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冰棺
    那扇厚实的门扉背后通往地窖,深黑宛如幽冥入口,底下冰寒至极,藏得又并非醉人美酒。
    撒肯.罗桑站在门外,即便身处禁地还能面色无波、丝毫不惧被察觉的后果。他又有些困惑,暗想门后的景象,或者之中的「人」,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会再有变化,因为时间已经定格在当场,头身分家之后,就算再被透明鱼线缝出原样,既然死得透彻也就只能那样。
    顶多就是某天冰窖融尽,当场腐烂开来,把绝望的活人再狠痛一遍,心死之后方得重生。
    撒肯恶毒的希望那天早日到来,回归尘土只怕也才是正常人的心愿。
    尼莫显然就非属正常人的范畴,要不怎么会敢伴着尸体整整过了十年。
    又有另一人从远处慢吞吞地拉来板车,上头载着持久不化的大块冰岩,只因有处地方不论春夏秋冬都需及时补充。
    那人瞧见撒肯倒也不觉惊慌震怒,毕竟对方不是第一次来,也无需忧心地窖那里被人破坏,因为谁都不敢。
    这里是维持「炎帝」这副形象的交换物,少了下面那具尸体存在,菲利波特的那位幼子只会是个陷于绝望的疯子,只要见识过一回的人们,没人会敢妄想触动他的「理智」。
    就连其妹亦都隐约知晓那具秘密,她不懂得兄长的心情,但也体贴地避开可能的纠纷。只是出嫁之后最亲密的人替换成英俊的夫婿,稚嫩的少妇对他没有防备,谈话间不经意就说了出来。
    撒肯也因此几个月前才意外得知,他们帝国的主人竟有那条隐密的变态癖好。
    但是比起发毛噁心,他又更加感到愤怒和失望。不该是这样,那日之后的人们已经陆续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可未想有个人竟仍跪在原地,执意自虐地不肯走开,若这算赎罪也太过头了。
    那个男人有何资格,凭什么到死都要毁掉另一个人的人生?
    他甚至以为那人就算再痛苦,也该凭藉这份苦楚挣扎迈步,未来有一天也终会释怀放下,毕竟只有活着的人才值得正眼注目。
    而他的天真被现实狠狠甩了一计耳光。
    看啊,被人们讚颂的炎帝尼莫,人人注目他的俊美无暇,冷峭孤傲的尊贵气态无懈可击,但这位从容冷酷的年轻帝王其实早就死了。
    游走在活人与亡者的交界,寻求一抹再也无法归返的幽魂,守候那具尸身,如同一名虔诚的献祭者,只等待无望的寿命尽头再次相逢。那样的人就算活着,显然也活得不长。
    撒肯万分不愿坐视悲剧发生,但是他提不出插手的份量,只能作为旁观者,心急如焚的像个傻瓜。
    明明与他无关,当年曖昧的友谊随风而逝,如果说走出战役的人群之中,大概就只有自己不停回头确认,拼命的伸长脖子想寻到挽回的机会,又因为脚步越跨越远,最终错失最好的时机。
    但究竟是想挽回哪一方面的机会,他仍说不清、也不敢深想。
    只好说服自己与旁人,可惜了那段友情。
    篤把手边的事务完成时,下一个棘手的清单尚未勾选,也没时间与失神发呆的傢伙话家常,随手关上地窖铁门走到板车前,又实在看不下去。暂且偷懒一刻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主子还在下面待着,劝罗桑大人早些点走,以免双方碰上场面难堪。」
    闻言的男人面色有些挣扎,背对人微微挪动脚步,彷彿想上前推开,沉重的手臂抬了半天,又訥訥放了下来。
    「……下面如何?」嘶哑的嗓几乎变形,乾得让人听得喉咙发疼。
    「哪能如何,就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没多大变化。」篤含笑道出会掉脑袋的浑话,见对方似乎没有反应,只好逕自提起板车准备要走。
    「他对那个人……」
    红发的男子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只好自己接着后话想了想,又似乎想出结论,一张平乏不容易记住的五官神情颇坏。
    「主子总习惯躺到冰棺里头抱着人温情脉脉,前不久才睡完午觉,现在大约正在说夫妻间的私密话呢……啊,瞧我这记性,罗桑大人肯定不知道,主子十年前就与个尸体举行完婚礼,很变态是吧?」
    之后无视脸色大变的撒肯,篤十分愉快的拉着板车走了。
    现在他得继续去监视加上等待主子的情夫通知召唤。
    唉,宫廷生活真是太邪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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