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昭一咬牙,和李嗣源一样跪下道:“微臣不敢。”
    李星云嗤笑道:“这年月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什么耿耿忠心可鉴日月,什么一片丹心可对苍天!当年我父皇不就是被你们这群藩镇劫来劫去的么!只不过后来朱温势大你们打不过,这才把我父皇拱手相让的,不是么?”
    李云昭和李嗣源一时无话可答,垂头不语。
    李星云声音愈发激动,诘问道:“怎么,今天你们又想故技重施,挟持我号令天下么!?收起这套把戏罢!你们演得不烦,我看都看腻了!当年朱温逼宫作乱弑君称帝,怎么不见你们勤王救驾?我从宫中逃出在江湖上流落这么多年,通文馆,幻音坊,号称高手如云,怎么不见你们派出哪怕一个人去找我呢?”
    李云昭有心分辩:“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更何况当时也少有人知晓昭宗竟有血脉留世。
    李星云有些粗暴打断了她:“诡辩!你们不是没找,只是你们找的不是我,”他把龙泉剑往地上一掷,“而是它罢!”
    李云昭心道:这就是龙泉剑!
    王兄李茂贞苦苦追寻的龙泉宝藏,开启它的钥匙就近在眼前么?
    李星云道:“如果你们有兴趣,尽管将他拿走,别客气。从我出山以来你们派出那么多高手,不就是为了夺取龙泉么?”他蹲下来与李嗣源平视:“李存忠和李存孝是你的人罢?”
    李嗣源低声道:“这个……多有得罪。”
    李星云偏头对李云昭道:“梵音天……是你派去的罢?”
    “……是。”
    李星云撇了撇嘴:“她把我可玩得够惨呐。”
    李云昭连忙道:“我已经重重责罚过她了。”实则并没有,梵音天挨了瑶姬一通教训后变得谦逊和气,倒叫她不好再多说什么。
    李星云站起身:“你们也不用假惺惺对我客气。我武功不如你们,势力不如你们,要不是不良帅以武力相逼,我估计你们也不会装模作样地跪在这里罢?哼,起来吧。”
    “……谢殿下。”
    上官云阙在门缝将这一切偷觑了去,看李星云似乎震住了这两大诸侯,觉他颇有天家气派,心下喜欢,回去后向众人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将李星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得意道:“这次李嗣源和李茂贞能弃明投暗望风归顺,算他们识相。之后我们先剿了玄冥教再打到汴京,活捉朱温老贼让他当宦官活受罪……”
    玄净天忍气道:“这贱人……还有完没完了!”
    上官云阙说得兴高采烈,转悠到瑶姬面前,瑶姬抬眼盯住他,目光极冷冽,如霜刃试雪,嘴角微微牵起:“说够了么?”
    上官云阙如坠冰窟,出了一身冷汗强笑道:“……你们幻音坊的女人脾气也忒大了点。”
    瑶姬冷笑道:“你也算追随不良帅多年了,怎的没学到他半分城府心计?”还真以为李星云有意皇位呐?
    她虽然易容成娑罗天模样,但用的还是自己本来声音,上官云阙听她多说了两句话,也认出了她,面上变色道:“您,您不是……”真见鬼,怎么碰上了这位祖宗,还扮作了幻音坊的人?
    瑶姬截断他的话头,冷声道:“若是敢再胡说八道或是通报不良帅,我绞了你的舌头。”
    其余众人也嫌上官云阙啰里啰嗦,见瑶姬治他,不禁偷笑。
    那一头,李星云明白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道理,见二位诸侯面上战战兢兢,露出无害笑意,拍着李嗣源肩膀安抚道:“张子凡是我兄弟,看在他的面子上,李存忠和李存孝的事情就算啦。倘若还有下次……”张子凡与他相识时并未互通身份,还拱走了师妹这颗小白菜,但他也帮衬过自己许多,到底是意气相投的兄弟。
    李嗣源连声道:“不会,不会!”
    李星云向李云昭道:“姬如雪现在是我的女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梵音天的事我也不再追究啦。倘若还有下次……”他说得高兴,指指点点时手指几乎戳到李云昭胸前,李云昭不假思索推开他,斜眼睨了他一眼。
    李星云一愣,懵然甩了甩手:“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李云昭挤出一个微笑,给自己找补:“小王不喜与人接触,一时失态,还望殿下见谅。”
    李星云倒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挥手道:“那你早说嘛。不过我说李茂贞啊,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岐王,能不能别翻来覆去只会一招美人计?”
    李云昭嘴上说“小王不敢”,腹诽道:说得好像你没被雪儿迷住似的。招数不论新旧,管用就行。
    李星云笑道:“你有什么不敢?之前派了个姬如雪,现在又派来了妙成天和玄净天。可幻音坊拢共只有九天圣姬,等把她们都送完了,你该怎么办?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干脆把女帝一并奉上得了,啊哈哈哈!”
    连李嗣源都听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想拜托李星云收敛点。
    门外大堂中的瑶姬倚仗内力精深,一直在侧耳倾听房内交谈,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一掌拍向身前木桌,如刀砍般整整齐齐断下一角,她怒道:“混账小子!”
    李云昭只觉气往上冲,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当面对她说这种话。幻音坊的姑娘们敬爱她,王兄和阿姐疼爱她,情郎恋慕她,从来不敢用污言秽语脏了她耳朵。可偏偏说这话的是李星云,是她应当尽心辅佐的未来天子。她按捺下怒火,和颜悦色道:“殿下说笑了。”
    李星云也明白他俩面服心不服,笑道:“好啦,我们说话也够久了,我师妹她们都要等急了。”
    三人出来后只见倾国倾城早等得不耐烦,呼呼大睡了。张子凡见义父出来了忙上前来,李嗣源蔼声道:“凡儿,从今往后你代表义父和通文馆,用心辅佐李公子,知道了么?”
    张子凡行礼低头道:“孩儿遵命。”
    李嗣源挨近压低嗓音叮嘱他:“要争取他来通文馆,不要让他被幻音坊的女人迷住,起码不能去幻音坊。”
    “孩儿明白。”张子凡有些羞涩地拉过陆林轩,向义父介绍道:“义父,这是林轩。”
    李嗣源刚在李星云那里受了一肚子气,这时候恨屋及乌,怎么会给李星云的师妹好脸色看,冷哼一声不去理二人,反倒和醒来的倾国、倾城客套了几句。
    李云昭瞧着有趣,瑶姬走近低声道:“倾国、倾城应当就是契丹的公主,耶律阿保机的妹妹。毕竟她俩的形貌还是……比较显眼,和传闻中吻合。”李云昭心中恍然,怪不得李嗣源对她俩这么客气呢。
    妙成天和玄净天迎上两步,期待地看向她们。李云昭别过眼去,吩咐道:“你二人代表岐国和幻音坊留在此处,为李公子排忧解难罢。”
    二女心中失落,但还是遵命称是。李云昭朝瑶姬一颔首:“咱们走罢。”
    两人骑马走出十余里,李云昭方问:“阿姐,你觉得这李星云如何?”说是密谈,但那房间距大堂不过十余步,以阿姐的功力就算闭上门也拦不住她的耳朵。
    “哼,依我来看,在李星云眼里,找玄冥教、找朱温报仇的心,可比光复李唐迫切许多呢!无知小儿!他岂不知他想报复的那人已是皇帝之身,私仇国恨已不可分割?朱温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对比李儇和李晔这俩无能之辈……天下百姓说不定更愿意让朱温当皇帝呢!”
    李云昭头一次听她说话这般尖锐无情,被调戏后不悦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些,提醒道:“阿姐……给两位先帝留点情面罢。”
    瑶姬不高兴道:“怕什么?就算这俩人活生生站我面前,我也这么说。只是,昭昭……”她语调转柔,“?臣诸侯者王,友诸侯者霸。你难道便不想有朝一日,不必跪拜任何人?不必对谁低声下气?”
    也许她们相识七载,等的就是这一问。
    李云昭定定望向她眼底,这才发觉她的眼睛像是冰清霜花,深潭寒月,不可捉摸,讳莫如深。李云昭开口,内容却风马牛不相及:“阿姐,你说太宗皇帝没有吃袁天罡的丹药,那颗丹药最后被谁吃了呢?”
    瑶姬慢慢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更为精致的本来相貌,温柔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我本来确实不该站在你面前……我是太宗皇帝和文德皇后的最幼女1,生于贞观八年,‘死’于贞观二十年,封号晋阳。”瑶姬,不,李明达抬起手臂,一只鹞鹰停在她臂上,她解下鹞鹰颈下竹筒,取出里面卷起的信,看完后随手回复了一个“甚好”。
    李云昭迟疑地看向她堪称无暇的美貌:“可你的样子不像你说的那样,会变得丑陋可怖……”
    李明达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药王孙思邈听说袁天罡炼出这等神奇药物,向我阿耶讨去研究了,可是还没等他研究大成,我就病得快死了……阿耶还有哥哥姐姐们哭得好伤心……我以为自己不怕的,可我到底是个懦弱的孩子……阿耶问我愿不愿意活下去,活得比所有人都长,但样子会变得丑丑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我明白,我想活的。吃下那颗丹药以后,我的相貌没有变,可变得很想睡觉……我重新躺下去,再次醒来就是天宝十五年,那是什么时候,你也是知道的。”
    天宝十五年,反贼安禄山攻克长安,玄宗李隆基仓皇逃命,跑路前还不忘把她埋在昭陵,以免受辱。她几乎窒息,惊惧之下,一掌震破棺盖,终于在父亲的陵寝中醒来。
    她抹了抹不知何时滴落的眼泪,笑道:“怎么净说我自己的事情了。”她坐在马上一勒缰绳,欠身道:“岐王若有心经略四方,晋阳愿为天下谋,亦为……帝者谋。”
    低情商:逐鹿中原;高情商:经略四方
    1晋阳公主李明达,(明达其实是字,这里只当是她真名吧)史书中并未提及生卒年月,但为太宗与皇后第三女,并非最幼那个,这里因为剧情需要改为最幼女。晋阳也就是现在的太原,所以她比较在意晋国。标题也指的是她。
    我都觉得这本里姓李的好多啊……如果大家看得头晕,我还是以晋阳来称呼李明达好了。
    这里女帝没有像原动漫一样对李星云有好感,原因很简单:她有一个比此刻的李星云更有魅力的情郎了。我没有说李星云不好的意思,但我觉得他真正成长起来,散发魅力的时候,是在第四五六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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