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站在府门前,张张口,失了声音。
    白叔终究没有等到她。
    往日步伐轻盈、满面慈祥的老头,此时正静静地躺在祠堂偏屋的矮床上,胡须鬓角有些灰白,面色蜡黄。
    直至闭眼,白叔都没有离开祠堂。
    叶久在床边站了很久,看着下人们替老先生擦洗身体,梳发上装,看着急急忙忙赶来的邹兆以及原先部下老将趴在床前泣老泪纵横,看着萧栏枫拍拍她的肩膀,道了一声“节哀。”
    她眨眨眼,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来。
    “逝者如斯”“节哀顺变”“振作起来”……她这几天听了太多遍。
    听得有些麻木,听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姜沛灵抱着一摞书进来,放在了老先生身边。
    她说,老先生让她读的医书她都读了,这些誊抄的本子就一并带走吧,路上检查检查,权当解解闷。
    一边说着,眼泪哗哗的掉。
    叶久看了一眼,转回头依旧盘在祠堂的小池塘边,像极了一条冬眠的蟒蛇。
    林夫人每日都来,然后在门口看上半天,傍晚又走,没上前说半句话。
    府上该主事的精神一个不如一个,于是接待宾客、叩拜还礼的活就落在了新任当家主母祁韶安和接任管家北宵的身上。
    停灵七日,钉棺下葬,入土为安。
    直到合盖之前,移动棺椁时里面突然传了一声脆响,叶久低头看去。
    是一枚铜钱。
    铜钱滑落到底部,被人捡了起来。
    叶久看着手里那枚印着“康盛通宝”的铜钱,翻过来,背面“通州监造”四个字格外醒目。
    那年除夕,那一盘快没了热气的饺子,那饺子里藏着的一颗铜钱。
    一瞬间,叶久忽得掩面痛哭。
    冷淡了这么些天的面色,在此时终于崩盘了。
    似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大梦初醒般意识到,白叔,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年少到花甲,他把一生都给了林将军,给了侯府,又给了她,无怨无悔。
    对于叶久突如其来的崩溃,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人怪她坏了规矩,或是耽误了进程,有的人跟着默默流泪,有的人索性别过头不忍去看。
    叶久以义子的身份,在棺椁前摔了盆,白叔一生无所出,那她就是他的孩子。
    一个心怀愧疚的孩子。
    ……
    正元二十六年,阔别朝堂近三年之久的镇远侯爷从渭南道调任回京,燕州官员喜极而泣,夹道欢送。至京城,皇帝特在宫中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宴会上,皇帝、皇后与镇远侯及夫人举杯畅饮,相谈甚欢,君臣和睦,并无半点隔阂。
    此消息一传出,市井百姓都议论纷纷,对于君臣不和这到嘴边的瓜飞走了而啧啧可惜。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精彩的并不是宴会上的事,而是宴会前一天。
    叶久处理完家里的事,又墨迹了十来天,才下定决心进宫面圣。
    两年多未见,他还是一身玄色镶金的皇袍,她还是藏蓝色嵌玉的臣服。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楚时慎突然一把抽出了旁侧的银柄长剑,直面朝她刺来。
    “你还知道回来!”
    “到了府上一个月才来见朕,谁给你的胆子!!”
    叶久吓得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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