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台北街头总是容易让人感到寂寞,只剩下一些寂寥可数的人蹣跚走过,我们走过的路不算长,算起来还不够绕完整个西门町,但我们的记忆却很满,满到足够将其中一人给淹没。
    当她问我是否要送我去搭车时,我摇了下头回绝,就趁这次我想好好看看这陌生的台北难得的安静,我的手机萤幕显示的时间刚过十二点,统联客运也早休息了,公车更是没了班次,我心中没有想像中痛苦,在我知道她身旁多个人,而那人不是我时,心底的失落更胜以为该有的难过,只是这失落没多久便消散在空气中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不是吗?」我心中给了自己这样一句话。
    「一起走段路吧。」她笑着跟我说,那表情就好像回到以前的她一样。
    我们之间隔了三年时间,而现在中间相距大约一公尺的距离,她在我的右边,而我在她左边,十二点刚过,表示又过了一天,然后又来到新的一天,我们告别了午夜,时间来到凌晨。
    「一个女孩子留这么晚好吗?」我说。
    「没什么好不好的,只要值得就好。」她抬头看了下天空。
    那动作我很熟悉,因为我知道会做这动作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喜欢看天空的女孩。
    简詡瀅。
    当我看着她的动作时,总会想起喜欢这样做的你。
    我一直没能理解这个动作的意义,直到我遇见了你们之后。
    「你似乎很喜欢看天空。」我说。
    「是阿,我会希望哪天像这样看着时,会让我看见流星。」
    「所以你是为了等流星想许愿,所以才看天空的?」
    「也不是吧,天空很好看阿。」她指着天空黑漆漆的一片,我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真让你看到流星,那你想许什么愿望?」
    「恩,这个我还没想过,不过我想会许很多吧。」
    「什么时候你变的这么贪心了?」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吧。」
    「……」当她说完后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呢?你想许什么愿望?」
    「这个早在我国小时就想到了,要我让我看见,我会希望以后每天都能看见流星,如果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那我就有许不完的愿望了。」我说。
    「想不到你比我贪心。」
    「是阿,可惜的是贪心并非总能如人所愿。」说完我看了她一下。
    能够像这样看着天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这话是简詡瀅说的,但我想她真正以为的应该是,能够跟真正对的人一起看天空,才是件幸福的事情,即使地方对了,人却不对,不论是多好看的美景依旧毫无感觉;相对的,如果地方不对,只要人对了,就算是在随处可见的街道巷弄一样有它的美感存在。
    这样一个简单的抬头仰望,就可以是件幸福,看似容易满足,却没几个人能做到,简单的,通常都是最难的,而以为最难的,其实却是身边随处可得的。
    「能让你爱我,我感觉到很幸福。」她小声的说着,我却听着很清楚。
    「能够这样爱你,我也觉得很幸福。」我回了她这样一句话。
    「当我不在是你过去,你不是我未来时,那表示我们……」
    「我们结束了。」她话还没说完我便说了出来。
    「能够看见自己爱的人幸福,其实也是幸福的。」我缓慢的说出这句话,慢慢释放一种感觉。
    那感觉叫做,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走在寂寞的台北城市里,当一切都熄灯休息时,只有我的时间是流动的,这样的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我们两个就这样并排走着,灯光摇曳下的我们的影子,就像两道平行的背影,影子随着光线强弱,而递减或增长,因应着角度的偏移而產生晃动,那样的影子不论如何变化,始终是平行的。数学理论中的平行,不论两线如何延展,终究都是并排平行的,即使影子在长,随光照的时间有多强。
    因为少了一个交点,在名为时间光线下的我们的背影只能是平行线。
    而后你的人生洒进了另道光,即使亮度不强,却足以晃荡了我,于是你遇到了你人生的交点。
    改变平行的交点。
    「你该走了。」我拿出手机示意着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而我也该离开了。」
    「去哪?」
    「哪里都行,只要是有你的地方。」我说。
    「我就在这阿。」
    「不,你应该适合的,是这里。」我用手搥了胸口。
    「就像你放着我给你的那片枯萎的油桐一样,不论我跟谁在一起,或那人佔了多少份量,如果心的容量是一百,那我想,我需要的容量是一百二十。」
    「多出来的二十是?」
    「用来存放你的。」
    「存放是记忆,容器是心,单位是永远。」
    「当某人在心中留有一点空间时,那么就是永远了。」
    我们不约而同的走到西门町红楼附近,走到这时我才发觉我们居然已经走了好久,也好远,只是这样的距离对一个见到以前恋人的我来说,就算真把整个台北市都走遍了,我想还是不够吧。
    几个小时前的深夜,这里会挤满一群人,而现在是大门深锁,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空气中產生一阵白雾,你学着同样的动作,就像小孩子一样,那样子总是令人动容。
    「你会后悔来找我吗?」同样的问题她又问了一次。
    「要是后悔,就不会来了,这问题你昨天问过了。」
    「昨天?」
    「现在是凌晨一点,几个小时前的深夜,就是昨天了。」我说。
    「我都忘了你已经是我的昨天了。」她说。
    「那明天呢?」她又接着问。
    「那就等明天在想吧。」
    「你真的该走了,再不走,我怕我会等不到明天。」我摆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
    「那你怎么办?」
    「我会去住朋友家。」
    「你什么时候在台北有朋友?」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吧。」
    「……」当我说完后我们又沉默了。
    我随手帮她在路边招了辆计程车,在都市就是有这种方便,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就会出现「计程车」这种东西,即使是在这种时间。
    就这样看着她坐上计程车从我眼前离去,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她时,我才发觉心中有一种很深很深的惆悵感突然窜起,而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惆悵这两个字都是心部,而感觉的感也是心部,如果没有什么感觉的人,去写这几个字,那当然是不会有情感起伏的,相对的,现在的我而言,是比任何都要更能体会这「心」带来的样子。
    「我在台北没有朋友阿。」我朝天空看了一下,手机突然传了几下震动。
    「记得带礼物,你知道怎么做吧。」传讯的人是黑肉,这内容一看就知道要来凹的。
    「礼物没有,回忆倒是一堆。」我迅速回传了几个字,关掉手机,漫步在台北街头里。
    是阿,我在这没有朋友,可我有你。
    *因为有你,所以这城市并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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