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假作真来真亦假
    修真界曾下过一个黑色追缉令,是等级最高的追杀令,名斩龙令,却要活捉不要死的,赏金为三条高等灵脉。当时所有宗门莫不倾巢而出,只为赏金。不因别的,只因一条高等灵脉便足以让一个小宗门发展为大宗门,培养更多的优秀弟子,为宗门夺得更多的资源。
    说来逍遥岭的手笔一向惊艳眾人,只为一个叛徒,一个还不算是魔族的魔头,拿出如此丰厚的报酬,真不愧是大宗门的底蕴。虽然最后这份报酬谁也没有拿到,不过这份黑色追缉令也为人津津乐道许久。
    斩龙令是一块漆黑的令牌,高野之战之后成为一个精神标志,眼下就高高掛在当时无非仙尊大义灭亲的囚神台上。在灿烂的阳光底下,它身负的杀戮之气还是令人望之心底发寒。不知当时还未成为仙尊的无非仙尊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求宗门发出这块令牌的?
    绝望、痛苦、愤怒、羞耻、怨恨……这些全因为同一人,无非仙尊还能成就无情道,当真心性非常人所能比拟。
    囚神台乾乾净净,完全看不出二十年前这里缚过一人,三千六百刀的苦痛,血流不尽,却为天下人所唾弃。无论是疼痛折磨或屈辱虚弱,都生生泯灭了一个渡劫期的高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元婴被散,修为被废,断骨抽筋,一共四十九天。
    最后,还是在一个意外中,被囚之人自己撞上利刃,了结自己。
    若非那人是个魔头,否则见过的人都不免讚叹他非比寻常的坚定和固执。因为那人生生受了三千六百刀,没有一次求饶。这若放在正道,就是英雄豪杰。可偏偏不是,也让人惋惜,如此优秀之人,怎地一夜之间成了魔头呢?
    至臻三年,灭门血案。这样的魔头就藏在自己身边,朝日相处,等着哪日解决馀孽。无非仙尊无情道没有因此破碎,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也是天道垂怜。
    今日是讲学的第一日,是讲逍遥剑法的基础招式。老师还未来,散修与其他宗门学生们对着远处的囚神台说起当年的小道传闻。顾元宗和沉莫若很早就到了,听着道友们津津有味地聊,衷心佩服,原来不只有人间喜爱这种茶馀饭后的活动,修真之人的嘴皮子也没间着。另一些散修弟子已经聊到无非仙尊的年少情爱之事去了,想像力丰富,不去写话本可惜了。
    「他们真不该修仙,应该去当说书人。」
    「……无非仙尊年少之时确实有喜爱之人。」
    沉莫若嗑着瓜子,忽闻顾元宗冒出这句,惊的瓜子都掉了,还差点噎到自己。
    「你怎么知道?」
    顾元宗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难道仙尊不能有心爱之人?」
    「你那时还未出生呢!言之凿凿的,还以为你亲眼见过……」
    「仙尊合籍之事天下皆知,你忘了?」
    「又没见到人!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人已经死了。」
    沉莫若一愣,「谁死了?」
    难道顾以明难得找到一个合心意的道侣,却没多久就死了?所以才只剩下那盏命灯?可是人若死了,人死灯灭,他还留着那盏灯作甚么?是为了悼念,还为了睹物思人?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飞升?
    「……你自己得空时问吧。」顾元宗见他这浑然无觉的模样,有些牙痒,赌气地别过头不与他说话了。
    沉莫若简直满头雾水,就是听个故事,怎地还认真起来了?
    况且他这夺舍之人跑到顾以明的跟前去,岂不是自找死路?
    听完故事,老师也来了。来者是教授逍遥岭基础剑法的明机长老,化神期修为,平日早晨就在演武堂授课。逍遥岭的弟子初进宗门都是由他统一教导,直至了悟心法并且修为进阶至练气大圆满之后,才参加考试选择要跟从的老师。天资卓越的可进入内门,争夺亲传弟子之位;其他的,一律是外门弟子,但内外门弟子所受待遇没有相差太多,相差的是金丹期后,宗门提供资源的多寡。毕竟天资卓绝的大多会先金丹圆满,宗门将资源倾斜于他也无可厚非。进阶可不是易事,为了确保每位弟子修行之路的顺利与否,逍遥岭所关注的是弟子的未来仙路,而非看在弟子能为宗门争夺多少资源。资质不足的也不轻视于他,尽其所能地提供协助,助其仙途顺利。
    这是逍遥岭与其他宗门不同之处。
    能守护建木、镇压魔族的果然心怀大义,不同凡响。
    明机长老先口述心诀,再让学子练习剑招。因着是第一日,不宜贪快,于是只讲述了初阶的几个招式后,让他们自行参悟去了。
    这门课是顾元宗选的,沉莫若陪他一起。
    连把木剑都没有的人,不配选武课。
    顾元宗倒出人意料,医剑双修,基础却很稳固,心法一遍就悟,剑招一遍就会,更甚那与无非仙尊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成功引起了明机长老的关注。连周围的弟子都悄悄投来眼神,有羡慕有忌妒有好奇还有爱慕的,沉莫若躲在不远处的树下,又嗑起瓜子准备看戏。
    不得不说,顾以明长的真的好看,丰神俊朗,仪态高雅,像是贵族子弟。
    明机长老对他另眼相看,十分慈爱地询问他的姓名,其他弟子也因此知道悬壶门还出了这么一个天才,纷纷靠过来对他示好,希望之后的讲学能与他一道切磋砥礪。这一幕看在悬壶门其他弟子眼里就不是滋味了,尤其是那两位师兄。
    他们脸色晦暗阴沉,双手紧握,眼神满是不甘嫉妒。明明在宗门里身份不及他们,修为不及他们,人脉也不及他们,可来到这里反而成了最瞩目的焦点,凭什么?就那几招平平无奇的剑招,能杀得死人吗?
    越想越不甘心,于是掌心灵气翻涌,引灵入剑,剑身登时发出嗡嗡的声响。
    沉莫若灵感强,自然发现了他们的举动,他在他们有所动作时扔下瓜子衝了过来,双手画太极,顿时身前张开一张金色的网,将攻击化整为零。
    他喝道:「干什么!」
    两位悬壶门的师兄一见是他,收了灵力,将剑抵地,一副迷濛的样子。
    「这位师弟有事吗?」
    沉莫若脸色难看,胸口的灵力有些躁动。他没想到这里人这么多,这两人居然还敢搞偷袭?即便有仇,却一点儿都不在乎会误伤他人,手段如此齷齚,不配修仙。拿着魔器偷偷欣喜,也算是配得上他们的卑鄙了。
    别看明机长老和和气气,他是个人精,见状哪有不明白的,顿时化神期的威压一放,在场所有人背后都冒出汗来。
    「演武场只许切磋不许斗殴,犯错的出去反省,并且禁学三日。」
    两位师兄连忙认错,还不忘倒打一耙,「老师,我们没做啥啊,都是他!没有带剑还在这里捣乱,分明是看我们不顺眼,故意陷害,想打我们!」
    沉莫若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连剑都没有还怎么陷害打人?用巴掌打吗?
    体内灵力开始紊乱衝撞,心口猛然一疼,他不由得弯下腰,神情痛苦地捉抓着胸口。顾元宗一见,神情瞬变,直衝过来,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
    沉莫若摇了摇头,浑身彷彿被抽去力气,灵力发了疯似的乱撞,一路衝至金丹,又逆行回来,整一个大周天都是混乱不堪。意识好似被一隻无形的手用力拉扯,想要将他拖离这副躯体,随即又被意识拉回。
    惊觉不妙,他怎么也没料到,那道剑气中挟带了微弱的魔气,还是招魂铃的「魂兮归来」。他是夺舍,魂魄本就不是这副躯体的主人,这下完了,他又要再死一次了吗?
    「兰之?这是兰之吧?」
    明机长老认出沉莫若,以为他被伤着了,赶紧让逍遥岭的弟子陪同顾元宗将人带走。
    悬壶门的两位师兄相视一眼,双双惊诧:那老头认识沉兰之?
    回到言草峰,沉莫若已经昏了过去。顾元宗探指把脉,发觉他体内灵息正在逆行似乎在驱赶某物。小心翼翼地引入自己的灵气深入查探,在靠近金丹的位置看见一缕魔气游移,正在打量从哪个地方容易趁虚而入。
    顾元宗眼神一暗,张口默唸一句法诀,他的灵气顺着沉莫若的灵脉潜入,趁其不备地捉住那缕魔气,接着搭在沉莫若命门上的指尖一挑,一根发丝样的黑丝被拉了出来,落在地上暴躁地扭动。不一会儿,被顾元宗的灵火烧个乾净。
    魔气被揪出后,沉莫若脸色好了许多,顾元宗助他导正灵气后,坐在一旁看着他,回想方才他替他挡下的那一剑,越想越生气,不禁在他额头用力弹了一下。
    「你挡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吗?再这样下去,双修可是最快的途径了。」
    顾元宗低声威胁,也不知沉莫若昏迷之中是否感应到了,皱了下眉,似乎不大情愿。
    「哼。」顾元宗颇有不甘地又弹了下他的额头。这时,外头的结界被触动了,来者是逍遥岭的医修长老,方才逍遥岭的弟子送他们回来后去请的。
    把了脉后,确认沉莫若没有大问题,又见顾元宗是医剑双修,留下几颗安神的丹药,吩咐外头灵草可随意收成后就离开。
    顾元宗取出一袋香粉,在香炉之中点燃。蜿蜒而上的烟薰,逸散一股梅上雪的气味,幽香淡然寧静致远。
    沉莫若睡得更安稳了,顾元宗在房间四个角落摆上灵石,正中央则摆上一盆清水,水里插了三朵海棠花,一个简易的聚灵阵就造了出来。最后回到床前给沉莫若顺了顺发丝,便出了门。
    午夜,沉莫若醒来时,屋子里只有他。巡视一周,发现顾元宗摆的聚灵阵,心中动容。起身点灯,将灵石收起,海棠花则是就那样摆着,反正好看。他去外头的小河捞鱼,把鱼带回房间养在盆里,想着等花彻底枯萎了再把小鱼放回河中。
    房里唯一的桌上有一颗丹药,想了想,还是吞了。
    夺舍之事如果没有用搜魂术验证,一般是查不出来的,只要他不露馅,应该暂时安全。
    不过他已经在招魂铃上吃过一次亏,不能再有第二次。这次不知为何安然度过,可难保不会有下一次。那枚招魂铃他得毁掉,毁不掉就得封印!
    话说回来,所有的丹药都是苦的吗?柳长歌的药就算了,怎么逍遥岭的也苦的让人直哆嗦?
    沉莫若从顾元宗给他的小柳条中掏出一袋糖,吃了两颗之后,嘴里的苦味才压下去。正把第三颗塞到口中,外头有人触发了守护结界──这是他刚来时向顾元宗借来灵石佈下的。范围不大,约莫围绕小院子外十五呎。
    一隻蝴蝶忽然飞到他的眼前,很熟悉,这不是那两个卑鄙的小人吗?
    上次在山下城镇收回藏仙变阵避免惊动敌人,之后回来又偷偷下了,那两位号称金丹后期的师兄一点儿都没发现,果然如顾元宗所言,是草包。
    他施了藏仙阵法诀围绕自身,爬上屋顶,意料之中看见悬壶门那两位师兄。
    「师兄,这困仙牌真的如此厉害,可以封住修为?」拿着那面骨牌的人眼中冒着红丝,表情兴奋,盯着沉莫若和顾元宗的小屋跃跃欲试。
    「你怀疑什么?那位大人说真的就是真的,你不放心大可以试试。反正沉兰之那小子现在昏过去了,顾元宗也不在,这是最好的机会。杀了他,取了他的金丹,可以换来一个法宝,划算得很。」语气狠戾,这就是用招魂铃伤了沉莫若的人。
    沉莫若神情冰冷。这两人死性不改,乐作魔族的走狗,真是修者的耻辱!并且如他所料,他们背后有人窜通魔族,才能得到魔器。
    老虎不发威,真将他当成病猫。
    他们是金丹后期修为,他是金丹初期,但凭着比他高上两个小境界就想杀他?痴人说梦!丹药堆成的修为薄如纸张,稍前被他们用魔气暗算是他失策,趁这个机会,他要一举毁掉招魂铃,免除后患。
    眼见那两人用灵力触发困仙牌,沉莫若也折来一根树枝,附灵其上,在屋顶如头猛虎蓄势待发──
    「嘿!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就在此时,几名逍遥岭的弟子走来,一阵不小的骚动让沉莫若看了过去,两人也顿时收了灵力并将魔器藏了起来。
    在他的小院子后头那片树林,林荫蔽天。之前接待弟子便警告过里头有凶猛灵兽,不要随意进入。不过林子入口有法阵,不到元婴进不去。他们都是金丹,因此也是听过就算,本来就没想过要进去。结果这片林子真有人出入,而且看来还是个歷练之地。
    这群白衣弟子衣饰不大相同,可以看出是许多峰头的弟子组队,每人手上都有猎物,有些还採到珍稀药草,收穫颇丰。令沉莫若惊奇的是,顾元宗也在队伍里面,手上拎着一隻早已死去多时的灵兽,状似猫,有二齿露在外,脚有五爪,闪着寒光,模样十分凶狠。
    顾元宗似乎发现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眼神有一瞬间凝固,正是他藏身之处。片刻,他装做无事地将手中猎物交给领头的弟子,「我明日再去领赏。」
    领头的弟子性格爽朗,拍拍他的肩,「好咧!下次再一起切磋。」随即,朝悬壶门的两名师兄极力邀请,「两位兄弟,我们要去喝酒,一起吗?逍遥岭的果酒可是一绝,错过可惜。」
    那两人见今夜冒出程咬金,盘算之事是不可能完成了。于是只好扯出一张笑脸,逢迎他们跟着一起去了。
    顾元宗抬手扣动守护阵,一个明亮的法阵显露出来,他拨动其中一根灵力弦,阵法开了个『门』让他进入。沉莫若赶紧从屋顶上下来,一落地,就撞上顾元宗那显然不悦的眼神。
    「干嘛?」沉莫若有些莫名。
    顾元宗胸口堵着一口气,口吻非常不好。
    「我还没问你,半夜不休息跑到屋顶上去晒月亮?」
    「那两位师兄那么大一个,你没看见?」沉莫若瞅了瞅他,这小子果然又在生气。「又不高兴了?」
    「我没瞎。况且有守护阵,你怕?」
    「没。」谁怕谁还不一定,他在魔界血海汲水时他还没出生呢。可是他能说吗?他觉得顾元宗这小子怒气已经到头顶了,再多说一句,他怕他气晕过去。
    果不其然,顾元宗怒极而笑,明晃晃地嘲讽他:「那就是以为自己身体好了,可以以一打二了?白日是谁胸口疼得昏过去的?被暗算一次不长记性?你手里无剑,打算用什么打他们?你的巴掌?要不让我瞧瞧是谁的皮厚,可以搧死一个金丹修为?」
    不得不说,顾元宗和沉莫若是有默契的。然而沉莫若这时不想在老虎的嘴巴撩虎鬚,只得认错,乖乖进屋子里,乖乖坐好。
    顾元宗一进门就看见他出门前摆的海棠花水盆里头有几条小鱼游来游去,顿时气消了大半,只面无表情地靠近沉莫若,一把搭上他的命门。沉莫若颤了一下,忍着没躲。
    「哼,怕我打你?」
    喔,那倒不是。
    命门被按着,是所有修者的大忌。不过他知道顾元宗是在探查他的灵力走向,于是忍住不动。
    顾元宗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巡视了下他的灵气归顺后,主动将左手腕递给他。
    「又干嘛?」
    「给你报仇的机会。」
    啊?因为被骂就要对他下死手吗?沉莫若皱了皱脸,推开他的手。
    「我又不小气。」
    顾元宗挑眉,「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真不要?」
    沉莫若简直不想理会这个幼稚的青年,转开话题:「你怎么和逍遥岭的弟子在一起,还能进林子狩猎了?」
    顾元宗从怀里摸出一条紫色发带,带上隐约闪着金色的纹路。走到沉莫若的身后,将他披散的长发松松束起。
    「去买这个,刚好那些师兄也在,听见他们要去狩猎,我想着也去採一些灵草赚取灵石,便请求他们让我加入。逍遥岭的师兄给了我一枚丹药,吃了之后勘勘提升至元婴初期,才进去。」这提升修为的丹药沉莫若自然熟悉,前生他在逃亡期间服用不少,均是出自逍遥岭。不过他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这种丹药通常不会给外宗弟子使用,逍遥岭这次如此大方?
    「谢谢。」他的发带在云舟上掉了之后,就一直没束发。
    逍遥岭上有一处以物易物的交换处,名得意廊。只要能提供好的货品,就能与廊主进行所需物品交换。灵石当然也可,不过廊主更看重稀有的天材地宝,毕竟那是灵石买不来的。
    沉莫若心想顾元宗大概是用灵草去得意廊换来的。不得不说,顾元宗很温柔,虽然有时莫名其妙生气,倒的确是个细心体贴的人,作为道侣无可指摘。
    可他不是,沉兰之才是。
    心底那抹愧疚又浮现出来,顶替他人的身份活着,就让他感到非常罪恶。有时他真的想对他坦承,可魔族的骚动、未了的心愿捆住他令他不知如何开口,也害怕开口。
    他怕活生生毁了一个人。
    「……谢谢。」
    「喜欢吗?」
    顾元宗总是如此询问,十分在意他的感受。
    沉莫若认真地看着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是春日的湖水,波光瀲艳。
    他说:「嗯,喜欢。」
    翌日,顾元宗去找逍遥岭的师兄领赏。他猎到一隻剑齿狐,答应皮毛狐肉爪子全给他们,他只要那对弯弯的牙齿。那是淬鍊武器的好材料。
    沉莫若没有剑,他要给他一把好剑。
    而沉莫若自行去听学,讲阵法法诀的,是他从前的师派。这流派有一位『点星』真人,佈阵手法相当厉害,灵力使用非常精准到位,研究不下百来个上古大阵,与上千个破碎而且无人知晓的古阵,并尝试修復它们。沉莫若就是师从点星真人,不过在他及冠前便已经得道登天去,只留下一堆古籍让他参悟。
    这位老师也修剑,因此沉莫若的剑法也师从他。在点星真人成仙后,他就成了这个师派唯一的传人,教当时的两位师弟习剑佈阵。不过两位师弟的天赋不在阵法,而是剑道,因此成了剑修,一个无情道,一个是多情剑。
    这门课在太玄峰上开讲,是点星真人飞升之地,也是现逍遥峰学术法佈阵的师派所在之处。沉莫若熟门熟路,穿越几个传送阵就抵达了。他来得很早,峰上的讲学处是一片草地,地上已经摆好团蒲,只有几隻小猫坐着,正在交谈。他不想惹人注意,就寻了一个角落坐下,翻出自己的储物戒掏了掏,掏出一袋糖。今早他又服了一颗丹药,苦得想吐──虽然早就辟谷的他没东西吐,但嘴里的苦味就是不讨喜,于是他就把糖带出来了。
    顾元宗看见,只是叮嚀他:「别吃太多糖,吃点这个。」然后递给他几块青绿色年糕,散发着浓浓的药草味,一看就是补身养气的好东西,灵气满满,但是沉莫若凝固了一会儿,苦大仇深地反问:「苦吗?」成功得到顾元宗一个死亡凝视和深渊微笑。
    最后沉莫若还是把年糕也一併带上,现下就在他的储物戒里,不过他一点都不想拿出来吃。
    丢一颗糖到嘴里,淡淡的甜味瞬间满溢,明显有个桃子味,挺不错的。顾元宗对于买小点别有心得,信手捻来,完全就是按照他的口味来的。心情愉悦地闭上眼,正想内修一下,耳边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敞开灵觉,那窃窃私语便清清楚楚地传进他的耳里──
    「……奇怪,小师兄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他可像个没有感情的布娃娃,问话都不答一句,每天就是练剑练剑,就连仙尊来看望他,他也从未说过一句话。去了悬壶门治病回来怎地变得如此可爱……」旁边的师兄弟说着就红了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又情不自禁地偷偷瞧着沉莫若。
    「就是啊,以前我可从来不觉得小师兄是这么好看的人,这次回来一见,简直就是烂漫春花里诞生的仙人!你看看他刚刚吃糖的样子,太可爱了!」
    「虽然跟仙尊比起我还是喜欢仙尊那个样子,不过小师兄一笑我也跟着笑,实在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我也赞同,不过我怎么左看右看都觉得小师兄很眼熟呢……」
    「你说这不是废话,他以前天天在断剑石前练剑,所有师兄弟都知道的事,有一阵子你不是被罚打扫断剑石吗?你怎么会不眼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仔细瞧瞧,他有没有点像那个『魔头』?」
    眾师兄弟反应过来,惊呼:「你是说──仙尊的仇人沉莫若?」
    「不像吗?我觉得神态很相似,笑起来更像了。」
    「我说兄弟,沉莫若长得再好看,你也不能拿他跟我们小师兄比啊!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一个被仙尊捧在手心,一个被仙尊亲手斩杀,你这么想就不怕仙尊知道顺便赏你个几刀?」
    「哎,话说回来,昨日就看见小师兄了,本想搭上几句话,没想到他旁边那个医修好兇,瞪着眼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样子,我只好打退堂鼓,远远地看着。」
    「真怂!」一旁的师兄弟嘲笑他,一边用手肘推了推他,「现在那凶神恶煞不在,你的机会来了,去跟小师兄说说话?」
    这时,沉莫若终于清楚,原来不是没有人认得他,而是顾元宗那个幼稚鬼把人吓跑了。
    「不行,我还是害怕!你忘记以前仙尊也不让我们跟小师兄说话的吗?」
    「喔……说的也是……」原本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仙尊已经出关了,说不定正看着这里……咱们还是安分点吧。」
    对了,离他远点,这样他不容易露馅。
    等等,沉莫若反应过来──沉兰之去悬壶门治病?治什么病?
    如果之后发觉他的异样,他是不是就能扯个『双魂症』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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