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阳刚好,风不大,很轻柔,她穿着一身漂亮的连衣裙,上面点缀着许多橙色的大花朵,白皙的脚脖下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很是素雅。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我已经蓄谋已久,所以没有准备,说走就走。
    我们并行,相距有一米的距离,默契的走在一起像是互不相识的路人,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张而又拘束,心里砰砰乱跳,只敢时不时的偷偷看她好看的侧脸,她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坝下村往东一路上坡就是坝子,沿着坝子顶上有一条南北向的小路,其宽窄无法行车,但是可以走路,在草丛中蜿蜒虬岖,就像是坝子的脊梁,这条路后来被她命名为落日澜,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站在坝顶上,往西可以俯瞰坝下村,以及远处的大学,座座高楼穿插在一片片平房之中,错综而又巍峨,在落日的照耀下总有种苍凉的感觉,像一座座纪念碑,这种地势很奇妙,在学校里的楼上看向坝子的时候,感觉是在俯瞰,而在坝顶看往学校的时候,感觉也是在俯瞰,分不清到底哪边更高一些。
    而往东,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澜壮阔。
    整个坝子两边的坡地被野草覆盖,点缀着野花,在海风的吹拂下东摇西晃,所以这里风景很美,像极了动漫里唯美的场景。
    所以后面我们经常来这里吹风,看落日,聊天。
    但是第一次的时候我们只是路过,并未驻足停留。
    她来这里挺久的了,但是她一次也没看过海,她说。哪怕是大海近在咫尺,但是她也一直没有去过,只是躲在那狭小的客栈里,偏安一隅。今天,她很特别的想去看海。
    我们翻过落日澜,沿着土路继续东行不远,脚下的路又变成了宽阔的柏油马路,路两边是成片的别墅区,再走不到两公里就是海滩,我觉得这里的地势已经算是大陆架的一部分了。
    当初开发这片别墅的建筑商定是觉得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又毗邻海岸静谧,是妥妥的一线海景房,能够赚的盆满钵满。
    但事实上城市经济本就不发达,那个时期房地产也不甚景气,再加上这里交通不便,配套设施不全,海面上来的潮气没有任何阻挡,又全被坝子拦在了东侧,积压在这片别墅区,使得这里长期潮湿异常,环境堪忧。所以建成之后,销量并不是很可观,就连少数的投机主义者购买了以后,也因为种种不便未曾入住,以至于这里成了一片荒凉的鬼楼。
    荒废的院落里爬满了藤蔓,还有些别墅大门甚至都被撬开了,生锈的大锁无力的垂在铁门上,透过栅栏墙或虚掩着的大门可以看到,院落里的泥土竟然被人夸张的翻整过,种着整齐的蔬菜,生机勃勃的瓜果蔬菜和破败的别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饶有趣味的探头探脑向里面看,试图跟她找话题,并炫耀自己丰富的农学常事,指着院子里的蔬菜对她说,你看,那是黄瓜,你看,那是茄子,你看,那个是豆角,你看,那个是辣椒,你看,那个是土豆,土豆快成熟啦,该收了,你看,那个是玉米,现在还没长高,你看,那个是西红柿,马上也熟啦,你看,那个好像莴苣,也叫青笋,哎?好像不太像,好像又有点像,我有些纳闷,到底是不是莴苣。
    她这时才开口,轻轻的和我说,那是生菜,收的晚了就长这样,会长得像莴苣。
    啊,我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懂得比我还多,一时有装逼失败的面红耳赤,干咳了两声,她又忙说道:我是喜欢吃生菜,所以认得的。
    说完之后,一脸认真的看着我,眯着眼睛微微的笑,仿佛是在说其他的她都不认识,只认识生菜,丝毫没有戳穿我的意思。
    更多的墙头探出来的藤蔓已经盖住了黑色的铁栏杆,让人不得窥视里面是否也被种上了菜,藤蔓上点缀着茂盛的小花,有黄的、白的、粉的、红的,还有一些像是串了颜色,白中带粉,粉中透红,这些是盛开在夏季的蔷薇花。
    宽阔的马路空无一人,可我还是不敢与她走的太近,怕会冒犯到她,落后了几步跟着。
    看她橙色的连衣裙穿行在蔷薇花下走在前面,身后的夕阳把她的裙子耀的更为灿烂,又我的影子拉长,落到了她的身上,我卡着步子跟在她身后,让我脑袋的影子一直保持在她后背心脏的位置,被她的马尾辫扫来扫去,错乱的想,这样,是不是更容易走进她的心房。
    不用抬头,耳边的海浪声和湿润的海风就已经提醒了我,已经到了海边了,于是我忙紧走两步,赶到与她并齐,一起走过沿海公路,双脚踩到沙子上,她迎向大海举起了手臂,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哇,好美呀!
    届时此处海滩尚未开发,若非如此当初我也不会和室友们绕远坐车去专门的浴场,更不会遇到她。
    此处海滩一片原始的模样,沙子并不松软,点缀着很多嶙峋的碎石,被海浪拍湿的地方更是平坦坚硬的像是水泥地面,只是踩的久了就会下陷,然后渗出海水。
    沙滩上没什么游人,相隔甚远才能看到一两个散漫的身影,应该也是在和我们一样,享受这下午的宁静,而沙滩的近看却不平坦,上面萨满了一个个黄豆大小的沙球,我好奇的跑过去,然后引起沙滩上的一阵骚乱,很多小小的身影刷拉拉活动起来然后隐匿到沙子中不见了踪影,就像是被风吹走了什么。
    我再走进了看,才发现沙球旁边都有个小孔,好奇的我顺着孔就往下挖,挖了半天,才发现这些东西都是一种蜘蛛大小的小螃蟹,我捏着螃蟹兴奋的拿给她看:看,螃蟹,蒸了吃吧!
    她抿着嘴笑:这可吃不饱。
    我嘻嘻笑着说:苍蝇再小也是肉嘛。说罢又试图去挖螃蟹。
    她蹲下来看我挖,我挖着挖着抬头看到她的衣服领口垂了下来,望到了里面的一片丰腴,立刻心猿意马的想入非非,一不留神,就把第二只螃蟹直接挖碎了。
    看到我手里捏出来的第二只,半只螃蟹,她有些于心不忍,止住了我继续的动作,说别打扰它们啦,你挖一下午也挖不够吃一口的。
    我讪讪的点头,接下来又在海滩上的水汪里发现了大片的寄居蟹,背着各种奇怪的贝壳爬来爬去,见了人也不怕,还有很多海星,吸附在石头上,沉浸在海水里。
    我找来一个别人丢弃的矿泉水瓶,涮洗干净,试图捉一些这种奇特的小玩意带回去,她再次阻止了我:带回去也养不活的,放过它们吧,它们在这里自由自在的,多好。
    我再次点头,把矿泉水瓶使劲丢回了大海里,又和她蹲在一起欣赏着水里忙碌的寄居蟹。
    水边有很多漂亮的小石头,我看到一块红色的,很像一颗心,被水浸润以后亮莹莹的,我觉得很漂亮,捞出来擦干净,又有些幼稚的递给她:送给你啦。
    她没有嫌弃,笑着接过石头,握在手心里,然后我们沿着海边走了起来。
    海风吹着她的裙角,还有脸颊两侧的碎发,凌乱的摆动着,让我看不清她的脸,看清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凭直觉沿着海岸走着,不管不顾的,也不怕前面是否有碎石还是水洼。
    这让我很是担心,却没有出声阻止她,只是默默的绕到她的右侧,确保她不会走进海里,陪她感受着这大海的广阔与宁静。
    一直到走出去很远,我发现了一片松软的沙子,这才叫醒了仿若在梦游中的她,一起过去坐坐歇歇脚。
    沙子仍保有落日的余温,坐在屁股下面热热的,很舒服。
    我们并行坐在那里,望向大海。坐的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心里想到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果真是个浪漫的愿望。
    侧头看看她,她白色的运动鞋慢慢踩进沙子里,一下一下的挑动着沙子,似乎也很无聊,我想找点什么话题和她聊,突然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会做这一行。
    但是我又觉得问这个实在是太唐突了,她在我面前,本来就是个小女孩的模样,很快乐很安静,我突然把她拉回到那些残忍的现实里,对她是一种侵犯和打扰,打扰了她原本的快乐,这很不礼貌,可是我还是好奇,或者纳闷,总是想问,我想听听她的答案,心中很是纠结。
    正在我纠结的时候,她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海鸥!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在海面上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鸟儿,乘着风在飞行。
    她从沙子上跳起来,追着海鸥跑去,刚跑几步,觉得沙子总会被鞋子甩的高高的洒在身上,很不舒服,于是匆匆脱下了鞋子,拎在手里,然后两只手一起提着裙摆,迈起雪白的脚丫子在沙滩上奔跑起来。
    她跑的很快,以至于我气喘吁吁的才能追上。
    一直到追着海鸥离得近了,她仔细看了看,才转头对迎上来的我说,这不是海鸥,是海燕。
    我很奇怪,问她怎么知道。
    她跟我仔细的说了海鸥和海燕的区别,说她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介绍,所以就记住了,她的记性向来是很好的。
    她教过我之后,我依然分不清,对于我来说,所有在海边展翅飞翔的白色鸟儿都是海鸥。
    而且她奔跑过后潮红的面颊和欣喜的笑容让我深深的自责,我刚刚怎么会想到问她问那种问题,还好我没有问。
    她把鞋子丢到地上,开心的跳着脚挥舞起手臂跟海燕打招呼,双臂交叉着,像一座美丽的灯塔。
    我不会再问了。
    海燕这两个字让我想起了那篇课文里着名的一句话: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大海汹涌起伏,海燕在海风中起舞穿梭,吹来的海风夹着浓重的湿气。
    天色渐暗,沿海的路灯亮了起来。
    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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