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完课,连织跟着沉父来到二楼书房。
    深褐色的地毯铺就着每个角落,落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高尔夫球场,书房中间的桌子上搁着一张棋盘,楚河汉界条理分明。
    沉父落座之后,连织也在他对面坐下。
    两局之后,连织几乎被打得节节败退,沉父完全不按棋谱走,布局广且思维敏捷,四个“兵”将连织的“将”堵得死死。
    她那点技术在沉父面前就有点不够看了,沉父一边审度棋盘上的局势,一边教她战术。过会又问及连织在学校的情况。
    “这几年建筑设计的未来前景不明朗,有没有想过换专业?”
    “没有。”
    连织轻声道,“每个行业都有上下行周期,低谷也意味着有重新洗牌的机会。”
    沉父拿着棋子轻轻敲在棋盘上,倒是没先表态。
    “不怕试错?”
    连织沉吟片刻,道:“试错只是未来对当时的一种总结,但对很多人来说只有一次机会一条路。”
    沉父倒未曾想过她这么通透,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赞赏。
    这时沉母推门进来,端着两杯茶放在桌旁,笑问下很久了吧。
    她对连织说涴婧正在楼上,到处在找阿织姐姐,问连织要不要一起去。
    连织得到沉父点头后,下楼去了。
    等人离开书房,沉母淡淡道:“你们刚聊了什么?”
    “瞧你,话里话外好像我要审问什么?”
    沉父微笑道,“这女孩聪慧低调,又不骄不躁,倒是挺出乎我意料。”
    听到他鲜有的夸赞,沉母脸色缓和了些。
    她又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她还是思娅。”
    沉父:“这话从何说起?”
    沉母:“刚才你在楼上示意庄伯做的事,以为我没看见?”
    沉父顿了一顿,他起身看向窗外。
    远处石阶绿茵处几只孔雀正在两个女孩的脚边缓缓踱步。
    “不是不信,是认亲这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沉父何尝不思女心切,最初女儿走丢那两年他整夜难眠。
    但这些年假冒者十之八九,稍有不慎便风波动荡,他不允许有人在上面打任何主意。
    .....
    楼下的湖畔细流旁,小涴婧手里弯着把饲料,蹲在原地看着两只孔雀缓缓走进。
    它两明显已经不怕生,酒足饭饱后连织还能摸摸它头上的小花冠。
    “阿织姐姐,你想看这只白美眉开屏吗?”
    她口中的白美眉就是那只白孔雀,连织讶异:“不是三四月份才是开屏频繁期?”
    “阳哥哥教我了个办法,你看我的。”
    她先是将白孔雀喂饱,然后拿出手机放了首雌孔雀的叫声,只闻见粗噶的几声叫,没想到面前的白孔雀却浑身抖擞,如羽毛般的翅膀缓缓展开,像是巨大的羽毛扇,尾羽的眼斑反射着茫茫光彩。
    涴婧惊呼:“开屏了!开屏了!”
    连织也美得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拿手机拍了两张。
    “不过这方法阳哥哥说少用,孔雀也是有灵性的,知道我们拿雌孔雀骗它,久而久之就会很暴躁,说不定还会啄人。”
    连织纳闷:“那暴躁了该怎么安抚?”
    “不用安抚,阳哥哥说关几天紧闭饿饿就好了,得让它清楚谁是主人谁是宠物。”
    连织:“.....”果然是这男人能说出来的话,够嚣张!
    “婧婧?”身后传来一声嗔怪。
    “好啊,过来也不告诉你希姐姐。”
    连织跟着转头,沉希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你怎么会来这?”
    连织起身,呡唇淡笑。
    “沉小姐。”
    涴婧看看她两:“希姐姐,你和阿织姐姐认识吗?大伯母专门请她来帮忙给我补习功课。”
    沉希脸上僵硬了瞬。
    她笑着拍拍涴婧的手背,走到连织身边时声音却陡然变了。
    “来到不属于你的地方不觉得像小丑?”
    她道,“难不成我邀请你一次,就让你产生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连织平静看着她:“我怎么?”
    沉希冷笑:“怎么?你不要脸喜欢抢别人东西难道自己不清楚?”
    “抢?”连织轻声凑在她耳边,“听说你不也只是领养的吗,山鸡住久了把自己当凤凰。”
    “你!”
    领养就是她心头深深一根刺,这些年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
    沉希咬牙,抬手想狠煽她一巴掌。
    “沉希,你干嘛!”
    沉母和几个妯娌大步上前,沉静的面容映出几分冷色。沉希手也瞬间收了回来。
    “妈妈…”
    沉母却是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她走到连织面前,确保她脸上没受伤。
    脸上才缓和半分。
    外面炎热,她让连织进去喝杯茶,佣人刚煮好了毛尖,适合清凉解暑。
    那语气温和亲昵,是沉希从未听过的。
    她脸上怔了一怔。
    连织却摇了摇头,眼圈红了。
    “沉夫人,涴婧很聪明,我想不需要我教什么她都可以学得很好,这份家教工作恕我没法再胜任。”她道,“我先走了。”
    装白莲谁不会?
    连织礼仪十足,半句不提和沉希的渊源。沉母拦不住她,只交待庄管家好好送她回学校。
    等人一走,两位妯娌知道她有话要说,拉着涴婧离开了湖畔。
    “妈妈,你为什么刚才对她比对我——”
    她话没说完,沉母第一次打断她。
    “你刚才是打算打人?”
    “我…我没。”
    “还撒谎?我难道看错了吗?你的两位姨妈也能看错?”沉母冷下声音,沉希沉家二十多年教给你的礼仪就是让你对别人动手吗?”她道,“如果你连起码的尊重都不会,那二十多年我白养你了?”
    沉希嘴唇张了张,第一次被沉母的怒意吓到。
    “我没有妈妈,我没想打人,但是她...她...”她说不出原因,道,“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不喜欢?”
    沉希说不出话。
    “凡是厌恶必定有过节。”沉母冷冷看着她,“是你亏欠她,还是她亏欠你?”
    她一连几问直接将沉希问呆了。
    她眼神躲闪,无所遁形。
    “妈妈,我才是你女儿。”她哭道,“你刚才为什么对我比对她还好,我只是对人发发小脾气而已,是你说沉家的女儿不比在外忍气吞声,你现在要为外人指责我吗?”
    她眼泪落下,去拉沉母的胳膊。
    摇来摇去的力道像是小时候撒娇。
    沉母也恍惚了半瞬。
    女人更容易心软,一个是流落在外多年的亲女,一个是从小陪伴在身边的养女。
    到底她还是希望,她俩能和平相处。
    “不必忍气吞声不代表着可以随意欺凌她人。”沉母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失望,“作为沉家的女儿,要有起码的尊重,尤其是对待连织…这样的女孩,你听得到了吗?”
    沉希一愣。
    她明显听说了沉母话里的停顿。
    沉母让她好好对连织。
    一夕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突然觉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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