松,”林誉之缓缓地说,“别抗拒我,我只是在教你。其他的男人只会想要粗鲁地弄坏你,而我,我是你的哥哥,哥哥永远不会伤害妹妹,相信我,就这样,对,你可以圈住我的腰,就这样,把你的双脚都压在我的月要上。”?
    电视上糟糕的画面清晰地印照在林格的视网膜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大约是选中了一个小众的深夜电影。不需要拿电影中的男主角和林誉之做比较,他的肌肉没有林誉之好看,身材没有林誉之好,就连脸,也都不在林格的审美之上。声音也是,电影中的男主,声音低哑,每一句都是瑟气的过度挑逗,可林誉之不同,他声音压抑,轻颤,隐忍,没有情谷欠的味道。
    在电视上的妹妹发出被伤害到的声音时,林格一动不动,只是静悄悄地夹起腿,两条腿叠放,克制着动静,她暗自祈祷林誉之不要发现自己的异样,她看着这个电影,却因身边林誉之的存在和声音而起了久违的感觉。
    她侧脸看,林誉之平静地看着电视屏幕,上面隐晦的拍摄方式和情节并不能给他的眼睛带来丝毫波动,他如一口无欲无求的枯井,只是在循词守句地翻译着台词。
    林格却为他这样的姿态而隐隐躁动。
    林誉之说:“今晚我不想当哥哥了。”
    林格说:“你别乱翻译,电视上他俩一直在乱叫,根本没说这么长的台词。”
    “我知道,”林誉之说。“这句不是翻译。”
    林格愣住。
    林誉之的视线终于从电视上移开,看向几乎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的林格。他侧身,挡住她看向侧边台灯的视线。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完完整整,不露分毫。
    “格格,”林誉之说,“你对我有感觉。”
    林格说:“你在说什么屁——”?
    “你的体温升高,双腿交叠,呼吸急促,间歇性地调整坐姿,一直在夹,”林誉之说,“我们有过那么多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格难堪地闭上眼睛。
    啊,这个聪明的王八蛋。
    “忍着对身体不好,严重影响你的健康,”林誉之清清淡淡地说,“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关灯。”
    他说:“我刚才已经洗干净手,也漱过口。”
    第52章 忘记姓名 情人
    电影还在继续。
    林格听不懂那些对话, 无论是德语、克罗地亚语、斯洛文尼亚语还是匈牙利语,她所熟悉的语言仅限于中文和英语。
    屏幕上的人物已经结束了一轮的“示范教学”,正躺在被子中交谈, 德语的发音更靠后一些, 每一个音节都如同从喉咙深处挤压而出。电视屏幕上的兄长正以音调低且凶的声音同凌乱了头发的妹妹交流, 而电视屏幕外的妹妹,正因自己兄长冷不丁的一句话而呆若木鸡。
    林誉之没有同林格再翻译屏幕上两人的对话。
    屏幕上,从这场“教学中”获得快乐体验的妹妹正在没心没肺地询问哥哥,接下来的她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去对自己的心上人?
    林誉之不想把这样糟糕的台词翻译给某个会有样学样的人听。
    没有等到林格的反应,林誉之在短暂的宁静后抬起手,触碰着她的头发。
    奥地利温暖湿润,这两天,她那总是容易炸毛的头发, 也意外地变得柔顺不少。不再如之前, 像炸毛的刺猬, 被炙热阳光晒糊了的狮子,草原上被秋风吹干的野草。
    林格没有推开林誉之,她的呼吸都是暧昧的雾气:“你疯了?”
    “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林誉之垂眼看她,“也没人知道我们会做什么、做过什么。”
    林格想, 林誉之真应该去做超市里的促销员,去当负责推销产品的商人。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诱惑人付钱的陷阱,他用暧昧的语气增加遮蔽的枝条。
    他们都没有喝酒, 甚至没有碰任何含有酒精的食物。可如今他们的状态却像是醉了,像闷在塑料袋中发酵的葡萄, 她不敢去戳破那薄薄一层皮, 不知接下来流淌出的是美酒还是酸醋。
    “林誉之, ”林格终于成功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说,“你疯了?”
    林誉之问:“你不想?”
    林格:“……”
    这个混蛋,这个畜生,他到底怎么想的?怎样才做到这样面不改色地说这些话?
    柔软的鹅绒被像夏日雨前的云,幽静无声地遮蔽着他们。林格的嘴唇上方有干裂的一个小伤口,她不能再去舔了,每一次接触都是柔软的痛。
    她缓缓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那些凌乱的思绪没有因为这一个缓慢的呼吸而有所清晰,而在这僵持的热潮中,林誉之的手抚摸着她耳垂稍稍向下的位置,哑声:“但我很想。”
    双手捧住林格的脸,在她吃惊睁大眼睛的同时,林誉之那有着薄荷味道的唇将她的呼吸覆盖。
    这绝不是一个含有温柔意味的吻。
    她唇上那个干裂的伤口在此粗鲁的对待下后有着微妙的疼痛,像老旧小区盘根错节的电路,噼里啪啦地闪耀着短路的火花。林格没有推开他,这一切就像是掩耳盗铃式的默许,似乎这样就能稍稍减轻她的罪恶感,她那——需要吃药才能够完全忘掉的罪恶——
    为什么古早言情小说中总是存在着许多女主“被迫接受爱意”的桥段?为什么总是存在“强吻”,“强行触碰”“强,摸”,为什么总让男主去“霸道”地做一些“宣示主权”的行为,再着重渲染女主的“羞恼”“娇羞”“虽抗拒却还是半推半就”,为什么要将此描写为“甜”?
    因为羞耻。
    因为一些趋向保守的读者认为,女主谈性是恬不知耻,是过于开放,是不可饶恕的错。
    她就该无欲无求,单纯到脑中只有对男主的爱,就像一个漂亮的、按照意愿按部就班履行“爱男主”这一义务的完美人偶,方便随时代入的一个无灵魂躯壳。
    林格在大学时曾为此和舍友展开激烈的探讨,她能够头头是道地将这种“被强迫的甜”分析成大环境和成长历程中不正常的性知识。似乎社会总是对女性多一分苛责和要求,贞,洁在女孩子身上成了沉重的牌坊,男性却将失去它视作能证明魅丽的光荣榜。水性杨花和风流倜傥,同样性质的词因不同的性别而被赋予不一的褒贬。
    林格从不为她主动示好而愧怍,她的心结在于主动示好的对象是兄长。
    那是超过性别之外的另一道伦理天堑。
    这次,是林誉之先跨过了。
    她“被迫”地去同无数古早言情小说女主共感。
    这不是林誉之第一次尝试取悦林格,早在共同拥有的体验后,林誉之便俯下身,毫无遗漏地吃掉妹妹为他而起的所有痕迹。
    他深刻记得自己忍耐了多久,用了多大的力气去克制自己,才能把她好好地哄着,惯着,不动声色地要她越来越快乐,越来越离不开他。
    然后便是分手。
    初初被迫分手的那段时间,林誉之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到早知就不该那样温柔谨慎地对她,直接吵死算了;后来呢?后来林誉之想,她只要道个歉,说声对不起,他就完全原谅她。
    林格始终没有来。
    还是他主动,千里迢迢地过来,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场只有两人的异国旅行。提前订满房间,买通酒店前台贪财的服务员,默不作声地看着小偷盗窃妹妹东西时不制止、借故上卫生间时将对方殴打掉两颗牙齿,付费支开她同公司的那两个小朋友……林格不会知道,艋艋和赵蔷是在他授意下才说出那番话,就像她完全想不到,她丢失的手机和钱包,此刻都稳稳地躺在林誉之的行李箱中。
    林誉之会还给她,但不是现在。
    林格想,此刻的她一定很像一尾鱼,一尾从车厢水箱中甩到沙漠上的鱼。
    小时候看过的定格动画中,会用许多帧画面来刻画的一条可怜小鱼。
    粗粝到能贯,穿鱼身的石头上不满能撑石皮鱼月复的沙子,干燥,炎热,蒸腾的海市蜃楼。
    她脸色并不妙,抬手遮住眼睛,好像就能催眠自己忘掉,忘掉对方是自己的哥哥。
    林誉之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提前准备好雨衣的男大学生了,他抚摸林格的额头,大拇指顺着她的脸颊,安抚地触碰。林格的异样表现,明明已经动心却没能氤氲出欢迎他的东西。她的表情,呼吸,皮肤,都是已经准备好的表现,却偏偏不到充分接纳的地步。
    他没有强迫林格,只是无声叹口气,俯身向下,埋首。
    林格说:“哥哥,脏。”
    林誉之捏住她手腕,沉沉:“别叫我哥哥,今天我只是你的情人。”
    只是她的情人。
    林誉之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放松,什么兄长什么哥哥,只要能得到她,即使是做她监护人、当她养父都同样可以。只要能长久在一起,无论是什么名声,什么身份。
    他已经可以不在乎这些无谓的称谓,可林格还不行,她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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